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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

她们都没作声。罗丝又开始打量起花来。我为什么要来?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她要浪费自己的早晨,影响自己整日的工作,而心里明白她们并不盼望见到她?

她有许多许多事想要问;可汽车马力十足,在车流中轻松穿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想说的话,埃莉诺就伸出了手,因为地铁站已经到了。

“我觉得也是。”萨拉说,在对面她的座位上坐下。

“他能在这儿停吗?”她问,准备起身。

“现在的爱德华没有那么多‘虚度的青春’了。”她说。

“你必须得走了吗?”吉蒂问。她本来想和她说说话的。“我得走了,我得走了,”埃莉诺说,“爸爸在等我。”在这位上流贵夫人和司机面前,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了,司机正开着门等着。

可这不是完整的爱德华。她不会任他被嘲笑,因为她很喜欢哥哥,很为他感到自豪。

“来看看我,让我们快点再见面,内尔。”吉蒂握着她的手,说。

“噢我的亡妻的妹妹那凋谢的眼睛——我垂死的暮年那枯萎的枝干……”她放下布丁。“那是爱德华,”她说,“是他送我的一本书里写的。‘我虚度的青春——我虚度的青春’……”这是爱德华的声音,罗丝可以听见是爱德华在说这话。他总有办法贬低自己,而事实上他自视甚高。

汽车再次开动了。拉斯瓦德夫人坐在角落里。她希望能更常见到埃莉诺,她想;但她从来都没法让她来家里吃饭。总是有“爸爸在等我”或别的什么借口,她想着,有些怨恨。自从牛津过后,她们各自走上如此不同的道路,过着如此不同的生活……车慢了下来。现在它不得不在长长的车流里按部就班,一尺一尺地挪动着,一会儿停着一动不动,一会儿摇晃着走着,沿着通往歌剧院的狭窄街道,这里都被集市的小摊车阻塞了。穿着隆重晚礼服的男人女人们正沿着人行道走着。他们头发梳得高高的,披着晚装斗篷,扣眼和白色背心映着耀眼的落日余晖,他们在小贩的手推车之间躲闪,看起来非常不自在又难为情。女士们难受地在高跟鞋上绊倒,不时地伸手护着头发。先生们紧紧跟在女士身边,像是在保护她们。真是荒唐可笑,吉蒂想;在这个时候穿着隆重的晚礼服出门真是荒唐可笑。她斜靠在角落里。考文特花园的搬运工、脏兮兮的穿着日常工装的小职员、模样粗俗的穿着围裙的妇人们,全都盯着她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橙子和香蕉的气味。而车开始慢慢停下了。它缓缓开到拱门下面。她推动玻璃门,走了进去。

“爱德华!”她听到了,喊道。

她立刻感到一阵松快。这里没有日光,空中散发着黄色和深红色的灯光,她不再感到自己荒唐可笑了,反而感到非常合适。正走上楼梯的先生女士们和她穿着一样。橙子和香蕉的气味已经被另一种气味代替——一种隐隐约约的衣服和手套和鲜花混杂的气味,令她感觉十分愉快。脚下的地毯厚厚的。她沿着走廊一直走到上面有她的名片的专用包厢。她走了进去,整个歌剧院都展现在眼前。她没迟到。乐队还在给乐器调音,乐手们一边忙着鼓捣乐器,一边谈笑着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她站着,看着下面的观众席。剧院的观众席上一片骚乱。人们有的正穿过人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有的坐下又站起,有的在脱下外套,向朋友打招呼致意。他们就像一块平地上正在安顿下来的一群鸟儿。包厢里白色的身影此起彼伏,白色的胳膊安放在包厢的隔板上,旁边闪耀着白色的衬衫前襟。整个剧院里色彩斑斓——红色、金色、奶油色,衣服和鲜花的气味,乐器的吱吱声和颤音,人群的嗡嗡声,交相呼应。她瞟了一眼包厢隔板上放着的节目表。演出的是《齐格弗里德》——她最喜欢的歌剧。在节目表边缘上精心装饰的一小块地方,注明了演员表。她凑近了去看;突然她心里冒起了一个念头,她朝皇室包厢那边看了一眼。是空的。正当她看着时,门开了,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她堂兄爱德华,另一个是个年轻男子,是她丈夫的堂弟。

