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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几位作者所做的远不止重复和转述《法兰克人事迹》那么简单,因为他们还连篇累牍地写下来它们听说的阿莱克修斯的缺点和过失。诺让的吉贝尔在这方面表现得尤其有创造力。他写道,皇帝的母亲是一名女巫,深谙各种黑魔法。此外,阿莱克修斯为人极其邪恶,曾颁布一项法令,要求所有有多个女儿的家庭必须贡献一个女儿做妓女:她们所赚的钱要上缴国库。他还命令所有有多个儿子的家庭都必须让一个儿子受阉割。既然有这么多年轻男子被阉割而失去了活力,也就难怪阿莱克修斯要向西方求助了——吉贝尔写道。<sup>66</sup>
但真正损害到阿莱克修斯皇帝声誉的,并不是《法兰克人事迹》或阿奎勒的雷蒙所著的编年史,而是博希蒙德在1104年底返回意大利后,开始招兵买马组织针对拜占庭的远征前后编制的一系列著述。1107年前后由僧侣罗贝尔、多尔的鲍德里以及诺让的吉贝尔撰写的十字军军史都大量借用了《法兰克人事迹》的内容,忠实地再现了对阿莱克修斯皇帝的负面刻画。据说,1096年民众十字军遭到大屠杀,阿莱克修斯闻讯后非常喜悦,三位作者全都有板有眼地描述了这一幕。<sup>64</sup>他们都以冷酷的口吻复述了《法兰克人事迹》的观点,称皇帝不前往安条克是因为他是个胆小鬼。<sup>65</sup>
如此荒唐的指控就这样广泛地在12世纪及以后流传着,并不断被更多的历史著述添油加醋地加以讲述。另一份这种风格的史书称,阿莱克修斯1085年能够击败罗贝尔·吉斯卡尔,是因为他告诉这名诺曼人的妻子,如果她毒杀自己的丈夫,他就会迎娶她。她于是照做了。<sup>67</sup>其他人也大肆渲染这个故事,比如霍夫登的罗杰(Roger of Hoveden)。他宣称阿莱克修斯确实娶了西克尔盖塔(Sickelgaita),但在让她加冕为皇后之后,又活活把她烧死了。<sup>68</sup>
但在这一团指控与反指控的博弈当中,在关于誓约是否被辜负的争论中,对博希蒙德来说重要的是,要简单清晰地说明,在面对来自拜占庭的权利声明,乃至部分十字军认为他无权这么做的情况下,他为什么可以占据安条克。这才是隐藏在12世纪初欧洲各地对待阿莱克修斯皇帝态度背后的政治动机。因此,12世纪初有一些编年史家努力想要说明阿莱克修斯没有履行他对远征军的承诺;同时,也有更多的人花了更大的力气对阿莱克修斯的人品进行了全面的抨击。
12世纪初期,这种敌对阿莱克修斯的情绪迅速得到加强。马姆斯伯里的威廉(William of Malmesbury)称,他这个人“因背叛和狡诈得到的名声可盖过正直诚实的美誉”。<sup>69</sup> 提尔的威廉在数十年后概括了当时拉丁西方对阿莱克修斯皇帝总体的印象。这名大主教写道,阿莱克修斯不可信赖,他“如同一只毒蝎,你虽无须畏惧它的脸庞,却定要当心它毒尾造成的伤害”。<sup>70</sup>
从拜占庭方面来看同样也是如此,安条克及更大范围内的现实形势微妙而复杂,需要以更为精巧的手段来对待,而不仅是诉诸道貌岸然的忠诚盟约的含义。当阿莱克修斯皇帝坚持要求以十字军主要领导人能理解的内容和形式来对其起誓时,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他的首要关注点(至少在1096年和1097年初)是要保证,在自己的统治不是太稳固的时候,远征军能不惹任何麻烦地通过君士坦丁堡。正如后来的情况所表明的,他要求十字军领导人许下的誓言是非常有用的,这让阿莱克修斯有机会宣称某些领导人甚至十字军全军上下都错怪了他。
这种观点延续了好几个世纪。例如,18世纪时,爱德华·吉本就基本沿袭了这种中世纪的刻画,他写道:“我应将阿莱克修斯皇帝比作豺狼。这种动物据说会跟在狮子后面,吞取残食。”他还称,就连艾莲娜女皇也不太看得起自己的丈夫,对其看法与旁人类似。因此,在阿莱克修斯死后,她才会坚持在他的墓碑上刻下这么一行碑文:“你生死如一——总为伪善者。”<sup>71</sup>
对于这些关于誓言的讨论,我们很容易把它们视为一场关于忠诚和道德操守的争论,要么像图卢兹的雷蒙这样,认为自己一定要遵守誓言,要么像博希蒙德这样,认为自己无须遵守。虽然从道德和法理上我们都能探讨十字军领导人到底与皇帝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他们内部的争论背后还有许多现实的考虑。各位领导人之间的实力对比关系,当然也是导致图卢兹伯爵拒绝博希蒙德掌控安条克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方想要遵守对阿莱克修斯的誓言,而另一方不想——问题可没那么简单。还有另一层因素是,雷蒙不想让自己的这位同僚(兼竞争对手)占了上风。从这方面来考虑的话,对阿莱克修斯皇帝的誓言就变成了有用的防守盾牌了,它让雷蒙得到抨击博希蒙德的机会,而自己却站在道德高地上。
