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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在埃莉诺·威什的卧室,博斯太过自信且缺乏练习而显得动作笨拙。就像与其他人第一次上床的经验一样,感觉不算愉快。她用双手和耳语引导他,之后他想道歉又作罢。他们互拥着浅浅入眠,她的发香扑鼻。是苹果香,和他昨晚在厨房闻到的香味一样。博斯深深为之着迷,真想时时刻刻沉浸在她的发香中。片刻后,他吻醒她,他们再次做爱,这次他不需要引导,她也不需要使用双手。事毕,埃莉诺柔声说:“你认为你在这世界上可以一个人过,却不觉得孤单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又说:“哈里·博斯,你一个人会觉得孤单吗?”
他思索时,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胳膊上的文身。
“我不知道,”最后他柔声说,“或许久了就习惯了吧。我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或许有时的确觉得孤单,但现在我不孤单了。”
他们在黑暗中微笑着亲吻,不久,他听见她入睡后的深沉呼吸。又过了好久,博斯下床穿上裤子,到外面阳台抽烟。海洋公园大道上不见车流,能听见附近传来的海浪声。隔壁公寓熄灯了,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唯独街灯兀自照耀。人行道上,黄檀落花缤纷,花瓣片片如紫雪般飘落在地面及沿路边停放的车辆上。博斯倚着栏杆,在冰凉的晚风中吞云吐雾。
他抽第二根烟时听见后方的门被拉开,然后感觉她双手环上他的腰际,从背后拥抱他。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些事情。你最好小心哟,致癌警告。你没听过二手烟风险评价吗?”
“是评估,不是评价。你在想些什么?你平常也像今晚这样睡不着吗?”
博斯在她怀抱中转身,亲吻她的额头。她穿着粉红色丝质短睡袍,他的拇指上下轻揉她颈背。“其他夜晚怎能与今晚相提并论?我只是睡不着,可能在想一大堆事情吧。”
“想我们的事吗?”她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猜是吧。”
“然后呢?”
他收回手,用手指抚过她下巴的边缘。
“我在想你这块小疤是怎么来的。”
“哦……小时候弄伤的。有一次我和哥哥一起骑自行车,我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我们骑在一条下坡路上——当时我们住宾夕法尼亚——忽然他失去控制。自行车开始摇摇晃晃,我好怕,因为我知道我们就要撞上了。正当车完全失去控制而加速往下冲时,他大喊:‘埃莉,你不会有事的!’正因为他那么一喊,后来我真的没事,只是下巴被划了这么一道伤口,而且我甚至没哭。我总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他不替自己担心却只顾着我,这让我很感动,我哥就是那样的人。”
博斯放下抚着她脸庞的手。他说:“我刚才还想着,我们这样很好。”
“我也有同感,我们两个夜游者这样很好。嗯,回床上睡觉吧。”
他们回到卧室。博斯先到洗手间用手指刷了刷牙,然后钻进被单躺在她身边。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蓝光屏幕显示“2:26”,博斯闭上眼。
他再度睁开眼睛时,时钟显示“3:46”,屋内某处响起恼人的哔声。他回过神来,明白此处并非自己的卧室,然后他想起自己在埃莉诺·威什的房间。等他终于搞清了地方,他在黑暗中看见她在床边,弯腰在他的一堆衣物中翻找。
“在哪里?”她说,“我找不到。”
博斯伸手去拿他的裤子,双手沿皮带摸索,找到呼叫器后立刻动作利落地将它关闭,他在黑暗中关闭呼叫器的经验丰富。
“天哪,”她说,“真没礼貌。”
博斯把腿伸到床边,拿起被单围在腰间,打了个哈欠,然后告诉埃莉诺他要开灯了。她说请便,结果灯一亮,照得他眼冒金星。他视力恢复正常后,只见赤身裸体的她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手中呼叫器上显示的数字。博斯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看传呼机,但他不认识这个号码,他用一只手抹了抹脸,又抓了几下头发。他把床头柜上的电话拿到腿上,拨了号码后在一堆衣物中摸索着找到一根烟,他叼着烟,但没点着。
埃莉诺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走到躺椅边拿起睡袍穿上,走进洗手间并关上门。博斯听见水声,电话另一端,对方在第一响还没完时就接起来了。杰里·埃德加劈头盖脸、连招呼都没打就问:“博斯,你在哪儿?”
“我不在家,什么事?”
“打电话报案那个少年,你找到他了,对吧?”
“没错,但是我们又开始找他了。”
“‘我们’是谁?你和联邦调查局的那个女人吗?”
