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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也上了高三。朴敏宇考上了韩国最好的大学,渐渐地,在社区里很难见到他了。许久没有联系,后来我去市场买鱼饼的时候会厚着脸皮问:敏宇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几个月回家一次,也只是在店里待一会儿,急匆匆吃完午饭就走了。听说他住在富人家里做家庭教师,自己赚学费。我也很努力地学习,希望自己不比他差。我咬紧牙关,只要再坚持一年,我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好像是去年吧,大东建设的林会长联系到我。我去吃晚饭的时候,崔胜权已经等在那里了。几年不见,他的语调一如从前,还是文化决定世间万事的语气。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车顺雅想跟我说什么呢?为什么要长篇大论地说自己的事?这个故事的最后是什么?疑问接踵而至,段段往事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正如她回忆的那样,我上大学不久之后,再回达谷就像旅游了。后来我又参军,自然就和那个地方越来越远。退伍复学,我准备就业,毕业后在贤山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一年也就回去一两次。我留学的时候,我们家结束租房生涯,搬了家。搬进新家不久,父亲去世。随后十几年里,贫民区成为城市拆迁区,邻居们四散而去。
他把文化和经营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概念结合起来,出书、演讲,吸引了很多人。他负责好像名为“诗·句”的文化财团,看起来像是闲散人士的社交俱乐部。近几年我接到他的邀请,参加过两三次。一起吃自助餐,交换名片,召集知名人士听演讲,根据当天的气氛,跟随拥有别墅的会员继续联欢。他们充满善意的话语和斯文的态度令人厌倦,难以忍受,不过我还是成功地忍住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多少也能理解他们的孤独和不安,他们只能不停地追逐向阳地。人生好不容易实现了小小的岌岌可危的成功,必须变得更牢固,更庞大。我走过的路和崔胜权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对世界更冷漠而已。
我幸运地考入名牌大学,从此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很多东西在贫民区的时候我不知道,然而当我逃离那里,就会看见许多不同的事物。首先,那里的大部分邻居都是全罗道人,庆尚道人有我们家和车顺雅家,仿佛不小心误入黄豆芽屉并且扎了根的黑豆。身在底层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是当我脱离那个狭窄的世界,出身岭南的事实就成了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条件。庆尚道出身的将军和政界人士执掌政权,庆尚道的商人也多了起来。进入机关或公司,只要听见方言就会觉得安心。我甚至想,如果我不跟随父母来首尔,而是经过灵山邑到附近城市大邱读高中,也许对我更有利。要是这样的话,我的人际关系会更稳固,困难也会大大减少。眼前的人可能是同学的同学,论起族谱或许是亲戚,同乡的人们具备很多相同的要素。
留学归来,我回到贤山建筑公司做了室长。有一年,他的弟弟崔胜权给我打电话。出于业务需要,他打听到了我。当时他像万事通似的对建筑、设计都有很多见解。他供职于大企业下属的广告公司,后来到外国企业担任广告代理,然后自己开了广告公司,用他自己的话说,“赚够了养家糊口的钱”,就终止了所有的生意。他的大部分财产好像都是不动产。
刚上大学,维新独裁就开始了,时局混乱,几乎每天都有示威游行,当局甚至下达了停课令。走进学校,经常有同学突然被逮捕,没有出现在教室。我决定再也不回达谷了。我像蒙着眼睛的骡子,默默地往返于图书馆和教室之间,看都不看别的地方。如果有时间,我就去做考试辅导家教,忙碌几个小时,然后回到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倒头大睡。这就是我当时的生活。
他的哥哥崔胜日是美术系的学生。我考入建筑系,对绘画产生兴趣的时候,有位同届校友向我介绍了胜日常去的画室。胜日在大学前辈创办的面向高考生的画室里打工,做助手。他是首尔土著,出生在比较开放的中产家庭。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著名设计师。我去过他家几次,他们兄弟俩毫无顾忌地和父亲一起喝酒,一起抽烟,这让我多少有些惊讶。最让我羡慕的是他们家的书房,宽敞如客厅,排列的书架直抵天花板。多亏胜日,我才能熟练地素描和写生。遗憾的是,大学毕业后他遭遇车祸去世。平时只要喝一杯酒就会倒头大睡的他,那天不知为什么喝得酩酊大醉,跑上车道去打车,被一辆急转弯准备进站的公交车撞倒。后来听胜权说,那天是胜日失恋的日子。当时我在贤山建筑公司做小时制实习生,忙得不可开交,别说参加葬礼,连他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
我和某个来自外地的家伙合租了自炊房。与人同住很不方便,还要一起做饭,一起吃饭,那就更难了。这家伙还是不伦不类的运动派,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不去工厂和农村寻找民众,而是偷偷藏起印刷品或问题书籍,拉来几个人在我们房间里学习。因为这小子,我放弃了自己租房做饭,开始做住家教师。不过,这是个幸运的选择。我得到机会,可以接触崭新的世界。这是凭借曾做过邑事务所书记的父亲的身份很难接近的世界。
崔胜权的电话打到了办公室,说是有个“亚洲世界”会议,还要和林会长共进午餐。我漫不经心地接完电话,却不能拒绝。因为距离汉江数字中心开业还有几个月时间。林会长和大东建设的资金困难以及涉嫌腐败问题已经多次见诸报端。不过,最近整个建筑行业都面临着不景气。“亚洲世界”项目是在两次更换策划企业和政府部门的过程中留下的课题。我刚刚负责汉江数字中心设计的初期,林会长还没有兴趣,或者对此不了解。也许是崔胜权推进的这个项目。他是我大学同学的弟弟。
年轻的时候,我不会那样冷静地看世界。我理解那些反抗错误的人,也知道自己应该忍耐。因为有了这样的自制力,我才得以宽恕自己。随着岁月的流逝,它成了习惯性的绝望,我开始习惯于表面上不露声色,冷眼看自己和周围。经历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大部分人都摆脱了令人窒息的贫困,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挫折和绝望变成日常,小小的伤口长出了茧子。如果脚趾上的鸡眼不舒服,无论如何都要拔出来,可是现在,它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偶尔会觉得袜子里有种异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