“爱德华……”罗丝刚开口,萨拉端着布丁进来了。

“他们没有推迟吗?”他同她握手,说,“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推迟的。”他在外事部任职,漂亮的罗马式脑袋。

“爱德华呢?”她问。

他们全都不自觉地向皇室包厢看去。节目表立在隔板边上,但没有放粉色康乃馨花束。包厢是空的。

玛吉拿起一支蓝花,放到一支白花旁边。

“医生们都无能为力了。”年轻男子说,一副事关重大的样子。他们都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吉蒂想,对他那副通报秘密消息的神情置之一笑。

“她嫁给了一个爱尔兰人。”她大声说。

“要是他死了呢?”她看着皇室包厢,说,“你觉得他们会取消吗?”

“还有迪利亚——”她们等着时玛吉说。她把陶罐拉到面前,开始整理里面的花。她没有在听,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罗丝看着她,想起了迪格比——她沉浸在整理鲜花之中,仿佛整理鲜花,把白花放到蓝花旁边,这就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

年轻男子耸了耸肩。关于这一点显然他无法确定。剧院里人越来越多。女士们转身时,灯光在她们的胳膊上闪烁着;当她们转头时,一圈圈的光闪烁着,又停住,接着又朝反方向闪烁。

她想,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过去,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什么是过去?她紧盯着陶罐,黄色的釉面上松松地系着蓝色的结。我为什么要来,她想,而她们只是在笑话我?萨莉起身开始收拾盘子。

这时候指挥先生穿过乐队,走向高台上他的位置。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他转身向观众鞠躬致意,又转回身去。所有灯光都暗了下来,序曲开始了。

罗丝抬起头来。她又说了同样的话。她把我当成了一个老傻瓜,同样的话说了两次,她想。她微微有点脸热。

吉蒂后靠在包厢墙壁上,她的脸被帘布的褶子遮在阴影里。她很高兴能躲在阴影里。乐队在演奏序曲时,她看着爱德华。在暗红色的光线里,她只能看到他脸的轮廓;他的脸比以前要丰满些了,他看上去英俊、睿智,他倾听着序曲时看上去有些遥远。不可能的,她想,我太……她没有想下去。他没结过婚,她想;而她有。而且我有三个儿子。我去过澳大利亚,我去过印度……这音乐令她想起她自己,想起她自己的生活,而她很少这样想起。这音乐让她激动,给她自己,给她的过去镀上了一层美化的光。可为什么马丁要笑话我有汽车呢?她想。为什么要取笑我呢?她问。

“是的,但是去剧院非常方便。”萨拉说。

这时幕拉起来了。她身子往前伸着,看着舞台。侏儒正在锤打一把剑。当、当、当,他的锤子敲得又急又猛。她倾听着。音乐已经变了。她看着那英俊少年,心想,他完全知道这音乐有什么含义。他已经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音乐中了。她喜欢在他那无可挑剔的体面外表上浮现出的那种全神贯注的表情,令他看上去显得几乎像是坚定……这时齐格弗里德出现了。她身子凑向前去。他穿着豹皮,肥头大耳,大腿是棕色的,领着一头熊——出现了。她喜欢那个戴着亚麻色假发跳来跳去的年轻胖小伙子,他的声音浑厚华美。铁锤当、当、当,他敲着。她又后靠了回去。那让她想起了什么?一个小伙子走进房间,头发上有木屑……那是她非常年轻的时候。在牛津的时候?她和他们共进晚餐,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房间里非常亮堂,花园里传来铁锤敲击的声音。接着一个男孩走了进来,头发上沾着木屑。她还希望他能吻自己。或者是卡特农场的帮工,老卡特突然出现,还牵着一头戴着鼻环的公牛?