埃莉诺走出洗手间,在他身边的床沿坐下。
博斯问:“杰里,你找我什么事?”他心一沉,开始有不祥之感。
“那少年的名字是?”
博斯昏昏沉沉的,他几个月来头一次睡得这么熟,却硬生生被吵醒。他记不得阿鲨的真名了,又不想问埃莉诺——如此一来埃德加可能隔着话筒听见,就知道他们在一起。哈里·博斯看着埃莉诺,她正准备开口,他将食指放在她唇上并摇头。
“是爱德华·涅斯吗?”埃德加对着电话沉默的另一端说,“那个少年的名字?”
博斯心一沉,仿佛有隐形的拳头在肋骨下方挤压着内脏。
“没错,”他说,“那是他的名字。”
“你给了他名片吗?”
“没错。”
“博斯,你不用再找他了。”
“告诉我怎么回事。”
“你自己过来瞧瞧吧,我在好莱坞圆形剧场这儿。阿鲨在卡胡恩哥大道下方的行人隧道内,来的时候把车停在东边,你就会看到这儿有一大堆警车了。”
好莱坞圆形剧场的东区停车场凌晨四点半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但是当博斯与埃莉诺开上高地大道来到卡胡恩哥隘口时,却见停车场北边停满案发现场常见的警务车和厢型车,这意味着有某个生命被残忍地结束或意外地戛然而止了。犯罪现场专用的黄色胶带绕成方形,圈住通往行人地道的楼梯井入口处。博斯亮了警徽并向正在笔记板上记录到场警官名单的警员报上姓名,他和埃莉诺低身从胶带下方穿过,迎面而来的是隧道口处发动机的轰鸣声。博斯通过声响知道,那是在犯罪现场提供照明电力的发电机。在他们开始步下阶梯进入隧道之前,他转身对埃莉诺说:“你想在这儿等吗?我们不必两人都进去。”
“妈的我可是警察,你以为我没见过尸体吗?”她说,“博斯,我不需要你保护。干脆这样吧,我自己下去,你在这儿等,怎么样?”
哈里·博斯见她心情突然逆转有些惊愕,并未说话,他困惑地凝视她,然后走在她前头,步下几级台阶后见埃德加庞大的身躯从隧道出来正往台阶上走,于是他停下脚步。埃德加看着博斯,博斯见他目光越过自己的肩膀,发现了在后方的埃莉诺·威什。
“嘿,博斯,”他说,“这是你的新搭档吗?你们肯定已经很默契了吧。”
博斯瞪着他,没说话。埃莉诺仍在后方,几级台阶远的地方,可能没听到他的话。
“博斯,抱歉,”埃德加稍微提高音量,以免声音被隧道内隆隆的声响盖过,“我失言了。唉,今晚真够糟的,你真该看看庞兹塞了什么没用的废物和我搭档。”
“我以为你的新搭档会是——”
“才怪。你猜庞兹派了谁给我?汽车窃盗组的波特!那家伙是个酒鬼,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知道,我很惊讶你竟有办法将他拉下床,带到这儿。”
“他根本不在床上,我在好莱坞北区的鹦鹉酒吧找到了他,那是一家私人俱乐部。我们头一回正式见面时,波特给了我酒吧的电话号码,表示他晚上通常在那儿。他说他有任务在身,要在酒吧处理一些安全事宜。但是我打电话到总局帕克中心的局外任务办公室查询,他们却表示没有记录,我知道他在那儿的唯一任务是喝酒。我联络他时,他肯定喝多了,酒保说他皮带上的呼叫器响了,但他根本没听见。博斯,我猜如果我们现在给那家伙做酒驾呼气测试,肯定超标!”
博斯点点头并皱眉,然后就把杰里·埃德加的私人问题搁在一旁了。他察觉埃莉诺走下台阶来到一旁,于是向埃德加介绍她。他们微笑着握手,博斯说:“嗯,现场状况如何?”
“呃……我们在尸体上找到了这些东西。”埃德加说着举起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几张拍立得照片,是阿鲨的裸照,看来他重新补货的速度蛮快的。埃德加翻过塑料袋,博斯的名片就在里面。
“看来这位少年在同志村寻找买主,”埃德加说,“不过如果你们逮到过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反正我看到名片之后,心想他可能是那个打电话报案的少年。如果你们想下去瞧瞧,请便。我们已经处理完现场,所以想碰什么尽管碰,别担心留下指纹。不过你们可能会觉得很吵,有人一路破坏了隧道内所有照明设施,我们不清楚究竟是作案者干的好事还是灯之前就坏了。无论如何,我们得自己架起照明设备。偏偏缆线不够长,无法将发电机放在上面,这会儿它在里面吵得很。”
他转身准备走回隧道内,博斯及时伸手碰了下他的肩膀。
“杰里,谁打电话报的案?”
