第一章 落难王孙的崛起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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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旦下定决心,没有人可以拦下来。小富豪的仗义让铁木真至为感动,除了同意他的加入,没有别的办法。
小富豪拍着胸脯,激动地对铁木真说:“你这事我管定了,我和你一起去。”
小富豪扔了马奶桶,挑了一匹看上去最强壮的马,动作麻利地跳上马背,向铁木真使个“出发”的眼神,一踢马肚子,先跃了出去。突然,他勒了缰绳又折回。他跳下马,在他的马群里仔细地搜索半天,牵出一匹浑身黑如煤炭的良马来。他对铁木真说:“你那匹马太烂,骑这匹。”
铁木真瞬间就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古道热肠和侠骨柔肠,他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小富豪就夸张地暴跳起来。这并不怪他,因为在草原上,盗马不仅触犯刑法,还是在挑战淳朴的草原道德和草原秩序。在草原上,盗一匹马被捉到后就要赔偿九匹马,盗马人还要受肉刑。在草原上,盗马贼猪狗不如。
此时的铁木真也顾不得尊严了,麻利地换了马,二人骑上马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奔。
铁木真说了声感谢,准备向着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冲去,小富豪速度飞快、精准地抓住了他的缰绳,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在路上,二人闲聊。
小富豪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过,就在天亮前。”他指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说,“朝那儿去了。”
小富豪自称博尔术,是附近名声很大的富豪纳忽的独生子。铁木真报上姓名,博尔术惊喜道:“我听到过你的名字呢!你的父亲、你一家被部落抛弃后的艰苦生活我都知道,想不到你居然有了九匹马。”
小富豪看到铁木真骑着一匹不中用的马,风尘仆仆,知道必有事,他主动上来问询。铁木真说:“你最近是否看到有三个人骑着三匹马、赶着八匹马从此路过?八匹马中有一匹银灰色的,特别醒目。”
铁木真很谦虚,又很自卑,他说:“哪里有九匹马?现在只有一匹了。”
显然,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用蒙古人的评价标准则是伯颜,也就是富豪的意思。
博尔术扯着嗓子说:“铁木真兄弟,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找到马!”
由于速度太慢,时间太长,马迹渐渐消失了,追踪到第三天东方发白时,铁木真发现正前方有一群马,晨光熹微中,那些马身强力壮,皮毛光滑如神龙。一位英俊少年正在一匹马的胯下老练地挤奶。
二人互望一眼,心里已结下坚如磐石的友情。
铁木真才跑了大半夜,那匹马就如得了哮喘,呼哧呼哧。铁木真打量了下那匹马,暗暗叫苦。这匹马在九匹马中排名倒数第一,是匹货真价实的劣马。如果那八匹马是黄金,这匹马就是破铜。铁木真不希望这匹马牺牲在半路,只好放慢速度,循着盗马贼的马迹心急如焚地追踪。
寻马异常辛苦,他们在草原上驰驱了两天,也没有见到盗马贼的影子。博尔术有点焦急,倒是铁木真劝他冷静。博尔术对铁木真表现出来的镇定从容大为叹服,第三天太阳落山时,长生天不负苦心人,二人终于在一座小山丘上看到了一个营地,营地外面拴着至少有十匹马,博尔术兴奋得几乎要在马背上翻跟头,铁木真却让他安静一下,他定睛细看,果然看到了那匹银灰色的马,正在气定神闲地吃草。
还未等众人反应,铁木真已蹿上马背,在马屁股上象征性地抽了一鞭子,那匹失去同伴的马就如风一般地飞了出去。
铁木真观察了营地周围的环境,发现对方没有警戒,于是对博尔术说:“朋友!那正是我的马,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偷偷把它们驱赶出来。”
铁木真也把他拦下,果断地说:“你二人都不要去,我是大哥,应该我去。”
博尔术急了:“我是来和你并肩战斗的,你却让我在这里傻站着,这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啊!”
