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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向方走进郑朝阳的办公室,把一份档案递给他:“车把上的指纹找到了,就是这个人。”
郑朝阳急切地接了过来,打开看着。
宗向方面无表情地报告着:“这个人叫牛旺地,绰号‘牛宝’,家住天津北大关,三十一岁。家里三代都是黑道劫匪。1947年在北平因为绑架被捕,判刑十年,后来越狱跑回老家。”
郑朝阳看着满眼血丝的宗向方,低沉地说道:“向方,真叫你找出来了,回去好好休息,给你记一功。”
郑朝阳起身穿衣服。
宗向方一愣,赶紧问道:“你要去天津?”
“对,我一定要亲手抓住这两个畜生。去通知一下白玲。”
夜色里的天津海边,点着一堆篝火。郑朝阳一个人坐在篝火边看海。白玲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一沓档案递给他。
郑朝阳翻开看着:“招了?”
白玲点头:“对,都招了。牛旺地的档案你看过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叫马一山,绰号‘二狠子’,是个有名的混混儿。”
郑朝阳一听混混儿二字,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混混儿?奇怪!”
白玲并未觉得不妥:“奇怪什么啊?”
郑朝阳解释道:“天津混混儿和别的地方的混混儿不一样。别的地方的混混儿是打别人,天津混混儿是打自己。”
闻言,白玲有些惊讶:“是这样啊?”
郑朝阳沉吟一下,说道:“比如抢码头。别的地方是把对手下油锅,天津混混儿是比着看谁敢自己下油锅。天津混混儿不会主动伤人,更不会去干杀人越货这种事情,除非有特殊原因。”
白玲恍然大悟,她又思考了一下,对郑朝阳说道:“据他们交代,是一个叫李八爷的人花钱叫他们去北京作案的。这个李八爷以前是新六军运输连的司机,从东北到了天津,加入陈长捷的部队。他是官面上的,托他们办过几回事,给钱挺痛快,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他们说这个李八爷很有背景,他们不敢惹。”
听着白玲的描述,郑朝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个司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个司机长什么样?”
“天津的同志正在画像。”
两人正聊着,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跑过来,递给白玲一个文件夹。白玲打开,是一张画像。
郑朝阳接过来,借着篝火看着:“还是条大鱼!我认识这个人。”他把画像对着白玲,“他姓窦,是商会会长魏樯的司机。”
郑朝阳略带兴奋地站了起来:“马上回北京。”
郑朝阳和郝平川坐着吉普车风驰电掣地赶到商会仓库司机班宿舍,却得知窦司机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据说是辞职了。司机们反映,窦司机和会长走得最近,只要会长出去,班长就派单给他。他们搜查窦司机的储物柜,发现是空的。郝平川皱眉,看向身后的郑朝阳。
两人来到商会会长魏樯的办公室。魏樯看了小窦的照片,否认他是自己的专职司机,说和他不熟悉,只知道这是司机班的小窦,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印象比较深的是他喜欢抽苏联人抽的一种烟草,叫什么马合草。
郑朝阳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个烟头,魏樯看后确定这就是小窦抽的那种烟。
吉普车内,郑朝阳嗤笑一声,对身边的郝平川说道:“这位会长大人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郝平川也是一脸狐疑:“你相信吗?”
郑朝阳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不信。”
郝平川皱着眉,说道:“这个窦司机请假外出过两次,时间和二狠子说的时间一致,出事那天晚上也没人见到他。商会后面有个大门是走车的,旁边有一个小门,值班室有钥匙。窦司机常年住在车库的宿舍,他要是从小门出去,没人看得见。”
郑朝阳轻哼一声:“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姓窦的司机就是二狠子说的李八爷。得找到他!”