“匿名电话,打的不是911,因此没有录音记录,也无从追踪。对方直接打电话到好莱坞分局,在柜台值班接了电话的胖小子只知道对方是男性,此外一问三不知。”
埃德加转身回隧道内,博斯和埃莉诺跟在后头,长长的通道往右弯,里面是肮脏的水泥地面,白色灰泥墙上满是涂鸦。博斯心想:从圆形剧场听完交响音乐会之后,没有什么比城市的另一面更具震撼力的了。隧道里很昏暗,只有中段的犯罪现场被白光照亮。博斯看见一个人四肢摊开,平躺在地上——阿鲨。灯光下,众人忙碌着。他一边向前走,一边用右手手指拂过灰泥墙,借此稳住重心。隧道内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此刻混杂着发电机的汽油味和废气。博斯感觉额头和衬衫下的身体开始冒汗,呼吸短暂而急促。他们进入距隧道口十米的地方,经过发电机,又往前走了大约十米,阿鲨就躺在隧道地板上,任由照明设备的强光照射。
少年的头部以不自然的角度靠着隧道墙面,他的样子似乎比博斯印象中更小、年纪更轻,双眼半睁。身上的黑色T恤上印着“Guns N'Roses(枪炮与玫瑰乐队)”,沾满了血迹;褪色牛仔裤的口袋被翻出且空无一物,身旁有一罐喷漆被装在塑料证物袋内。他头部上方的墙面上有一行涂鸦写着:宰了阿鲨。对方经验不足,用量太多,多余的黑漆沿墙面往下流淌,有些甚至滴入阿鲨头发里。
埃德加在发电机的轰鸣中大喊:“你想看看吗?”博斯知道他指的是伤口。阿鲨头部向前倾,因此看不见喉咙处的伤口,只见血迹。博斯摇摇头。
博斯注意到血溅在墙面及距离尸体约一米的地面上。酒鬼波特正拿着一串血滴喷溅形状卡与现场的血迹进行比对,犯罪现场勘查人员罗贝格也忙着拍摄斑斑血迹。地面上血滴呈圆点状,飞溅于墙面的血迹则为椭圆状,不必参照血滴喷溅形状卡也知道少年在隧道内遇害。
“看来啊,”波特大声径自说着,“有人偷偷来到他身后,在此处划开他的喉咙,然后将他推倒在墙边那儿。”
“波特,你只说对了一半,”埃德加说,“在这种隧道里,谁有办法偷偷摸摸走在别人后面却不被发现?他肯定和对方在一起,然后才遇害。波特,对方可不是来暗的。”
波特将血滴喷溅形状卡放入口袋,喃喃地说着:“好吧,抱歉。”
波特没再说话,他身材肥胖且神情黯然、毫无斗志,就像许多当差太久该退不退的警察一样。他可能仍系三十四号的腰带,但皮带上方凸出的肚子简直像个遮雨篷。他身穿斜纹软呢休闲西装外套,袖子的手肘处已磨损,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得像墨西哥薄饼,酒糟鼻又大又丑,红得叫人尴尬。
博斯点了一根烟并将用过的火柴放回口袋内。他屈膝蹲在尸体旁边,拿起装着喷漆罐的袋子掂掂重量。几乎全满,这确认了他的疑虑,看来他担忧的事已成真。是他害死了阿鲨,至少就某方面而言是这样。博斯追踪到阿鲨,他因此和案子扯上关系,而且可能对于破案有所帮助,对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博斯蹲在那儿,手肘搁在膝盖上,将烟拿到嘴边吸了一口,细看少年的惨状,要自己牢记这一幕。
梅多斯至少和案子有关联——各个事件环环相扣,到头来导致他被杀——但是阿鲨不一样,他是街头混混,今日在此断送性命或许会让未来某个人捡回一条小命,然而他不该惨死,在这起连环事件中他是无辜者,这表示事情已经失控,规则也变了——对双方都一样。博斯指着阿鲨的颈部,法医室一位调查员将尸体从墙边拉开。博斯一手撑在地上保持平衡,然后久久凝视那被无情划开的颈部,他不想忘记任何细节。阿鲨的头顺势往后仰,露出裂开的颈部伤口。博斯的眼神未曾动摇。
等他的目光终于从尸体移开往上看时,他发现埃莉诺已不在隧道里。他起身并示意埃德加到外面谈谈,博斯不想在发电机声的干扰下大喊。他们出了隧道之后,他见埃莉诺独自坐在最上面一层台阶上,他们往上走过她身边,博斯与她擦身而过时将手放在她肩上;他碰到她时,感觉她身体瞬间僵硬了。
博斯和老搭档走到离噪声远些的地方,开口道:“现场勘查人员有何发现?”