晚上,别里古台带着几只旱獭回来了,得知命脉被绝,哇呀怪叫,翻身上马,就要去追赶。铁木真命令他下马,说:“你累了一天,不可能追上。”合撒儿同意大哥的意见,自告奋勇要百里追凶。
铁木真劝他的新朋友:“这是有风险的,万一在驱赶马匹时被他们发现,他们肯定会用武力对付我。”
丢了马,就等于丢掉了家庭的命脉,铁木真的几个弟弟都要哭出来了,只有铁木真直挺挺地站着,眼睛望着盗马贼逃走的方向,脸色铁青,眼睛喷火。
博尔术大叫起来:“我当然知道有风险,所以才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如果我怕风险,早就不来了。”
畜群是蒙古草原上的货币本位,如同今天的美元。草原人们会按物品的大小,用一只羊、一头小牛或是一匹马来“购买”,其中尤以“马”的面值最大。畜群还是硬通货,如同今天的金银,纵然不当作货币,也有高价值,尤其是“马”。草原人移动时要用马,狩猎要用马,劫掠或战争更要靠马,马乳是他们的饮料,必要时还可以饮马血、吃马肉保命。马皮可以做帐篷,马尾和马鬃可以做绳索。
铁木真见博尔术如此执拗,只好答应。二人小心翼翼地骑到营地马群边,解开了那八匹马的缰绳。听到帐篷里饮酒作乐的喊叫声,二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几乎是闭着眼把马驱赶到营地之外的。当听不到帐篷里的人声后,二人加快了驱赶的速度,马儿奔跑起来,大地震颤。
付出必有回报,经过几年的埋头苦干,铁木真16岁那年,家里已经有了九匹马。然而厄运从天而降,那天阳光灿烂,别里古台骑着一匹马早早出去捕捉喜欢卖萌的旱獭,另外八匹马在蒙古包外愉快地吃草。三个盗马贼骑马如旋风而来,就在铁木真一家眼皮子底下赶走了那八匹马。由于没有其他的马,铁木真一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既愤怒又无助。
博尔术偶然一回头,叫了一声:“不好,他们追出来了!”
铁木真寻马记
铁木真也回头,看到两匹马飞奔而来。他听到博尔术说:“朋友,给我你的弓箭,我断后。”
越狱事件锻炼了铁木真的行动力,自此后,他知道了何时行动,并且果断地行动。同时,这件事更使他的意志力如虎添翼。“意志力比黄金更宝贵。”多年后,他这样说。
铁木真勒住马,从身后取出弓,又从腰间取出那支札木合送给他的响箭搭到弓上,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博尔术说:“你走!”
在几天的寻觅后,他终于在肯特山脚下和他的家人重逢。所有人都喜极而泣,诃额仑怜惜地抚摸着铁木真的乱发和瘦骨嶙峋的脸。铁木真却满不在乎地说:“我是蒙长生天的保佑才得以生还,虽然吃了很多苦,但这是一时的,积累的经验却是终身受益的。”
博尔术像是中了咒语一样,身不由己地转身就走。
幸运之神再度青睐铁木真,一路上,他没有遇到塔里忽台的搜索队。当他顺利来到家族扎营的地方时,已是人去楼空。但这难不倒他,他知道母亲和弟弟们已经离开此地,只要循着人畜在草地上留下的踪迹,就能找到家人。
两个盗马贼已进入射程,铁木真瞄准了其中一个,那人发现了,急忙勒住马,盯着铁木真。铁木真大吼一声,抬手把箭射向天空,那支箭发出凄厉的叫声,穿上云霄,过了一会儿,又带着凄厉的叫声如一道闪电般从天而降,顺着盗马贼的马脸垂直地插进草地里,箭杆犹在不停地震颤。盗马贼叫了一声,隐约看到铁木真又去腰中取箭,扭头就跑。
锁儿罕失剌也出了一大身冷汗,他再也不想这样担惊受怕了,迅速打发铁木真逃走。他给铁木真准备了一匹马、一只烧羔羊、两壶马奶酒、一张弓、两支箭。蒙古人不吃生肉,《蒙古秘史》说,锁儿罕失剌没有给铁木真火镰(用钢做成的取火工具,形似镰刀),他的用意是,铁木真在没有火镰的情况下,必须马不停蹄地赶路才能保证食物能坚持到最后。当铁木真消失在地平线时,锁儿罕失剌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随时都会蹦出来;他的脑袋就挂在裤腰上,随时都会被人拿走。现在,他终于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把脑袋放到脖子上了。
他们当然见过很多种箭,但没有见过这样从天而降、险些要了他们命的箭。
搜索队的马蹄声消失后,绝处逢生的铁木真从羊毛车里爬出来,满脸通红,浑身流汗,向锁儿罕失剌一家人道谢。
铁木真等他们跑远了,驱马取回那支箭,对着盗马贼的营地冷笑一声,掉转马头和博尔术会合去了。
搜索队看着小山一样的羊毛车,认为锁儿罕失剌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象征性地用长矛向羊毛车插了几下,就离开了。
博尔术现在对铁木真已是喜爱加钦佩,他暗暗发誓要把铁木真当成他此生最好的朋友。铁木真给他看那支箭时,他惊异地发现箭镞是铁制的,光滑锋利。在当时的蒙古草原上,铁制箭镞非常少,博尔术欣喜地摩挲着那支箭,铁木真看着他孩童般的新奇,淡淡地说:“将来这种箭在我的部落里会越来越多!”
