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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出他的名字,”他大声说,“但我见过他——让我想想——在哪儿呢?牛津还是剑桥?”

“那儿,树下面。”

安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顽皮。她已经发现了不同之处。她将他们两个归为一类。他们不属于她的世界。

他指了指。

“你见过俄罗斯的舞蹈家吗?”她说。好像她和她的男朋友去过那里。当她突然从她贫瘠的字典里噼里啪啦说出一个个形容词——“美好的”“绝妙的”“不可思议的”,如此种种,马丁心想,你是哪个世界的?是“这个”世界吗?他沉思着。他低眉看着桌面。不管怎么说,没有别的世界可与之抗衡,他想。而且这也是个美好的世界,广大、宽容、友好。也非常美丽。他从一张脸看向另一张脸。晚餐快要结束了。他们看上去全都如宝石一般,被用水洗皮仔细揉擦过;那年轻的红润是发自根基的,透过表面绽放出来。这宝石清晰透亮,没有杂质,没有犹疑。这时一个男仆戴白手套的手正移走盘子时,碰翻了一杯红酒。飞溅的红色酒液滴到了那位女士的裙子上。可她纹丝不动,继续讲着话。接着她把别人递给她的干净餐巾在污迹上展开,同样是不动声色地。

“在哪儿?”萨拉问。她看向了另外一边。

我就喜欢这样的,马丁想。他赞赏这样的举止。她要是愿意的话,也会用手指捏着鼻子擤鼻涕,就像卖苹果的妇人那样,他想。安在说着话。

“玛吉在哪儿?”他说,“那儿——是她吗?”他指着树下一个正从婴儿车里抱起婴儿的年轻妇人。

“他那样纵身一跃!”她喊着,手举在空中,非常可爱的姿势,“然后落下!”她的手落在了膝头。

他突然停下了。他们已经到了池边。

“精彩绝伦!”马丁赞同道。他觉得他学会了那种强调的口音,是从那个头发像是被耙子耙过的年轻男人那儿学来的。

他们沿着那条长林荫道无声地走着,手挽着手,远处尽头就是肯辛顿宫和幽灵教堂。人影的尺寸似乎缩小了。现在孩子代替了成人,成为了大多数。到处是各种各样的宠物狗。空中全是狗吠和突如其来的尖叫。成群结队的保姆们推着婴儿车沿小径走着。婴儿们躺在车上熟睡着,如同粉色的蜡像一般;他们细滑的眼皮遮盖着眼睛,就像把眼睛完完全全地密封了一样。他低头看着,他喜欢小孩子。他第一次看到萨莉的时候,她就像这个样子,躺在布朗恩街的门厅里的婴儿车上。

“是的,尼金斯基精彩绝伦,”他说,“精彩绝伦。”他又说了一遍。

“快走!”他说,“快……四点到圆池!”

“我姨妈叫我参加一个聚会去认识他。”安说。

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士,帽子一侧垂着一根紫色羽毛,她正坐在那儿,抿着一杯冰水。阳光在桌上留下斑纹,令她看起来有种奇特的透明感,仿佛她被罩在了一张光之网中;仿佛她是由移动的菱形色块构成的。马丁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她,他稍稍举了举帽子。可她坐在那儿看着前面,喝着冰水。不,他想,他不认识她。他停下来点燃烟斗。他想——他还在想着那个挥动手臂的胖子,要是这世界上没有“我”,会是什么样子?他擦燃了火柴。他看着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的火苗。他站了一会儿,把烟斗吸燃。萨拉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她也一样被罩在枝叶间落下的移动的光之网里。这幅场景上似乎笼罩着本初的无罪。鸟儿在枝叶间不时发出甜蜜的啁啾;伦敦的喧嚣以一圈遥远却完整的声音之环围绕住那块空地。栗树的枝条在微风中摆动时,粉色白色的栗花就上下摇摆。阳光在枝叶上撒下光斑,仿佛被分成了许多分开的光源,令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有种奇特的不真实感。他自己似乎也像飘散开来。他的脑子一时间一片空白。接着他清醒过来,扔掉了火柴,追上了萨莉。