“妈的什么都没有,”埃德加说,“假如这是帮派争斗的结果,那么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手法最干净利落的街头血案了,没留下一个指纹或任何痕迹,喷漆罐上没有指纹,现场没找到武器,也没有目击证人。”
“阿鲨有个小圈子,之前他们通常待在大道附近的某汽车旅馆,但是他不混黑帮,”博斯说,“档案上有记录。他只是骗吃骗喝,兜售拍立得裸照,打劫同性恋者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他的信息在黑帮档案里,但他其实不混黑帮?”
“没错。”
埃德加点点头说:“或许对方以为他是帮派分子,要做掉他,这不无可能。”
此时,埃莉诺走上前来,但未开口。
博斯说:“杰里,你知道这不是帮派争斗。”
“我知道?真的吗?”
“嗯,真的。假如是,那些帮派小毛头不会留下几乎全满的喷漆罐不带走。此外,在隧道内墙上喷漆的人技巧欠佳,用量太多了。不管对方是谁,那人根本不懂如何在墙上涂鸦。”
埃德加说:“你过来一下。”
博斯看了一眼埃莉诺并点头表示没关系。
他和埃德加走到一旁,站在犯罪现场胶带附近。
埃德加问:“这小子到底透露了什么消息给你?假如他真和案件调查有关,为什么你会任由他在外头游荡?”
博斯向他讲了大致经过,并表示他们不确定阿鲨在整个案件调查中的重要性,但是对方显然认为他很重要,或者不想冒险等我们查出任何结果。博斯边说边抬头眺望山丘,见清晨第一道曙光越过山峰,高大的棕榈树轮廓逐渐分明。埃德加跨出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头也朝山丘方向微仰,但他并未凝视天空。他闭着双眼,最后又回头面向哈里·博斯。
“博斯,你知道这周末是什么节日吗?”他说,“是阵亡将士纪念日!这连续三天的假期可是房屋中介每年最忙碌的时候,也是夏季的开始,很多客户要看房。去年这个周末我售出四栋房子,赚的钱几乎和当一年警察的薪水差不多。”
埃德加突然转移话题,令博斯觉得莫名其妙:“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想为这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我不希望这案子坏了我的周末,就像上周末那样。因此我想说的是,假如你愿意,我可以转告庞兹,你和联邦调查局想接手此案,因为这和你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不然呢,我只会在正常上班时间处理此案。”
“杰里,你想怎么向庞兹交代随你便,不关我的事。”
博斯开始转身,朝埃莉诺的方向走去,埃德加说:“我只问最后一件事,有谁知道你找到这小子了?”
博斯停下脚步并看着埃莉诺:“我们在街头找到他,将他带回威尔克斯大道的警局谈话,之后送交联邦调查局。杰里,你要我说什么?”
“没什么,”埃德加说,“只不过你和旁边那位联邦调查局代表应该好好看住你们的目击证人,那样我可能就不必在此浪费时间,那小子这会儿也能活得好好的。”
博斯和埃莉诺沉默地走回停车的地方,博斯上车后立即问:“有谁知道?”
她说:“什么意思?”
“就是他刚才问的问题,都有谁知道阿鲨的事?”
她沉思片刻,然后说:“我这边的话,鲁克有每日总结报告,他也拿到我询问催眠一事的字条,之后总结报告整理成记录并把副本交给主任。你给我的讯问录音带锁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没有人听过录音带,其内容也尚未誊写成文字记录。所以呢,我猜任何人都可能看过总结报告,但是你别胡思乱想了,没有人……不可能的。”
“是吗?毕竟他们知道我们找到了那小子而且他可能很重要。你认为这代表什么?对方肯定在内部有人。”
“博斯,这只是猜测,事实上有许多可能。就像你刚才对他说的,我们在街上带走少年,当时任何人都可能在一旁观望。而且少年的同伙、那女孩或者任何人都可能放出风,表示我们在找他。”
博斯想到刘易斯和克拉克,他们肯定看到了博斯和埃莉诺带走少年。他们在整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根本说不通。
“阿鲨那小杂种精明得很,”他说,“你以为他会随便和陌生人进入隧道吗?我猜他没有选择,这表示对方可能是执法人员。”
“或者是身上有钱的人。你也知道只要有钱,他哪儿都肯去。”
她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两人坐在车里思考。最后博斯说:“阿鲨是个信号。”
“什么?”
