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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斟字酌句地把特里萨与她在特里萨死后结识的人相比较。
“你是谁,你在做些什么;你看,我对你一无所知,”他继续说道。
“她是我所认识的最受欢迎的人,”海伦说。“她有那种魅力——享受世间万物。她并不漂亮,但——在昨晚的舞会上我还想起了她。她和各种类型的人都能相处得非常融洽,并且能够令所有事物都变得出乎意料的有趣。”
“我正要说到这些呢,”伊芙琳·M说。她依然用双手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不知道你对这些感不感兴趣,”她说。“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却经常在乡下发生。我的母亲是一个农民的女儿,但父亲却是个社会名流——一个大家族中的年轻人。他从来没有把事情理顺过——从没有与她结婚——虽然他给了我们不少钱。他的家族限制了他。可怜的父亲!我没办法不喜欢他。况且,我的母亲也不是那种有能力使他把事情理顺的人。他在战争中阵亡了。我相信他是受人尊崇的。据说许多士兵崩溃了,在战场上围着他的尸体痛哭。我多希望自己能了解他!母亲生活的希望被打破了。整个世界——”她握紧了拳头。“噢,人们对她那样的女人非常不友好!”她说着转向了休伊特。
“我从不知道他的存在,”蕾切尔说。她显然非常惊讶,但由于她们此刻面对着凉爽的夜色,因此声音平稳而低沉。
“就是这样了,”她说,“你还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事情呢?”
“你不知道那件事吗?”海伦问道。
“那你呢?”他问,“谁照顾你呢?”
“我母亲?”蕾切尔问道。休伊特的心脏在砰砰作响。他注意到尽管她的声音很低,但却充满了诧异。
“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她笑了。“我有很多好朋友。我喜欢交朋友!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你喜欢上了两个人,对他们两个都非常喜欢,你也说不清究竟更喜欢哪个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当然,这就是莫里斯·菲尔丁,你母亲曾经的订婚对象,”这是海伦的声音。她凝视着漆黑的花园若有所思地说着,如同思索她的话语一般思索着那一片夜色。
“我会继续喜欢下去——静观其变,不是吗?”
那声音加快了,音调也在轻微地上扬,好像这些话是一个章节的结尾。休伊特重新退回到了阴影中。沉默了很久。他只能听到椅子在里面挪来挪去的声音。就在他决定回去的时候,在离他不到六英尺远的窗口,两个身影突然出现了。
“但必须要做出抉择,”伊芙琳说。“要不然你是那种不相信婚姻这类事情的人?你看——这不公平,我告诉了你一切,而你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也许你和你的朋友一样”——她怀疑地看着他;“可能你不喜欢我?”
“1860年到1895年间我们在那儿生活,那是我父母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1862年,伴随着喜悦,我的弟弟莫里斯就在那儿出生了,仿佛他命中注定要给所有认识的人都带来快乐。”
“我并不了解你,”休伊特说。
然而赫斯特没能帮上他,并且其他人的随意走动与他们的未知生活也在烦扰着他,因而他渴望到空旷的黑暗中走一走。他踏出大厅后首先寻找的是安布罗斯家别墅的灯光。当他明确地辨认出那片高高在上的光亮来自于他们的别墅时,便安下了心,仿佛在这片混沌中即刻拥有了一丝安稳。头脑中没有制定明确的计划,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转身向右,穿过镇子到道路汇合处的墙边停了下来。这里可以听到大海的涛声。深蓝色的群山向淡蓝色的天空中隆起。天上没有月亮,但繁星闪烁,周围黑暗中起伏的大地上也四处闪烁着灯光。他想回去了,但是此时安布罗斯家别墅刚才单一的光亮变为了三点分开的灯光,这诱惑着他继续往前走。也许最好还是去确认一下蕾切尔是否还在那里。他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站在她们的花园前,推开了铁门;别墅的轮廓就这样忽地一下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走廊上细细的圆柱切过被微微照亮的露台碎石地面。他犹豫了。在房子后面有人正在摆弄罐子。他走近了些;露台的灯光表明起居室在房子的另一侧。他在墙角距离灯光最近的地方站定了,藤蔓植物的叶子轻拂着他的脸庞。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从声音的连贯性来推断,不是谈话,而是在大声朗读着什么。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点;把树叶揉成了一团,以免它们在耳边沙沙作响。那可能是蕾切尔的声音。他走出了阴影,踏入光亮中,耳边相当清晰地传来了一个句子。
“当我第一眼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从第一天晚餐时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噢,老天,”她急躁地继续说道,“要是人们能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的话,那将省去多少麻烦呀!我就是这样做的。情不自禁。”
整个晚上都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萦绕着他,让他无法专注思考。这种感觉就像是当他正在兴致盎然地讲着话,却突然被靠过来的人打断了。他无法讲完想要说的话,而且他坐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渴望能够完成刚才的谈话。因为正是他和蕾切尔的谈话被打断了,他不得不反问自己,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为什么他还想要继续与她交谈?赫斯特会轻描淡写地说他爱上了她。但实际上他并不爱。难道爱情就是在对交谈的渴望中萌芽的吗?不,对他来说,爱情一般都是从明确的生理冲动中萌芽的。而他现在还没有这种感觉,甚至没有发觉她身体的任何吸引力。当然,她确实有一点与众不同——她年轻,涉世未深,充满好奇心。他们已经对彼此异乎寻常地敞开了心扉。他一向觉得和女孩交谈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这也是他想要继续与她交谈的原因;而昨晚,由于拥挤的人群和混乱的氛围,他们的交谈仅仅开了个头。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可能正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吧。他可以想象出她的样子。而海伦坐在一把靠背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就这样——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前面——噢,当然,她们一定是在谈论昨晚的舞会。但是,说不定蕾切尔这一两天就要离开了,说不定她的旅行要就此结束了,说不定她的父亲已经乘着一艘停靠在海湾中的汽船到达了,——他对她的了解了实在是太少了,这真让人难以忍受!因此,他才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如何认识到自己的感情的,赫斯特?”以此阻止他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但你不觉得这样造成了很多麻烦吗?”休伊特问。
“我想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他说。
“都是男人的错,”她回答。“我的意思是,他们总把它和爱情扯在一起。”
休伊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