阿莱克修斯皇帝的名誉此后再也没有恢复,而对他的抹黑还在更大范围内极大影响到了对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历史解释。在讲述前往耶路撒冷的征途时,皇帝是缺席的,尤其是在探讨远征的起源时。因为从安条克城下爆发争论开始,皇帝就从这段历史中被抹去了。当时的拉丁史学家们刻意把阿莱克修斯撇在了一边,使得他自此一直在相关史述中处于边缘位置——在整场运动中只是位无关紧要的偶然角色。
正如我们之前已经提及的,急切地想自己掌控安条克的博希蒙德,始终违背其他十字军领导人和想要进军耶路撒冷的人们的愿望。当十字军领导人在安条克的圣彼得大教堂聚会,想要达成折中妥协时,图卢兹的雷蒙很冷静地指斥对阿莱克修斯的指控是莫须有的,并重申了向皇帝许下的誓言的具体内容。<sup>62</sup>他提醒所有人曾说过些什么:“我们凭主的十字架、荆棘王冠和众多神圣遗物起誓,未得皇帝许可,我们不会夺取他统治域内的任何一座城市或堡垒。”<sup>63</sup>
先撇开其他方面的影响不谈,阿莱克修斯1108年在迪亚波利斯的胜利只是更进一步加深了这种负面印象。西方的史学家们极力诋毁他的声明的正当性,认为他所要求的如今已经是十字军的所有物——首先就是安条克。这件事发生后,博希蒙德再也没有回到安条克接受新的“任命”,这就意味着帝国对安条克的宗主权只是名义上的。皇帝派人前往安条克觐见唐克雷德,要求他履行在迪亚波利斯达成的协议条款,可皇帝的要求却遭到了无视:这名诺曼人拒绝接受皇帝的要求,还向使节强调,他绝不会放弃对安条克的控制,即使敌人带着熊熊的毁灭之火前来。<sup>72</sup>
换句话说,十字军领导人的论断是缺乏坚实基础的——至少阿奎勒的雷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位编年史家极力避免讨论双方的盟誓:“我是不是要写一下与皇帝背约变节有关的那些骗局重重、令人生厌的事情呢?还是让想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们到其他人那里去找寻吧。”<sup>61</sup>
1111年博希蒙德死后,按照协议的规定安条克应该还给拜占庭了。但他的死对皇帝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因为如果博希蒙德还活着的话,皇帝还有希望以此对唐克雷德施加影响,而现在他却没机会利用与博希蒙德达成的协定来赢取政治资本了,也无法利用这次和解来修正之前十字军著述中煽风点火的不公言论了。
此外,见证了君士坦丁堡的几场盟誓仪式的人们也从没明确说阿莱克修斯曾保证亲自加入征讨的队伍;相反,正如阿奎勒的雷蒙指出的,阿莱克修斯皇帝曾在帝都仪式上模糊地说道,他没法亲自参加征讨,因为在帝都后方他还有许多问题要处理。<sup>60</sup>
相反,博希蒙德没有被刻画成一名叛徒,却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得到纪念。虽然他最后对伊庇鲁斯的进攻失败透顶,却并没有影响到他在西方的受欢迎程度。他与阿莱克修斯达成的协议在拜占庭以外也鲜为人知。据亚琛的阿尔伯特所说(他的史书在博希蒙德去世10年后写成),他乃“博希蒙德,由上帝任命的安条克伟大的王公”。<sup>73</sup>他埋骨的南意大利卡诺萨天主教堂,也留下了比迪亚波利斯协议正面得多的铭文:
对这位拜占庭统治者的攻击要点就是,他没能在十字军领导人开始争论不休时,亲自到安条克城控制局面。因此,是阿莱克修斯皇帝,而不是西方骑士们打破了双方在君士坦丁堡缔结的盟誓。但这种宣称同样也有问题。因为很清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盟誓并没有规定阿莱克修斯需要亲自前来,也没说如果他不来就构成违约。这座城市为什么就不能交给他的某位代理人,就像尼西亚以及小亚细亚的众多其他城镇那样呢?
尊贵无比的叙利亚王公长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