“你姨妈?”他大声说。

他们到了肯辛顿花园的门口。一长列汽车和马车沿着路边石排开。人们坐在小圆桌旁,等着上茶,头上支着带条纹的遮阳大伞。侍者正端着托盘急匆匆地进进出出,春季已经来临。一派快乐气氛。

她说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的脑海里还能看到那个瘦子唾沫横飞地勾着手指;胖子挥舞着双臂,裤子背带都露了出来;小个子老太太扯着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从猫叫声和口哨声中冒出来,能让人听到。这个场景既像喜剧,又像悲剧。

“哦,她是你的姨妈,是吗?”他说。他给她排好了位置。原来那就是她的世界。他本想问她——因为他觉得她年轻迷人、单纯可爱——可太迟了。安正站起身来。

“还有那个没人听的可怜老太太?”他说,“讲麻雀的那个……”

“我希望——”他刚开口。她朝他侧过头去,似乎想要留下来,想要听到他最后说的话,最后那个字;可没戏了,因为拉斯瓦德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她要离开了。

没错,马丁想。他们继续走着。噢咦,噢咦,噢咦。就是那样。要是那个胖子得胜了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就得不到什么公正和自由了——美好也没有了。

拉斯瓦德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的粉色、灰色、海蓝色裙摆都舒展开来,一时间那个站在桌边的高个子女人看起来就像墙上挂着的有名的盖恩斯伯勒肖像画。桌上散乱地摆着餐巾和酒杯,在众人离开之时好似被遗弃了一般。女士们在门口挤作了一堆,接着穿黑衣的小个子老妇人蹒跚着走过,尊贵无比;吉蒂走在最后,她伸出胳膊抱着安的肩膀,带着她出去。门在女士们的身后关上了。

“噢咦,噢咦,噢咦!”她喊道,模仿着那人的考克尼伦敦腔。

吉蒂停了一会儿。

“你赞同他说的吗?”他问,握住萨拉的胳膊想唤醒她,她的嘴唇还在嚅动着,她在自言自语。“那个胖子,”他解释说,“那个挥舞手臂的胖子。”她猛地一惊。

“希望你喜欢我的表兄?”她们一起走上楼时,她对安说。她们走过一面穿衣镜时,她伸手整了整裙子。

“公正和自由。”他自言自语般说道。他们走到水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海鸥尖利的翅膀飞舞着,在空中切割出白色的图案。

“我觉得他很迷人!”安喊道,“那棵树好漂亮!”她说起马丁和说起树时是同样的腔调。她们站了一会儿,看着门口一个大瓷盆里种着的一棵树,树上满覆着粉色的繁花。一些花朵已经盛放,另一些还是花骨朵。她们看着时,一片花瓣落了下来。

演讲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轻。很快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们继续走着,穿过一片光滑起伏的斜坡,斜坡就像一条宽阔的绿色布料,面前是条纹般的笔直的褐色小路。大白狗在欢蹦乱跳,透过树丛闪耀着九曲桥下的水波,水面上四处可见到小船。公园雅致、水波粼粼、风景起伏,各有特色,又浑然一体,就如同设计师笔下的设计一般,马丁不禁感到心旷神怡。

“这么热的天放在这儿,太残忍了。”吉蒂说。

他们听了一会儿。然后马丁又转身了。“走吧,萨尔。”他说,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她们进了屋。她们就餐时,仆人们已经打开了折叠门,在远处的房间里点亮了灯,因此看上去她们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专为她们准备的房间。两个豪华的炭架之间燃着熊熊烈火,看上去却并不热,而只是显得热情,具有装饰性。两三位女士站在炉火前,手指一开一合的好像在烤火,接着她们转身给女主人让出地方。

