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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支书讲完了祠堂破败的来龙去脉，许是又想起了失踪了快四十年的弟弟张旺，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接着说道：“脱贫攻坚要整治村容村貌，这祠堂跟这路边镇上肯定要处理的。”我想起来周一开会镇上确实说要整治村容村貌来着，还特别点名了刘庄这个祠堂，说就一个烂架子，还一直杵在村子的主干道上，当时还想着回来跟支书商量，便说道：“那就拆了吧，反正都烂成架子了。”
支书想了想，说道：“拆是肯定不能拆的，这些年村里人只要乱动祠堂的一砖半瓦，回去总会做噩梦啥的，最近的就是前年建平家垒猪圈，差了一点砖不想买了，就想着去祠堂搬上点，村里人没劝住也就由他去了，结果上午搬的，下午就开始拉肚子，猪也跟着拉，生生死了三头猪，人也上卫生院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这下再没人敢动祠堂了，咱也不能害人不是。”
这我是知道的，张建平就住在村委会前院，平时就好占个小便宜，正常来说，他要出村，走村委会和祠堂之间的这条路是要近很多的，但他每次宁愿绕路也不走这边，村委大院更是能不来就不来，刚来时候我还很好奇，后来常哥跟村民打听了下我才知道了搬砖头这个事儿，自打那以后他就不太敢离祠堂太近，怕再有个啥好歹。
支书接着说道：“我想了想，不能拆，在前面立个宣传牌子算了，把祠堂遮住，申请都写好了，一会儿麻烦小木你打出来，咱俩签上字给镇上送去。”说着递给我一张纸，我接过来，支书便起身回去了。
第二天，我带着敲好的申请书去找包村干部孔欣签字。孔欣刚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没多久，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青春靓丽，圆圆脸，看着很随和，实际却很较真，接触了一段时间我就知道还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每次传达镇上指示都是要求村里不打折扣的完成，全然不知乡镇工作就是和稀泥抹光墙，这次果然又开始较真：“木书记，这没法签呀，你看这个宣传牌，长15米，高8米，建成了咱村最高的建筑物就属它了吧。”我懒得跟她掰扯，说道；“不批也行，那就拨钱把祠堂重盖一下，那可比广告牌子贵多了，反正村里没钱，我们还没脱贫呢。”“盖什么盖，咱上次开会不是说了吗，这祠堂都破成这了，严重影响村容村貌，拆了不就得了。”孔欣不以为然。“咱们开会说的是想办法解决，并不是非得拆呀。”我说着给小张使了使眼色，小张和孔欣年龄相仿，一米八多的个子，浓眉大眼，自打来了就挺受镇上适龄女性的青睐，所以一般要沟通我都是让小张上。小张会意，上前摆出一副神神秘秘样子说道；“那地方邪门，不能拆。”然后便把祠堂破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着重强调了不能乱动一砖一瓦，动了就会遭报应。孔欣听完哼了一声，我见她还要出幺蛾子，赶紧补了一嘴；“孔委员，上回拆猪圈的事儿你不嫌麻烦啊。”这话一出，明显看到孔欣把到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了。
之前有一次镇上要拓宽通村道路，涉及到村里一些农户在自家边上占道建的猪圈茅房啥的需要拆除，镇上把工作分摊给各个包村干部，正常这种工作都是跟村干部沟通，由村干部出面，找几家相熟的农户带头先拆了，一步一步推进。结果孔欣初来乍到，不通过村干部，自己上门去谈，第一家就碰了一鼻子灰，被女主人张婶指着鼻子骂，说自家的猪圈比她年龄还大，怎么就算私搭乱建了云云。孔欣回去后越想越气，又觉得自己在道德和政策的制高点，当晚就拉了几个男同学，带着工具，连夜悄悄把人家猪圈推了大半。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张婶一家到镇上大闹了三天，声称这是动了她家的风水，全家都受影响啥的，镇书记最后都出面了才算把这事儿压了下来，孔欣连着一周没敢来上班，后来她便换成我们刘庄的包村干部了。
孔欣抿着嘴想了半天，说道：“性质不一样，这是封建迷信，是不是我只要证明了这祠堂不闹鬼，就能拆了。”我一看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禁气绝，正要开口，她又说道：“木书记，你也是党员，这样，咱们仨就当着村民的面，在祠堂住一晚上，第二天只要没事，不就可以拆了。”小张也无语了，还要再说点啥，我抬手打断了，说道：“行，那就今晚吧，咱话可说在前面，要是真有个啥事儿，你可要自己承担责任，勿谓言之不预哦。”孔欣一咬牙：“行！晚上见。”