“你们不觉得这里非常吵吗?”她说。

“我喜欢的就是那种生活,”她拿起看歌剧的眼镜,心想,“我就是那种人……”她完成了她的思绪。

她觉得,她们谈论着阿伯康排屋仿佛那是一场戏剧中的场景。她们谈论着仿佛是在谈论真实的人,却不是像她所感觉到的如自己般的这种真实。这让她迷惑,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同时是两个不同的人,仿佛同时生活在不同的时间。她是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而同时此刻又在这个房间里。窗口一阵咔哒咔哒巨响,是一辆运货马车狂风暴雨般驶过。桌上的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微微一惊,从儿时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将杯子分开。

她把眼镜举到眼前。舞台上的场景突然变得又明亮又很近,草地似乎是用厚厚的绿色羊毛做的,她能看到齐格弗里德胖胖的棕色胳膊闪烁着油彩。他的脸也油光光的。她放下眼镜,靠在角落里。

“他还活着。”罗丝说。

老露西·克拉多克——她看到露西坐在桌边,红鼻子,眼睛慈祥和善。“你这周又没有做功课,吉蒂!”她责备地说。我多爱她啊!吉蒂想。接着她回到了院长府邸,那儿是那棵树,树干正中架着根杆子;她母亲笔挺地坐着……真希望我没有和母亲争吵过那么多次,她想,心里被突然涌出的感觉占据,时光飞逝,物是人非。音乐声变了。

“我记得艾贝尔伯伯。”玛吉说,“他送给我一条项链,一条蓝色项链,上面有金色的珠子。”

她又看向了舞台。流浪者已经上场了。他坐在河岸边,身穿灰色长袍;一边眼睛上戴着的眼罩不舒服地摇晃着。他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她的注意力又游离了。她环视昏暗的红色歌剧院,她只能看见白色的胳膊肘支在包厢隔板边缘;各处能看到一小点灯光,那是有人在打着手电跟着看乐谱。爱德华精致的轮廓再次映入她的眼帘。他在专心地听着,心无旁骛。不可能的,她想,完全不可能的。

她的过去似乎正超越了现在。不知怎么,她想要谈论过去,想要告诉她们一些关于自己的,而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一些秘密。她犹豫着,茫然地盯着桌子正中摆着的鲜花。她注意到黄色的釉面上有一个蓝色的结。

最后,流浪者离开了。现在是什么呢?她心想,凑向前去。齐格弗里德突然出现。他穿着豹皮,笑着,唱着,又出现了。音乐声让她激动起来。十分宏伟壮丽。齐格弗里德拿起断剑的碎片,在火上烘烤着锤炼起来,当、当、当。歌声、锤击声、跳跃的火光,全都同时进行。他的铁锤敲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有节奏,越来越洋溢着胜利的铿锵,直到最后他把剑高举过头顶,猛地朝下挥舞——一声碎裂!铁砧裂成了碎片。他将剑在头上挥舞,叫喊着,高唱着;音乐声越推越高,进入高潮;接着幕落。

她看到他们围坐在桌旁,她突然想起多年来都没想过的一个细节——米莉过去常常拿发卡去挑茶壶底下的炉芯。她看到埃莉诺拿着账簿坐着,她看到自己走上前说:“埃莉诺,我想去兰黎商店。”

剧院正中的灯光亮起了。所有的颜色都回来了。整个歌剧院又恢复了生机,能看到男男女女的面庞和闪耀的钻石。观众们在鼓掌,挥舞着节目单。整个剧院里似乎都飘扬着白色的纸片。幕被拉开,穿及膝短裤的高个子跟班拉着幕帘。吉蒂站起来鼓着掌。幕又关上了,接着又打开。拉幕的跟班简直要被沉甸甸的幕帘拖到地板上。他们不得不一次次拉开幕布,最后他们放下幕布,演员们都消失了,乐队也开始离座,观众们仍然站着,鼓着掌,挥舞着节目单。

“然后呢?”罗丝说,“唔——”她看着玛吉,想着她还是小孩子时过来吃下午茶的事。

吉蒂转向包厢里的年轻男子。他正探出身子在包厢外,还在鼓掌。他正喊着:“太棒了!太棒了!”他已经忘记了她,忘记了自己。

“然后呢?”萨拉说,她就像个孩子在等着听故事。

“真是太绝妙了!”他最后转过身来,说。

她们无声地吃着东西。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怪异的表情,仿佛同时身处于两个世界当中,而又不得不把两个世界联系在一起。

“克罗斯比。她还和我们在一起。”

“太妙了!”她说。她看着他,心里涌起嫉妒的痛苦。

“你们还有一个客厅女侍,长了双非常突出的蓝眼睛?”

“现在,”她收拾起东西,说,“我们去吃晚饭。”

罗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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