两天后,塔里忽台的搜索队来了,他们搜遍了整个蒙古包,最后准备搜羊毛车。锁儿罕失剌装出一副冷笑的样子说:“这么热的天,谁会傻到躲进这里,不被热死也会被闷死。”
三天后,轻车熟路的博尔术和铁木真回到了博尔术的家。博尔术的老爹纳忽从帐篷里蹿了出来,脸上布满焦急和惊喜。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其实也是唯一的办法。铁木真暂时押注成功。
纳忽把儿子博尔术用力地搂进怀里,眼泪哗哗,随后嗔怒道:“你这个畜生,一走就是六天,什么事这样着急,连个招呼都不打?”
赤老温的想法很成熟:“只有等过几天他们松懈下来了才能走。我倒有个办法,等他们来搜查时可以把铁木真藏在羊毛车里。”
博尔术阳光的脸上现出自豪的笑容,他对父亲说:“如果我告诉你,你肯定会阻止我,这样我就结交不了铁木真这个朋友了。”
锁儿罕失剌瞅了这个笨蛋儿子一眼说:“他们现在全面戒备,只要听到马蹄响,就会循着马蹄印追赶,铁木真能跑过他们吗?”
纳忽这才看到铁木真,铁木真那种隐隐约约的领袖气质打动了他。吃饭时,他对两人说:“你二人既然已是朋友,以后就该彼此照顾,不要闹翻,友谊要地久天长。”
沉白说:“不如给铁木真一匹马,让他趁夜逃走。”
二人连连点头。第二天,铁木真要走,博尔术并不挽留,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穷苦人家来说,丢失八匹马后,人人都会彻夜不眠。
锁儿罕失剌阴沉着脸,既对铁木真也对两个儿子说:“塔里忽台明天肯定会全面搜索,各个营都不会放过,你看看这蒙古包哪里有藏人的地方。”
临行前,铁木真为了感谢博尔术的慷慨相助,要给博尔术四匹马。博尔术断然拒绝。他说:“我帮助你,是因为对你同情和友好,不是为了你的财产。况且我的财产多如山,怎么可以要你的东西呢?”
不等父亲回答,沉白和赤老温就把铁木真拉进蒙古包,去掉了他身上的枷锁,并且把枷锁扔到火炉里烧掉,毁灭痕迹。
铁木真握紧博尔术的手,博尔术反握过来,说:“以后有事就说话,我义不容辞。”
铁木真不出声,锁儿罕失剌的两个儿子沉白和赤老温急忙把铁木真请进来,对父亲说:“麻雀已逃出樊笼,藏于丛林,丛林都会遮蔽拯救它,现在惶惶的铁木真到来,咱们连丛林都不如吗?”
博尔术果然没有食言,几年后,他就自带军粮和士兵投靠了铁木真,并且心甘情愿地成了铁木真的下属。
他敲毛毡门,锁儿罕失剌来开门,就看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铁木真。锁儿罕失剌又惊又怒:“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不是让你回家吗?”
有些事可能是天注定,就如博尔术一见倾心铁木真。这大概只能解释为,那些伟大的领袖人物天生就有一种气质,它如同一块磁石,吸引着周围的坚铁。
泰赤乌部各营稀稀落落地分布在草原上,到底哪一个是锁儿罕失剌的家,铁木真早已胸有成竹。那天他在锁儿罕失剌家住宿时发现他家是制作马奶的,制作马奶需要搅乳器,如同今天北方人吃饺子前使用的捣蒜器,所以他一面走一面竖耳倾听,终于,让他听到了这种声音。循着这一声音,他摸上了锁儿罕失剌的蒙古包。
当铁木真骑着那匹银灰色的强马、赶着另外八匹马出现在营地时,蒙古包沸腾了。他的母亲和弟弟们担惊受怕了近十天,如今终于盼回了铁木真,更使他们欣喜如狂的是,八匹马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后半夜,人声沉寂,铁木真小心翼翼地从芦苇丛中爬出来,大致辨认了下锁儿罕失剌家的方向,踉跄着奔去。
铁木真再一次成为家族的英雄人物,从他那双犀利的眼睛随时闪耀着的摄人心魄的光芒中,人人都预料到,这位乞颜部少年酋长的领袖地位已无法动摇。
因为这是他从前几日和今天锁儿罕失剌的表现中总结出来的。
“黑貂皮袄”外交
虽然这些话没有当面传达给锁儿罕失剌,不过铁木真逃跑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要让锁儿罕失剌送佛送到西。他的办法是:只要跑进锁儿罕失剌的家中,这一家人就没有不救他的道理!