出了镇政府，小张问我为啥要答应她，直接找包村领导郭斌副镇长得了。我笑道：“这祠堂闹鬼你信吗。”小张摇摇头：“不信，都啥年代了，支书说的时候我都想给走近科学节目打电话了。”“对啊，咱都不信，咋哄的住她呀，主要是以后打交道时间长，她总找事儿多麻烦，这次一劳永逸，她说要试试，那就让她见见鬼。”看我一脸坏笑，小张也明白过来：真鬼没有，假鬼来凑。接下来我和小张商量了半天细节，又去镇上的商店买了点东西，便回村准备晚上的行动。
下午，我们工作队仨人正在老年灶吃饭，就见一辆红色小汽车开进了村委院里，孔欣从车上下来，又打开后备箱，大包小包的开始往出拿东西，边拿边喊着让帮忙。我跟小张抹了把嘴出去帮忙，边拿边看她拿的那些东西，不看不知道，一看还挺专业，有帐篷、睡袋、防潮垫、露营灯、充气垫、充气泵、还有一些我都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东西。“亲，你以前是干嘛的，倒斗的吗？”小张也自诩户外达人，看着这专业的架势站着也不由得的感叹。“我上学时候就加入过户外社团，坟堆边上我都住过，还有，别以为你俩在政府门口商店买的东西我不知道，红墨水、蜡烛、纸钱、面具那些省省吧。”孔欣说完白了我俩一眼。这镇上就一家商店，我俩买了一堆不着调的东西，结果前脚刚走，店老板就当笑话讲给后脚来买东西的孔欣了。我俩面面相觑，这下准备全白费了，晚上可咋办。
山沟里的天总是黑的早一点，已经是十月底了，深秋的夕阳在山顶只停留了一瞬就开始慢慢隐入山后，山间也有一层薄雾渐渐升起。张庄居民组是顺着山沟修建的，呈长条状，一条主干道贯穿全村，路的一侧约20多米就是山壁，依山建着农家院子和挖的窑洞，另一侧比较宽敞，村里的农田全在这一侧，分出四条村道，沿着村道盖着各家的院子，村道一直延伸到田里。祠堂的位置就在村子最东边村道的后半段路边，前面还有一片空地，这里本来是村民集会的地方，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便很少有人来，后来村里另建了村委会，这里便彻底荒废了。孔欣拉着我和小张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就把帐篷支在一片杂草相对较少的地方。期间老支书来转了一圈，知道孔欣的来意后哭笑不得，劝了劝，见她一副头铁的样子也摇摇头走了。
来了这么久，虽说村委会就在祠堂对面，我还从来没有来这边看过，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参观。这祠堂建的方方正正，占地大约100平米，砖木结构，墙面已经塌得七七八八了，但还有几根柱子比较坚挺，头顶的大梁也还完好，屋顶是基本烂完了，一张摇摇欲坠的供桌还立在当中，地上草堆里散落着砖头、雕花的木制门窗，这么一副景象，在逐渐变暗的天色里，多好的装神弄鬼的环境呀，可惜被提前拆穿了。我叹了口气，问道：“孔主任，你这帐篷能挤下三个人？”孔欣正在给气垫床充气，闻言没好气地说道：“想的美，你俩把车开到路边，睡车上，我睡帐篷。”听见这话，我还没回话，小张先蹦了起来：“啥，那你一个人睡这儿不得了，村委会离得又不远，有事儿你跑过去喊我们不就行了。”“哎你这话说的，你们两个大男人就不怕我这妙龄女性一个人在野外不安全呀，村委会院子那么大，喊你你听得见呀。”“看过恐怖片吗，越分散死得越快！”“你……”俩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我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好，都听孔主任的，我们一会儿就把车开到路边，那现在是不是先回村委会呢，晚一点再过来，谁家也没六点多就睡觉的吧。”俩人各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开口，把装备全部安置好，便一起回了村委会。
