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咖啡馆 (第1/5页)
安格斯·班克罗夫特、拉尔夫·费弗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米拉此时仍没有完全避开风险,她真的不喜欢涂尔干和他对于道德的执念,但是继续讲自己的论文似乎是她避开风险的唯一途径。米拉只好一鼓作气地介绍,涂尔干曾经说过,这种感觉中必须有道德因素,否则我们压根不会注意到它,若非不得已,我们更不会根据感觉行动。这也说明了这种被置于我们头脑中的道德感是多么强大。通过这种方法,社会可以让我们做更多的事,甚至比用枪指着我们脑门更有效。涂尔干还说,我们其实都发现了这种力量十分强大,难以抗拒,因为在社会面前,每个人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这种力量驱使着我们对抗本能,让我们感到不舒服,甚至有时会伤害到自己。这时米拉灵光一闪,但她光顾着捕捉自己的想法,犹豫的片刻刚好给了加里森插话的机会。
“就比如人们觉得自己被羞辱的时候,”米拉回答道,“男人的感受通常比女人的感受更强烈。这也是同一个道理—在这个情境中,道德感的意义更为宽泛:你应该有的感觉,你应该如何表现。”
“不感兴趣的事我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比如呢?”
“真的吗?我不信。”米拉轻描淡写,“以后你在能源业大展宏图的时候,我敢保证你常常会感到身不由己,甚至做这些事情时还得穿着不舒服的衣服,这一切只是因为别人对你抱有这种期待。”
“好吧,我知道你们男孩子可能不太在意这类事情。我的姨妈说男生根本没有嗅觉,这当然不是真的。只是男生觉得他们的标准不同于女生—卫生标准不必像女生一样严格。但在有些方面,对待男生的标准也比女生要高得多。”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的利益。如果有人付我薪水让我穿西装打领带,那何乐而不为呢?”
他俩同时会心一笑,看她拼命从危险的话题中挣扎出来。
“嗯哼,但是当你穿上正装,你就是在识别来自他人的期待,自认为有义务去迎合期待。你穿上西装,就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社会约束。”
“涂尔干指的不是你说的那种公德心,至少不完全是。对他来说,这种道德感意味着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能是该戴哪顶帽子,或者是不该杀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所有你觉得应该或不应该做的事,哪怕是我们穿哪件衣服、铺哪张床单。”
涂尔干曾经写道,社会学的任务就是研究这些义务所在,米拉继续讲道,而社会学家则要准备好研究社会置于我们脑中的全部感觉,哪怕是最司空见惯的部分。如果父母和孩子彼此珍爱,社会学家必须去解释这种爱从何而来;如果人们爱国情绪高涨,甘愿为国捐躯九死未悔,社会学家必须去解释这种情绪而不是一味地唱赞歌。但是还不能止于此。研究这些感觉时,必须注意将内容与影响分离。无论你是否欣赏这种感受,都应当将注意力放在这种感觉对社会关系的影响上。她突然觉得醍醐灌顶,像是某个神经键突然搭上了、疯狂输出电流一样,她按捺住这种激动,决定把这种感觉(如果真的是这样)先搁置在一边,晚一点再接着研究。
“哈哈,我看这是真的,”阿伦在一旁幸灾乐祸,“他这人根本没什么公德心。”
“就在不久以前,很多人都觉得送女孩子去读大学没什么用,因为她们的学历缺少价值,最后总归是要嫁出去的。”米拉轻轻地说道,又意味深长地瞥了加里森一眼,“我觉得这个观点对女性很不利,浪费了很多女性的才智,但是,我要说的是,只要人们认同这一点,他们认定女性应该或者不应该上大学,那么它就有助于维护社会团结。”
米拉把自己的餐盘向他那边推了推,继续说:“如果涂尔干在这儿,他会说你还没有学会如何成为社会的一员,而且没有什么道德感。”
他耸了耸肩,说:“但是现在很多女孩子浪费着所有人的时间去上大学,社会好像也没怎么样,对吧?社会没有分崩离析,所以你的理论是错的。”
“我看你可不是,”加里森鄙夷道,“你还吃吗?你要是一直说,我就帮你吃了,而且还不帮你把餐盘送回去。反正我是从来不自己送餐盘。那些服务员拿了薪水就要做事,好吗?”
“涂尔干倒没有准确地说明。他认为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纽带很脆弱,所以需要去修缮和维护。社会的工业化和现代化程度越高,社会就越难维系。你看今时今日我和两个我几乎不认识的男生坐在这儿聊天,这种事情也只能发生在现代社会中,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并没有长老或者其他神职人员确保我们的行为是正确的。”
“你可能会告诉我,是脑中的神经递质让人们产生了感觉,但是社会学家认为这不是真正的起源。这些责任与义务最初来源于社会,被我们的头脑所接受,促使我们最终付诸行动。这也再次加深了社会烙在我们身上的印记。比如说,在这个咖啡馆里,我们知道我们应当把用过的脏盘子放到后面的那个架子上。我们感觉到我们应该这样做,然后按照感觉去执行。那么别人进来用餐的时候,他们看到我们把脏盘子放回去了,也就知道了每个人都应该这么做。这样下来,它就变成了一个人人喜爱的干净漂亮的咖啡馆。”
“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我也OK。”加里森打趣。米拉让他别犯傻,对于涂尔干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人们是从与他人的互动之中收获自己的主意和想法的—大家一起工作,一起祭祀或者只是住在一起—人们通过不同的途径进行互动,最终得到的也是不同的主意和想法。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你每天都会遇到很多人,但是你根本就不认识其中的大多数人—这就是现代大都市的生活。正是这种关系纽带改变着你对于生活、世界以及万事万物的看法。然而如果你住在一个闭塞的乡村里,每天和你打交道的都是那些你认识了一辈子的人,你就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在大都市里,人们时常会发现其他人与自己想法或者信仰不尽相同,这是因为大家的生活方式也是如此。每个人都愈发独立,愈发不依赖传统的信仰和习俗。
米拉解释道,若想证明这一点很简单。涂尔干让我们想一想在不同地方长大的人。米拉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这番话会给自己“挖坑”。刚走进咖啡馆的那个米拉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冲她大吼:你干吗要像以前那个还戴这副眼镜的小女孩一样炫耀个不停呢?但是,现在米拉根本停不下来,全然不顾即将步入泥淖。她讲到涂尔干的论证,在某些社会群体中,孩子们在小小年纪就被带离双亲身边,这种孩子和父母之间就没有特别的情感纽带。而在其他地方,家长爱护自己的孩子则是天经地义。这种区别并不是根植于本能—或者大脑的化学反应—而是人们恰巧在这种社会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