越来越多的人都来投奔铁木真,草原上的生存经验告诉他们,只有团结在一个不畏艰险又有杰出才能的领导人周围,才能得到好处。各个营地的蒙古人来了,他们希望铁木真能带领他们进行无数次有质量的狩猎,获取食物。各个营地的老人也把他们的儿孙送来了,他们希望铁木真能带领这些壮汉不厌其烦地去进行掠夺,获取财富。铁木真家族渐渐从“阿寅勒”变成了“古列延”。
铁木真当然有话要和锁儿罕失剌说,内容大概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现在身有枷锁,根本跑不出泰赤乌人的地盘,您不如把我带到您家躲藏起来,风声一过,我再走。
水涨船高,铁木真的野心被这些人的拥护所激起。不过在他16岁这年,如果说他有称霸草原的野心,那是极不现实的。铁木真当时固然有野心,可能也仅仅是想做个蒙古乞颜部强有力的酋长。
锁儿罕失剌说完这些,站起身来就走。铁木真不敢大声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恩人的背影消失在月光里。
当然,他的野心还表现在另一方面,那就是娶妻。妻子原本就有,不必寻找。几年来,他之所以不去迎娶妻子孛儿帖,就是因为他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自身还难保,怎么能保护妻子?如今大不同了,他有了自己的子民,虽然才一百多人。
这些人认为他的话很有道理,又掉头去别的地方了。锁儿罕失剌见他们走远,第三次蹲下对铁木真说:“他们不会来这里搜了,你赶紧逃走,寻你的母亲去。这件事万不可对任何人讲,切记切记。”
他穿戴整齐,和他的弟弟别里古台踏上了通往岳父家的路。
锁儿罕失剌深吸一口气,迎上他们,以非常谨慎、非常沉着的口吻劝阻他们:“这地方已经搜过,你们应该去那些没有搜过的地方。方圆几十里都是我们的人,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且身戴枷锁,能跑多远?你们只要把所有地方都搜遍了,肯定就能找到他。”
德薛禅热情地接待了他,先是嘘寒问暖,然后诉说他那菩萨的心:“这几年听到你生活的艰难,还听说塔里忽台把你当成猴子一样到处展览,我痛心疾首,很难过自己没有能力拯救你。”
果然一会儿工夫,那群人又挥舞着刀枪回来了。
老岳父说这话时,挤下几滴眼泪,铁木真毫不动心。弘吉剌部在草原上的实力之差,人所共知。它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能为强大的部落提供美女,这也是它存活下来的原因。铁木真从未奢望岳父能为他提供任何帮助,所以岳父的话就等于耳旁风。
锁儿罕失剌见四下已无人,又蹲下来:“你千万别动,他们还会杀个回马枪。”
他最激动的就是看到了已亭亭玉立的孛儿帖,我们今天看孛儿帖的画像会发现她奇丑无比,画像中的她拥有一张肥硕的脸和两只睁不开的眼。这可能是画家故意为之,象征了她的母仪天下。真实的孛儿帖如花似玉,有着牛奶一样的肤色,在任何时代任何人眼中,都是美的典范。
那群人看了看锁儿罕失剌忠厚的表情,转身就走了。
出乎铁木真意料的是,老岳父什么都没有说,就爽快地把女儿交到了他的手上,让他带走。当然,孛儿帖的嫁妆对当时的铁木真而言也是惊人的,一百多头羊、十几头牛和二十多匹马,其中一件黑貂皮袄更是价值连城,据他老岳父说,是几年前通过各种关系花了大量硬通货才从金国那里得来的。
锁儿罕失剌正要说什么,后面来了一群人,他急忙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迎上那群人,说:“这地方我已搜过,没有。你们还是到各个蒙古包搜索一下吧。”
回来的路上,铁木真看着黑貂皮袄愣神。孛儿帖温情脉脉地问他在看什么,铁木真说:“这件皮袄真好看。”孛儿帖一笑说:“再好看,也只是件皮袄。”
铁木真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当然希望稻草更坚硬些,他说:“您一定要帮我。”
铁木真不易察觉地一笑,小声说了两个字: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