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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敬钢下火车后买了一份《羊城晚报》,当他盯着“羊城”二字时,还以为自己下错了站。
西元1987年。深秋。
苏敬钢跟厂里请假,身上揣着一千五百块钱,坐了三十六个小时的火车南下,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左娜。苏敬钢只匿名给歌舞团的金团长打过一个电话,谎称要请他们回城演出。金团长是朝鲜族人,说普通话口齿不清,含糊地在电话里应了一声:回不去,还在广州呢。
火车站是每座城市裹了半辈子的小脚,丑陋、羞屈、不堪,最可悲的是欲盖弥彰。
苏敬钢经验丰富地摆脱掉强拉人住店的中年妇女们,在远离火车站两公里处一条冷清的街巷里找到一家便宜旅馆,十块钱一晚,单间,仅有一张床跟一台风扇,厕所淋浴间公用,够了。
黄昏过后,街道上人潮涌动的时长要比家乡久一些,这就是发达,苏敬钢想。他在街边挑了一家格外简陋的小馆子,坐在里面吃饭的都是些打工仔模样的年轻人,甚至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凑着将饭碗中一毛一分的零钱递给服务员换一碗素面吃。这间店的肮脏不堪令路过的行人都不忍心朝里面多望一眼,但对苏敬钢而言并没什么——他是在大西菜行长大的。苏敬钢要了一碗一块两毛钱的面,少肉少油,吃饱就算。以往苏敬钢出差都是客户请客,大鱼大肉摆满桌,即便是自己下馆子也放开了点,厂里给报销。这次不同,全程自费,能省则省。他囫囵地吃完,出了店门,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广州城的夜色中,突然被一个年轻女子拉住胳膊,对方眼神暧昧地问:“老板,耍一耍?”女子西南口音,浓妆艳抹,身着粉红色连衣裙,紧绷贴身,胸前两只奶子勒得快要蹦出来——这也就是在广州吧,苏敬钢暗想,这个时节要是穿成这副德行站在东北的大街上,那两只奶子不出一分钟就得被冻成又黑又硬的保龄球!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苏敬钢竟坏笑起来。
“一百块!”年轻女子偷偷在胸底下竖起一根指头,神秘兮兮地说,“走吧老板,去楼上耍,就在隔壁街。”——“耍不起,”苏凉尴尬地笑,“你咋知道我就是老板?”“哎哟,这里见面都叫老板嘛!”女子不依不饶,死拽住苏敬钢不放,“给你便宜点儿,八十怎么样?算啦!我都三天没开张了,给你个开业大酬宾,八十块俩怎么样?上了楼再给你叫个妹子一起!”苏敬钢摆了摆手,神情认真地问:“跟你打听个事儿,广州城里出名的夜场都有哪几个?”女子先是一噘嘴,随即摊开手伸到苏敬钢面前,一改刚刚猛艳口气,文绉绉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都该晚餐了!”苏敬钢说笑了一句,无奈地掏出十块钱摆在女子摊开的手心里,女子不屑地撇撇嘴,苏敬钢又掏出十块递给她,女子这才笑逐颜开地说:“大哥想玩夜场啊?你给我五百,我叫俩姐妹陪你玩一宿,我们在场子里都有熟人,喝酒能打七折,算到底还是给你省了钱!”——“痛快儿说!”苏敬钢不怒自威,女子吓得浑身一激灵,把二十块钱塞进乳沟里,乖乖汇报道:“夜场分两种,酒吧和迪厅,酒吧就是纯粹喝酒、听歌、看演出,迪厅就是男女跳舞搂搂抱抱的,你想去哪种?”
“唱歌的都在酒吧里?”
“都是全国各地的歌舞团来跑星的。”
“酒吧都有哪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