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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不熟悉平台规则,这一章内容,放错了位置。但已经发出的东西,没法再大改,只好如此。读者读到此处,必要错愕,且勉强做补叙论。)
粮车被劫,斛穆羽似乎很淡定。听了牛四的禀报,交代明文几句,就不再过问了。在明文看来,父亲的淡定不只源自数十年商场摸爬滚打的历练,源自乱世中洞悉事理的从容,也源自对牛四的宽容和恩慈。
这种淡定,明文做不到。
谁都知道,在绵上人心里,斛家明月堡的粮仓总是囤得满满当当,比官家的“社仓”都靠得住。民国十八年以来,天旱加之兵患,从当地籴粮越来越难,不得已跑到外地收购。明文想的是,这次粮车被劫,若不能将盗贼绳之以法,以儆效尤,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呢?基于此,明文叫上牛四,一大早就来到警察局魏拐子的办公室。
魏局长之所以成为“魏拐子”,系早年串门子遭人暗算所致。直到后来凭关系当上局长,成了县里的显赫人物,这绰号还像流配犯人脸上的刺字,总也洗不掉。魏局长很是讲原则。但见有钱财处,办事雷厉风行,无人能比得上他;若无点滴利水,拖泥带水起来,也无人比得上他。
魏拐子听牛四说了案情,十分震惊。这是些什么鸟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斛家的东西!居然又假冒警察,往老子脸上抹屎,活的不耐烦了!
“我把那挨千刀的。”
明文冲牛四使眼神,牛四掏出一封大洋放到桌上。魏拐子看见,连声说快拿回去。牛四说这是老东家的一点心意,明文也说,寒冬腊月的,慰劳慰劳弟兄们也是应该的。魏拐子顺势为他的弟兄们诉了会苦,笑纳了。
明文和牛四一走,魏拐子立刻调动局里精干力量,从龙凤河至明月堡沿途的村子访查。果然,当天下午就有了眉目:分散的车辙最终汇合到一路,先后进了宋家圪嘴。
宋家圪嘴村子不大,百十来口人,穷到极致,与明月堡相比,无异于天上和地下。绵上县流传着一段顺口溜,专说这村子,没有一句是好话:
男女无衣不起床,谁有活干把裤穿。
生儿娶亲用女换,人死无棺席子卷。
谁家肯娶宋村女,谁家肯嫁宋村汉?
宋家圪嘴除了叫花子多,还有个独到处。这村没一个乐意担当村长的,遇到纳锐完粮、征兵摊饷这样的事,就用抓阄的办法,临时选一个当纠首。除去痴呆弱智、聋哑残废的,逮着哪个算哪个。
是日子夜,疏星淡月,寒风袭人。魏拐子骑马,牛管家骑驴,后面跟着十几名警察。他们出了城,过了龙凤河,沿小路向东南行进。渐渐进入山区,路越来越难走。有一回,牛四的坐骑不知怎地发起了飙,跑进积雪覆盖的冬麦地,蹶屁股尥蹶子,差点把牛四掀翻在地,直到驴脾气耍完才归队。走了个把时辰,不远便是宋家圪嘴,魏局长派两名警员进村捉个人回来问话,其他人找僻风处稍事休息。正歇着,突然听得有人尖叫:
“有鬼呀,有鬼呀——救命!”
众人一阵慌乱,枪栓弄得哗哗作响。警员们围上前去,却是一个夜游的傻子!那傻子见一群黑影围将上来,吓得屁滚尿流,叩头如捣蒜:“阎王爷饶命!阎王爷饶命!黑无常爷爷,白无常爷爷——”众人连推带搡地将傻子撵到魏拐子跟前。魏拐子盘问几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喝叫捆绑起来,塞了嘴巴扔到一边。
过了会儿,先进村的警员带着个人来了。手电筒照照,只见那人衣破裤单,身高窄瘦,弯着腰低着头,又像风干了的麻杆,又像旱坏了的向日葵。
魏拐子问,你们村长姓甚名谁多大年纪?
麻杆抹鼻涕说,俺们村长姓张,没大号,也不晓得年龄,人都叫他“狗不理”。
魏拐子又问,你们村长人品如何?
麻杆说,俺们村长好处多哩,做事还公道,就是本事累了人,为死人穿衣打墓、替绝户披麻带孝,帮寡妇担水磨面,给光棍牵线搭桥,见啥作啥。
魏局长说,是个好人,你带我们去见他。
麻杆说,他去沁源十来天,还没回来。
魏局长问今年收成怎样,家家可有余粮?
麻杆瞄了一眼魏拐子,马上又低下头:“不瞒长官,俺村都是旱地,只能靠天吃饭,交过公粮纳过税,刚够填牙缝。青黄不接时候,家家都出叫花子。俺村长怕给县里丢人,外出讨饭,不许说是本县人。”
牛四问,你村有几驾马车,平时都做些什?
麻杆愣了一下,说不多不多,闲下没事白喂着,不如宰了吃肉熬汤。魏拐子不再费口舌,立即命人进村搜查,但见有养牲口的人家,通通带到村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