晚上九点钟，我们把车开到了路边，因为有排水渠，车子是到不了祠堂那边的，离帐篷有个十米左右距离，好在杂草不高，坐在车上也能看见帐篷。孔欣从车上下来，打开手电，跨过排水渠往帐篷走去。“孔委员，要不要提前上个厕所，晚上起夜可没人陪你哦。”我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在车子和帐篷之间靠路边有一个旱厕，这也是我们平时上厕所的地方，老式的厕所，土坯房子，简单的隔了一下，一边男厕一边女厕，蹲坑直接通着厕所后面的化粪池，晚上还没有灯，我们来了都适应了好久，城里女性就更难适应了，自打孔欣下午来到现在就没见她上过一次厕所。果然听见我的话，孔欣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打着手电进了厕所，背后传来我俩的笑声。不久就见她火急火燎的从厕所里出来，又瞪了我们一眼，转身走向帐篷。我俩也各自上了厕所，上了车刷了会儿手机准备睡觉，吓人的计划也被拆穿了，我们已经决定明天去找郭镇长，懒得再跟孔欣掰扯了，今晚就陪她将就一晚。
深秋的夜还是比较凉的，后半夜我被冻醒了，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和腰，紧了紧被子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厕所那边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见一条黑影从车边跑过，钻进了黑乎乎的祠堂深处，我瞬间清醒过来，小张也被尖叫声惊醒，我俩赶紧下车，就见孔欣慌慌张张的厕所跑出来，边跑边喊：“有人偷窥，快抓住他！”我心说这姐们儿是真胆大，这不收拾东西回家还想着抓人。想归想，我俩还是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乡村的夜和充斥光污染的城里不一样，在没有月亮的情况下，说伸手不见五指是不夸张的，得益于村委门口的那盏太阳能路灯，我勉强看见黑影跑进了祠堂废墟，等我们追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又绕到祠堂背面，正打着手电四处照着就听见身后咔嚓一声，紧接着传来小张一声“我擦”，我转身就见小张一只脚不知道踩塌了什么陷入了地下，我赶紧把他拉了上来，就见地上破了个洞，手电光下那洞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趴近一点还能闻到一股腐败难闻的气味儿，我掩着鼻子让小张剥开草丛，又照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竟是个类似于地窖的入口，位置隐秘，周围也全是杂草，不趴在地上决然发现不了，可能是年久失修，木制盖板已经腐烂了，被180斤的小张一脚踩上去就破了个大洞。这时孔欣也追过来了，看见这洞也是惊讶万分，她用手电周照了照，说道：“是不是钻进这下面了。”我问道：“你先说说你那边刚刚啥情况呀，叫那么大声，不是都上过厕所了吗。”孔欣脸一红，嘟嘟囔囔的说起了经过。
原来孔欣来了村里就已经后悔了，她以前去的都是露营基地啥的，配套设施虽比不上酒店，卫生间啊洗漱间啊还都是有的，这村里完完全全就是原生态，厕所更是超出了她的接受度。本以为上一次就能熬到天亮了，结果怕啥来啥，半夜醒来后就一直想上厕所，直接在野外解决心里又接受不了，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只能匆匆赶往厕所，想着速战速决。结果刚蹲下就感觉厕所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我俩要恶作剧，手电猛地打过去就看见一只胳膊扒在厕所门口的墙壁上，饶是她认定是我俩恶作剧也不禁尖叫一声，那手臂飞速的缩了回去，她快速上完厕所就跑了出来，刚好看见我俩从车上下来，然后就喊我们追人
说完经过，我们打量着眼前的地窖，虽说觉得那黑影钻进去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决定把盖子打开看看，找了一圈发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质拉环，试了试发现拉不开，里侧应该是有插销插着，这下我们确定里面肯定有东西了，我拿着手电往洞里照了照，隐约能看到地面和两边洞壁，就像是村里常见的L形地窖，上下有个约两米的通道，通过绳子或木梯上下，下面挖出空间用于储藏粮食。确定通道里没人，我把手伸进洞口索着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插销，果然摸到了一根铁杆，我用力一拔，没抓紧，就听见哐当几声铁杆掉进了地窖底下。这次再去拉铁环，我俩一较劲，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腐败味道随着洞口的露出四散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