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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玛吉打断了她,“罗丝等着呢。”
“可他们从不跟着我。”她说。罗丝笑了。那是自然,她面黄肌瘦,长得又不漂亮。“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滑铁卢桥,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她继续说着,使劲拉着鞋带,“没人注意。”鞋带打成了结,她笨手笨脚地理着。“不过我记得,”她继续说,“一个女人告诉我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样子像——”
“……罗丝等着呢。嗯,那女人告诉我,当时她到摄政公园吃冰激凌——”她站了起来,想把脚伸进鞋里,“——吃冰激凌,就在树下那些小桌子那里,树下那些铺了桌布的小圆桌——”她只穿了一只鞋四处跳着,“她说,眼睛就像阳光投射一样穿透每片树叶,她的冰激凌化了……她的冰激凌化了!”她重复道。她踮着脚尖转着圈,拍着姐姐的肩膀。
“跟踪人的醉鬼。”萨拉说。她坐下来,开始穿鞋。
罗丝伸出手。“你要留下做完你的裙子吗?”她说,“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她其实只想要玛吉去。
“没有。”玛吉说,她说得含混不清的,因为她嘴里都是针,“跟踪人的醉鬼。”
“不,我不去。”玛吉握了握她的手,说。“我不喜欢那个。”她对罗丝微笑着,又说。她的微笑中有种坦率,令人沮丧。
“现在你们又在说些什么呢?”萨拉拿着鞋进来了,“又一次去意大利的旅行吗?”
她指的是我吗?罗丝走下楼梯时想。她是说她不喜欢我吗?而我那么喜欢她?
“是的。”罗丝说。她扣上自己定制的外套上那排皮扣,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好像准备好动身了。
在通往霍尔本那边的老广场的那条巷子里,有一个老头,衰老不堪,红着鼻头,就像在街角风吹雨打了许多年,他正在卖紫罗兰。他的摊子就搭在一排路灯旁边。每一束花都绑得紧紧的,围了一圈绿叶装饰,在托盘里摆成一排,花朵都有些枯萎了;因为他实在是没卖多少。
“你是说,醉鬼们?”玛吉说。
“漂亮新鲜的紫罗兰。”有人经过时,他就机械地重复着。大多数人看都没看就走过去了。但他还是机械地继续重复他的叫卖。“漂亮新鲜的紫罗兰。”好像他根本不指望有人会买。这时两位小姐过来了,他伸出紫罗兰,又说着“漂亮新鲜的紫罗兰”。其中一位小姐往托盘里扔下两个铜钱,他抬起了头。另一位小姐停了下来,把手放在灯杆上,说:“我们就此告别。”听到这话,矮胖的那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犯浑!”高个子小姐突然咯咯笑个不停,从托盘里拿了一束紫罗兰,就好像她付了钱似的,然后两人走了。那是个老主顾了,他想,她没付钱就拿走了紫罗兰。他看着她们围着广场走着,然后他继续开始咕哝起来:“漂亮新鲜的紫罗兰。”
“可怜的小家伙们!”她说。她拾起她的帽子,快速往上面穿了两根帽针。“你没觉得很让人讨厌吗,”她说,一边对着镜子朝帽子一侧轻轻拍了拍,“有时候晚上回家要经过街角那家酒吧?”
“你们遇上的地方就是这儿?”她们在广场上走着,萨拉问道。
她转向窗户。这是条令人压抑的小巷子,她想。街角处有一家酒吧。对面的房子看上去非常肮脏,街上也十分吵闹。“有旧铁卖么?”那人又在窗下叫喊着,“有旧铁么?”孩子们在马路上大喊大叫,他们在人行道上粉笔画的格子里玩着游戏。她站在那儿,朝下看着他们。
这里很安静。车流的噪声已经停息了。树上的叶子还未勃发,鸽子在树顶蹿动着,咕咕叫着。鸟儿在枝叶间闹腾,小树枝坠落到人行道上。和风拂面,她们围着广场走着。
她跳了起来,进了卧室。她就像动物园里的那些小鸟,罗丝想,从来不飞,都是在草地上快速跳来跳去。
“就是那边那栋房子。”罗丝说,指着那边。走到一座门楣雕花、门柱上写了很多名字的房子前,她停下了。底楼的窗户都开着,窗帘飘进飘出,透过窗帘能看到一排脑袋,好像有人在桌旁围坐一圈在说话。
“我去。”她说,好像下定了决心,“我去穿好衣服就走。”
罗丝在门口停下了。
萨拉站起来,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哼着小曲。“去山谷探索;拔出每一朵玫瑰。”她哼着。那个小贩正在走过,喊着:“有旧铁么?有旧铁么?”她猛地转过身。
“你进来吗?”她说,“还是你不想进来?”
“可我该想去吗?”萨拉继续说,还在晃着脚,“……开会?你觉得呢,玛吉?”她说,向姐姐求助,“我去还是不去?去,还是不去?”玛吉没说话。
萨拉犹豫了。她朝里面偷偷看了看。然后她朝罗丝挥舞着那束紫罗兰,大声喊起来。“好吧!”她喊道,“冲啊!”