“对方给我们的信号。他们故意将我的名片留在他身边,故意用无法追踪的号码打电话,而且故意在隧道里解决他。他们要我们知道是他们干的好事,他们要我们知道他们有内线,他们在嘲笑我们。”
她发动汽车。“去哪儿?”
“联邦调查局。”
“博斯,关于内线人士的说法,最好小心点。如果你试图说服其他人,但事实并非如此,恐怕你的敌人会趁此机会铲除你。”
敌人,博斯心想,这次我的敌人是谁?
“是我害那小子被杀的,”他说,“最起码我得替他找出凶手。”
博斯隔着候客室的棉质窗帘眺望下方的退伍军人公墓,埃莉诺·威什则打开通往联邦调查局办公室的门锁。晨雾仍笼罩在墓园,尚未散去,从上方看有如千缕幽魂同时自棺木中升起。墓园北端山丘顶部挖了一个又长又深的洞,但博斯不知道用途。只见山丘上凿出一道狭长而巨大的洞,像是大墓冢,挖出的泥土被黑色塑料布盖住。
埃莉诺站在他身后问:“你要咖啡吗?”
他说:“当然。”他从窗帘边离开,随她走进去,联邦调查局里空无一人。他们进入办公室的厨房,他看她将一小包研磨咖啡放入咖啡机滤槽内并启动。他们静看咖啡缓缓滴入保温垫上的圆形玻璃壶内。博斯点了根烟,试图专心想着快煮好的咖啡。她用一只手挥去烟雾,但并未要求他熄灭。
咖啡煮好时,博斯喝了不加糖和奶精的黑咖啡,很快精神起来。他又倒了第二杯,将两杯咖啡一起端入小组办公室。他走到自己的临时办公桌前,用快抽完的第一根烟的残火点了第二根。
他见她鄙夷地看着他,于是说:“最后一根了。”
埃莉诺拉开抽屉,拿出一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问:“你那玩意儿怎么好像倒不完呢?”
她没理会他的问题。“博斯,阿鲨之死,我们不能怪自己。假如要怪罪我们,那么干脆给所有讯问过的人都提供人身保护算了。难道我们得将他老妈找来,让她进入证人保护项目吗?还有汽车旅馆里那个认识他的女孩又该如何处理?你瞧,这样一来就没完没了了。阿鲨就是阿鲨,在街头混的人,就得有亡命街头的准备。”
博斯先是沉默,然后说:“让我看名单吧。”
埃莉诺取出西部银行一案的档案,开始翻阅,然后抽出一份几页长且折成手风琴状的打印文件,丢到他前方的桌上。
“那是原版资料,”她说,“租用保险柜的所有人的名单。有些姓名后面加了标注,但可能无关紧要,是我们用来表示对方是否想诈领保险金用的。”
博斯摊开文件,发现上面有一份长名单以及五份较短的名单,分别用字母A至E标示。他询问其用意,她绕过办公桌、越过他肩膀探头看。他闻到她的苹果发香。
“嗯,长名单正如我刚才说的,是所有租用保险箱的人,那是完整名单。接着我们细分成五组,分别是A至E。第一组——也就是A组——是案发前三个月内租用保险箱的人。B组列出了案发后完全没有财物损失的保险箱租用者。C组是无结果名单,可能是保险箱租用者已不在人世,或者由于对方住址变更或在租用时提供了不实联络信息,导致我们找不到人。第四组和第五组则是在前三组中互有关联的名单:D组是于前三个月内租用保险箱且表示没有财物损失的人。E组是于前三个月内租用保险箱且出现在无结果名单上的人。明白吗?”
他明白。联邦调查局的想法是,盗贼在作案前肯定进入金库勘查过,而进入金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到银行租保险箱;如此一来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金库,租用保险箱者可于银行营业时间随时进入金库观察。因此名单上列出的在案发之前三个月内租用保险箱的人中,极有可能藏着作案前混入银行的勘查者。
另外,案发后这个勘查者可能不希望引起注意,因此表示保险箱内没有财物损失,这样一来此人会出现在D名单上,但是假如此人在案发后没有任何表示,或在保险箱租用者卡片上提供了无法追踪的联络信息,则其姓名会出现在E名单上。
D名单上有七个名字,E名单上则有五个。E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被圈起来,是住在拉布雷亚公园附近的艾斯里(Frederic B. Isley),正是在塔斯廷购买三辆本田全地形越野车的人。其他姓名旁边都打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