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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海云鸥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学校外面已经闹翻了天，乌泱泱的好几十号人围在学校门口，举着大字报，哭天抢地，撒泼打滚。校长不在，几个留校的老师也不敢随意放他们进来，只能隔着校门劝他们冷静。
“干什么呢！都安静，安静！不许喧哗！”一队警员拿着警棍上前隔开了双方。海云鸥一眼就看到了跟老师们站在一起的玛佩尔修女，她白色帽子下露出的棕红色头发格外显眼。“玛佩尔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玛佩尔修女见到海云鸥打了个招呼，中文十分流利：“霍尔先生得到了一批书，让我带来学校。”玛佩尔修女与霍尔先生在县城里的教堂任职，每周都会来两次学校做义工，教学生们外语。这回刚来就被冯家人堵在了里面。
场面安静下来后，李漠北看向闹事的冯家人，冷声道：“出来个能说话的。”
一群人推搡了一阵，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推了出来。
“长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爹死在他们这，学校是不是得给我们个说法！”男人语气凶狠，可底气却是不足。
“遗体领了吗？”李漠北问道。
男人一愣，下意识答：“没呢。”
李漠北冷哼一声：“真是个孝子。”
周围传出笑声和起哄声，男子猛然反应过来，李漠北是说他放着老爹的尸体不领，反而来闹事，居心不良。脸庞因为恼怒涨的通红，狠狠啐了一口，“老子不管！老子爹死在这儿了！赔钱！”
“对！赔钱！”其他跟来的冯家人也跟着喊，刚平静的局面再次沸腾起来。周围围观的老百姓也纷纷议论。
“告诉你们！我们冯家在奉天也是名门望族！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人群里又冲出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抓着男人的臂膀叫嚣，看起来应该是男人的媳妇。
“大家安静！”杨墨站了出来，言辞恳切，“我是学校暂时的代理人，冯老师的事我们校方也深感痛心。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咱们有什么事进去谈，堵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
“谁要跟你进去！”男人狠狠推了杨墨一下，扯着嗓门喊：“大家来评评理啊！这个学校请我爹来上课，结果死在了这！他这个学校里男男女女混在一起上课，伤风败俗！指不定有什么腌臜事！说不定是被我爹撞破了就把我爹杀了！我哪敢进去！你们就在这儿给我个交代！”
一言激起千层浪，虽然已经是民国了，但普通老百姓受教育少，大多还守着旧观念，对女子像男子一样外出上学持有偏见。带着阴谋论的话语，刺激着人们猎奇的本能，不少人都感觉这所学校有问题，有的已经开始对着老师们口出秽言了。看到大家都在骂学校，杨墨急的都快哭了，急迫的解释不是这样的。可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尤其在人多的时候，往往几句挑拨，便没了思考，也没了是非，跟随着大多数的思想，人云亦云，他们成了矛，又成了盾，维护着他们并不认识的幕后之人的利益。海云鸥被洪叔护在身后，望着激愤的人群有些出神，如果有一天，她陷入了这般被声讨的中心，该如何自证？自证了他们便会信了吗？如果不信，那她又该如何破局呢？
“砰”的一声枪响，镇住了所有的喧哗。李漠北把枪收回枪套，点了几个闹得最欢的冯家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被点到的男人瑟缩了一下，刚想拒绝，被李漠北冷冷的看了一眼，便觉得脖颈后发凉，将话咽了下去。这时一个文静的女孩走到男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男人犹豫了片刻后，跟着李漠北进了学校。其余的冯家人想跟上去，被警员拦在外面。
“你是冯俞长的儿子？叫什么？”李漠北问道。
“我叫冯立德。”男人回答。
“知道冯俞长不是自杀是他杀吗？”李漠北盯着冯立德继续问。
“他杀？真是学校杀的？”听到这个消息，冯立德十分震惊，来通知他的警员只告诉他是吊死的，他便以为是自杀，还奇怪他爹怎么好端端的要自杀，没想到居然是他杀！
李漠北原以为冯立德不去领遗体直接来学校闹是知道点什么，可如今冯立德震惊的样子不像演的，看来是实实在在的狼心狗肺罢了。李漠北没有再问下去的想法了，直接吩咐警员这段时间派人密切关注一下这家人的动静。
“我爹是不是你们学校杀的！”冯立德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一下子就把锅栽到学校头上。可能是眼下没那么多人，冯立德露出来无赖的嘴脸，见李漠北不想搭理他，便凑到杨墨身边道：“你是学校的负责人吧？我爹在你们这儿被杀了，总要有点赔偿吧，我也不多要，五百个大洋！给我我立刻走人。”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仿佛死的不是他亲爹，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海云鸥实在受不了冯立德无耻的模样，独自出了教室门来到走廊。意外的发现刚刚在校外与男人耳语的女孩也在走廊里。
“你也是冯家人？怎么不进去？”海云鸥随口问道。
“父亲的身后事，自然是哥哥做主。”女孩儿语气轻缓，好似性子十分柔弱，可海云鸥却感觉哪里怪怪的。
教室内传出哭嚎的声音，海云鸥猛然反应过来，望着女孩干净的小脸，试探道：“你不伤心吗？”女孩抖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已是眼眶泛红，做出一副要哭却生生忍住的样子开口道：“怎么能不伤心呢。不过父亲最见不得我流泪了。”
海云鸥感觉有些头皮发麻，转身又回到教室。此时教室里，两个老头扯着杨墨的衣服，哀嚎着让学校给个说法。杨墨如何解释说凶手没确定，对方都像听不到一般，他又不敢使劲挣脱，怕对方仗着岁数大倒地讹人。冯立德看热闹似的说：“现在五百大洋。等会儿就不是这个价了。”
“咚咚咚”李漠北敲了敲桌子，不耐烦道：“都闭嘴！当我不存在吗！再闹就都关起来！”
哭喊声戛然而止，毕竟没谁愿意无缘无故进警局住两天。此时一直在旁没出声的冯立德的媳妇韩媚，现在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李漠北，满脸鄙夷中掺杂一丝畏惧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李家那个小杂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