老太太的听众没几个人。她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她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正说着什么关于麻雀的话。可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变成一种细声细气的游丝般的尖叫。一群小男孩在异口同声地学她。

“我多喜欢你的那张画像啊,吉蒂!”艾斯拉比太太说,抬头看着拉斯瓦德夫人年轻时的画像。那时候她的头发非常红,她正摆弄着一篮子玫瑰花。她身穿如云般的一身白色棉裙,显得炽热却又温柔。

“他是个非常棒的演讲者。”马丁边转身边说。那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现在听听那个老太太在说些什么?”他们继续走着。

吉蒂看了一眼那幅画,转开头去。

“公正和自由。”马丁说,重复着那人说的话。他的拳头砰砰地重击着栏杆。他们等着。接着他又全部重复了一遍。

“没人喜欢自己的画像。”她说。

“同胞们!”他正喊着。他们停了下来。游手好闲的人、跑腿的,还有保姆们,都张大着嘴看着他,下巴都快掉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在马路上经过的汽车长龙中耙着,带着一种极其轻蔑的姿态。他的衬衣从背心下面露了出来。

“可这是你自己的样子!”另一位女士说。

“这个家伙怎么样?”马丁说。那是个魁梧高大的男人,正砰砰地敲着平台栏杆。

“不是现在的样子了。”吉蒂说,略有些尴尬地对这恭维一笑置之。通常在晚餐过后,女人们就开始恭维彼此的服饰或相貌,她想。她不喜欢在晚餐后和女人们单独在一起,这让她感到拘谨。她站在那儿,笔挺地站在她们中间,男仆们端着咖啡四处走动着。

“听听吧。”马丁说。一个瘦子正向前倾着身子,手里拿着一块石板。他们听到他正在说:“先生们女士们……”他们在他前面停下。“紧紧地看着我。”他说。他们紧紧地看着他。“不要害怕。”他说,勾着手指。他的态度逢迎谄媚。他把石板翻了过来。“我像个犹太人吗?”他问。接着他翻过石板,看着另一面。他们继续往前走,听到他说他母亲生于伯蒙塞,父亲生于——声音渐渐模糊了。

“对了,我希望红酒——”她停下来端了一杯咖啡,“希望红酒没有弄脏你的裙子,辛西娅?”她对那位在那小事故前毫不惊慌的年轻太太说。

他们走错了方向,现在来到了光秃秃的被擦得发亮的空地处,这里是演讲者们聚集的地方。四处都在进行着各种集会。各类演讲者周围都围着人群。演讲者站在平台上,有的站在箱子上,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话。他们走近时,说话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那么漂亮的裙子。”玛格丽特夫人说,两根手指摩挲着金色缎子的褶皱。

“听着,”他说,“我们走错路了。”说话声朝他们飘了过来。

“你喜欢吗?”年轻太太说。

“人们自言自语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萨拉说。马丁回过神来。

“漂亮极了!我整晚都在看着它!”特雷耶太太说。她长得像东方人,一根羽毛从她头顶向后垂下,和她的犹太式的鼻子非常协调。

这时一位女士走过,正在自言自语。他们看向她时,她转头吹了声口哨,像是在召唤她的狗。可她对着吹口哨招呼的狗却是别人的。狗儿朝相反的方向跑走了。那位女士继续匆匆走着,撅着嘴。

吉蒂看着在赞美漂亮裙子的她们。埃莉诺不会喜欢这种场合的,她想。她拒绝了她的晚餐邀请。这让她有些不高兴。

她没说话。他等着她解释——为什么他们结婚了——玛吉和里尼。他等着,但她没再说什么。好吧,她嫁给了他,他们很幸福,他想。他嫉妒了一阵子。公园里全是一对对情侣并肩走着。一切都显得清新又甜蜜。柔和的风吹到脸上,空气里满是各种混杂的声音,树枝的沙沙声、车轮疾驰的咔哒声、狗儿的吠叫,不时还夹杂着画眉鸟时断时续的歌声。

“告诉我,”辛西娅夫人说,“坐在我旁边的男人是谁?在你家里总是能遇上有趣的人。”她说。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马丁跟上她,说,“他们订婚了?”