一辆三轮车在胡同口停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人,戴着大礼帽,围巾包得很严实,穿着“踢死牛”皮鞋,只露着眼睛。
他给车夫付了车费,走进旁边的一幢西式的公寓楼。
远远地,有一个人影闪过。
二楼的一个房间。魏樯用约定的暗号敲门。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窦司机。窦司机试探着问道:“老板……”
魏樯气愤但又无可奈何:“这里很安全,你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上次袁硕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
窦司机点头,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里面是卷好的手卷烟。
魏樯没好气地吩咐道:“耐心在这儿待着。我会让凤凰安排你离开北京,先去天津,然后坐船到广州。那里有人接应你去香港。”
窦司机点头,说:“谢谢长官。”
魏樯转身离开,临走前交代道:“和凤凰,不该说的不要说。”
窦司机立刻挺了挺身子:“明白。”
魏樯拦了一辆黄包车,离开了。
胡同对面的杂货店中走出一个人,正是刚才一闪而过之人,他一身平民的装束,戴着大毡帽和口罩。脸看不清,手里拎着两瓶酒和一只烧鸡。
那人站在原地看着黄包车远去,慢慢地溜达到了窦司机藏身的公寓楼前,往门口看了一眼。
窦司机房间的窗帘刚刚拉上,那人转身离去。
杨义家,“大毡帽”摘下帽子,去掉假发、假的粗眉毛和大金牙,露出本相。
他把手里的东西拿到厨房放下,发现砂锅里熬着的汤药就要干了,赶紧关火。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药篦出来,放到嘴边吹着。
卧室里,杨义的太太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是虚弱。杨义端着药进来,看着似睡非睡的妻子很是难过。他轻轻地把药放好准备离开,但妻子还是醒了。杨义赶紧把她扶起,替她揉搓着后背:“你想吃的烧鸡我买了,一会儿我给你弄。”
杨义家隔壁的院子,杨义从地洞出来,进屋推开一个破书架,书架后面蒙着蓝布。他撩起蓝布,露出墙面。墙上贴满郑朝山的照片和相关的报纸资料,整整占了一面墙壁。
杨义仔细看着墙上的照片,拿出一张字条贴在墙上,上面是窦司机藏身的地址。他把字条贴到了郑朝山照片旁边、魏樯的照片下面。
杨义重新把照片墙隐藏起来,点燃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看着一份报纸。报纸上是新警被杀凶案的两个凶手的照片,标题是“杀警凶案三日告破”。
他放下报纸,拿出一个蔡司照相机摆弄着,眼神坚定。
郝平川走进郑朝阳的办公室,郑朝阳拿出一沓档案递给他。
郝平川看着资料问:“魏樯的,你还是怀疑他?”
郑朝阳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我从来不相信偶然,偶然只是别人用来蒙混过关的障眼法,而我们需要的是在这种偶然中找到必然。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又递给郝平川一份协查报告:“这个窦司机,或者是李八爷,我们知道的真实信息是他来自新六军,四川口音,对汽车很在行,能驾驶不同类型的汽车。新六军在东北被我们全歼之后,残部撤退到天津,参加了陈长捷的守城部队,这个窦司机当时就在新六军的汽车团当连长。这是东北局从沈阳发来的新六军的人事档案。”
郝平川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人穿着国民党军服:“没错,就是这个人。可这和商会的魏会长有什么关系?”
郑朝阳沉吟道:“魏樯的恒通商社主营的一个是粮食,一个是汽车零件。恒通商社在沈阳有分号,而最优质的汽车配件差不多都在军队。”说着,又拿出一份材料,“这是恒通商社沈阳分号的账目往来,上面有详细的记录。”
郝平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来往最多的就是这个505的数字。505,部队番号?”
郑朝阳点头认同郝平川的想法:“对,新六军122师的汽车团。而这个窦司机,就在这个汽车团当机务连连长。”
接着,郑朝阳又拿出一份材料:“这是天津来的协查材料,确认窦司机到天津后曾经在陈长捷的司令部机务连当连长,恒通商社在天津同样有分号,往来最多的正是机务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