罗丝耸了耸肩。“你想去的话。”她说。
米丽娅姆·帕里什在读一封信。埃莉诺正在把吸墨纸上的笔划涂得更黑。这些我都听过了,这些我都干过了,许多许多次了,她在想着。她环视了一圈桌子。人们的脸似乎也都在不断重复。那个是贾德一类的,这个是拉曾比一类的,那个是米丽娅姆一类的,她想着,在吸墨纸上画着。我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她想着,在吸墨纸上戳出了一个小洞。这时罗丝进来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个是谁?埃莉诺心想。她认不出来。罗丝朝那人挥挥手,让她在角落里坐下,会议继续进行。我们为什么必须做这个?埃莉诺想着,从中间的小洞上画出一根辐条。她抬起头。有人在拿着手杖咔嗒咔嗒敲着栏杆走着,吹着口哨;外面花园里一棵树的枝条在上下摇摆。树叶正在舒展开来……米丽娅姆放下了信纸;斯派塞先生站了起来。
“我也去吗?”她含糊地问,脚还在上下晃动着。
也许没别的办法,她想,又拿起了铅笔。斯派塞先生讲话时,她记着笔记。她发现当自己想着别的东西时,用铅笔可以记得相当准确。她似乎可以将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人听着他说的话——他说得头头是道,她想;而另一个人——这是个晴朗的午后,而她本来想去邱园——穿过林间的草地,停在一棵满树鲜花的树前。这是木兰花吗?她心里问自己,不是该开过了吗?她记得,木兰花没有叶子,只有饱满的一团团白色花球……她在吸墨纸上画了一条线。
她看着萨拉。她坐在椅子扶手上,抿着咖啡,一只脚上下晃动着。
接着是皮克福德……她想,又抬起了头。皮克福德先生在讲话。她又画了几根辐条,又涂黑。然后她抬起了头,因为说话声变了。
“你们可以在楼上等着,”她突然说,“可以见见埃莉诺,见见马丁——活生生的帕吉特家的人。”她又说。她记得萨拉用过的词。“穿过沙漠的大篷车。”她说。
“我对西敏斯特非常熟悉。”阿什福德小姐正在说。
罗丝沉默了一会儿。“去开会。”她最后说。她想要隐藏住最吸引她的东西;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然而她想要她们去。可为什么呢?她心想,站在那儿尴尬地等着。谁都没作声。
“我也一样!”皮克福德先生说,“我在那里住了有四十年。”
玛吉抬头看她。“去哪儿?”她说。
埃莉诺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他住在伊灵。他住在西敏斯特,真的吗?他矮小精悍、衣冠楚楚,脸总是刮得干干净净;在她的想象中总是能看见他胳膊下夹着报纸跑着赶火车的样子。可他住在西敏斯特,是吗?真奇怪,她想。
“我得走了。”她说,“不过,你们干嘛不跟我一起走?”她一时心血来潮说。
他们继续争论着。鸽子的咕咕声变得清晰可闻。鸽子咕咕,快来吃谷,鸽子咕咕……它们在低声叫着。马丁在讲话了。他说得很好,她想……但他不该挖苦讽刺,会让人反感的。她又画了一笔。
“可那是我们了解彼此的唯一方式。”罗丝反对说。她看了看表。比她想的要晚,她站起身来。
她听到外面一辆汽车飞驰的声音,然后车停在了窗外。马丁停下了。短暂的静止。突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晚礼服的高个子女人。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就算不写下来也一样。”她说。
“拉斯瓦德夫人!”皮克福德先生说,他站起来时椅子刮着地被推到了后面。
玛吉的缝纫机停了一会儿,她笑了。
“吉蒂!”埃莉诺轻呼道。她正想站起来,又坐下了。屋里一阵小骚乱。有人给她找来一把椅子。拉斯瓦德夫人在埃莉诺对面坐下了。
“我觉得,要是把说的话都写下来,那么全都是胡言乱语。”她搅着咖啡,说。
“对不起,”她道歉说,“我来晚了。而且穿着这荒唐可笑的衣服。”她摸了摸她的斗篷,说。她确实看上去很奇怪,大白天的穿着晚礼服。头发上还有什么在闪光。
罗丝摇了摇头。“我们在谈滑铁卢路。”她说。可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只是滑铁卢路。也许她说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她说的都是脑子里随意冒出来的东西。
“去看歌剧?”她在马丁旁边坐下时,马丁说。
“我以为你们在谈论意大利,谈论康帕尼亚,谈论月光。”
“是的。”她简短地说。她把白手套放在桌上,公事公办的样子。她的斗篷敞开着,露出底下银色连衣裙的闪烁微光。她和其他人比起来确实显得怪异,不过考虑到她接下来还要去歌剧院,她能来就已经好极了,埃莉诺看着她,想着。会议继续进行。
“从门缝里听到了,”萨拉一边倒咖啡一边说,“听起来很奇怪。”她递给罗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