“坐你旁边的?”吉蒂说。她想了一会儿。“托尼·阿什顿。”她说。

她从栏杆上跨了过去。

“是那个在马尔蒂莫庄园里讲法国诗歌的男人?”艾斯拉比太太插话说,“我很想去听这些讲演。我听说这些都非常有意思。”

“是的,红酒。”她重复道,“他父亲是个商人。”她继续说,“一个长着黑色络腮胡子的男人,波尔多的商人。有一天,”她继续说,“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在花园里玩,突然有人敲窗户。‘别那么吵。去远一点的地方玩。’一个戴白帽子的女人说。他母亲去世了……他也不敢告诉父亲马儿太高大,骑不了……他们送他去了英国……”

“米尔德丽德去了。”特雷耶太太说。

“红酒?”马丁说。他一边听着,脑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热诚的法国教师的形象——此时他又不得不给这幅小肖像画加上一杯不太协调的红酒。

“为什么我们都站着?”吉蒂说。她指了指座位走了过去。她总是突如其来地这么做,因此在背后她们都叫她“掷弹兵”。她们都各自散了开来,而她自己看了看那些人是怎么一对对地坐的,就在坐在尊座大高椅上的沃伯顿老姨妈旁边坐了下来。

“……给他自己倒了杯红酒。”她接着说,“‘科学是未来的宗教!’”她喊道,好像举了一杯红酒似的挥着手。

“说说我讨人喜欢的教子吧。”老夫人说。她指的是吉蒂的第二子,他在马耳他的舰队当兵。

“我们在谈里尼,”他提醒她说,“他拿了个橙子——”

“他在马耳他——”她开始说。她在一把低椅上坐下,开始回答她的问题。炉火对沃伯顿姨妈来说太热了。她抬起了盘根错节的老手。

“里尼?”马丁说。

“普利斯特列想把我们都给活活烤死了。”吉蒂说。她站起来朝窗户走去。她大步穿过房间,将长窗户的上部猛地往上推开。女士们都笑着看她。当窗帘拉开时,她朝外面的广场看了一会儿。人行道上是斑驳的叶影和灯光;平日里的那个警察正在巡逻,正稳稳地保持着平衡;常见的那些小个子男人女人,从这个高度看去显得更矮了,他们正沿着栏杆匆匆走着。她早上刷牙时也会看到他们匆匆而行,只是方向相反。她走回来,在沃伯顿姨妈身旁的一个矮凳上坐下。这个世故的老妇人有她自己表示坦诚的方式。

“那边又有一个人自言自语。”她突然说。一个年轻男人走过,外套纽扣系得紧紧的,仿佛没穿衬衣。他边走边喃喃自语。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朝他们瞪了瞪眼。

“那个我喜欢的红头发小无赖呢?”她问。他是她最喜欢的人,在伊顿上学的小男孩。

“里尼!”她重复道。她把头一仰,大笑起来。“我想想,”她说,“他戴了一条红底白点的领带,长着黑眼睛。他拿了个橙子——假如我们在吃晚餐,他就直直地看着你,说:‘这个橙子,萨拉——’”她卷着舌头说话。然后她停下了。

“他现在有麻烦了,”吉蒂说,“他被鞭子抽了。”她笑了。他也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他先是按法语发音说的那个名字,接着按她的叫法,用英语发音。他想让她清醒过来。他抓住了她的胳膊。

老太太咧嘴笑了。她喜欢惹上麻烦的小男孩。她的脸是楔形的,脸色发黄,下巴上偶尔有一根汗毛支着。她有八十多岁了,吉蒂觉得她坐着的样子就像是骑着一匹猎马。她瞥了一眼她的手,粗糙,指节粗大,动起来手上的戒指闪着红色白色的光。

“是的。他是什么样的,这个雷内,或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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