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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想把房间重新粉刷一遍。”
“你想干啥?”程果问。
程果愣愣地看着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
“声明在先,我不吃药啊。”
我说:“没有听错。”
程果说:“凌晨一点到三点,是丑时,肝经当值。中医说,总在这个时候醒,是肝火太旺导致的,肝气不舒畅需要调理。”
程果说:“房子是咱们结婚的时候,买的二手房。买的时候,说要重新装修一下。你明日复明日地陷在案子中,一直没倒出来时间。我已经没这个心劲了,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了?”
我点点头。
我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问:“让不让我干吧。”
程果吃油条喝豆浆,她问我:“又是三点醒的?”
程果立刻放下筷子,举双手赞成:“既然太阳意外地从西边爬出来了,那就让它好好照耀一下这个家吧。”
小子把下次都约上了。
她二话没说,当天就收拾收拾,带着儿子住到公婆家里去了。
他说:“下次里面再放点培根。”
我上街,买了刷墙用的涂料和工具。两手叉腰,四处打量,算计着从哪开始下手。最终我了兑乳胶漆,登着梯子从房顶开始刷起。晚上,躺在床上,我盯着刷了一半的屋顶发呆。白天没刷到的那块污渍,突然变幻成邓立钢的脸。我转过身去,邓立钢的脸出现在对面的墙上。蟑螂产卵,一张叠化成四张,四个罪犯在墙上追着我的视线跑。脖子上的动脉,在深夜里跳出战鼓一样的声响。他们面带嘲笑的脸,激怒了我,我跳下床,抡起来大锤,追着那四张脸一阵乱砸。出了一身的透汗后,脑袋清醒下来。看着被砸了几个大洞的墙,知道麻烦大了。于是打电话叫来杨博,要他帮我拯救残局。刑警大队的弟兄们聚集在我家,他们一只手拿着油条,一只手端着豆浆杯,围着满地的碎砖,吵成了一锅粥。
在饭桌上,我问彭程:“三明治好吃吗?”
葛守佳问:“你家房子谁设计的?这也太不合理了。”
我买了第一锅炸出来的油条,买了豆浆和包子。回到家,老婆儿子还都没起床,我进厨房开始张罗早饭。煮了皮蛋瘦肉粥,用黄油煎面包片,煎香肠、煎鸡蛋,给儿子做了一个三明治。
我说:“九零年盖的房子,笨点儿是有道理的。”
雪城的天亮得早,早市的早点摊开张了,筋骨活动松了,我饶有兴致地逛着早市。卖蔬菜水果的,卖海鲜蛋禽的,卖鞋袜帽子的。百货杂物应有尽有。
杨博建议:“我看,干脆把砸过的墙拆了,把房间不合理的结构,全部重新调整一遍。”
白天超负荷的运动量,也没能让我顺利入睡,睡在我身边的程果,发出轻微的鼻息声。我一点困意都没有,鹰隼一样,盯着屋顶上的几块污渍。污渍突然变幻成邓立钢的脸。我一骨碌坐起来,睁大眼睛仔细看,污渍还是污渍。我躺不住了,穿衣服出门跑步。深更半夜的雪城,睡不着觉的,不止我一个人。江边有跑步的,有打拳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爷们儿,手里拿着一个网球拍,网球用长绳拴在球拍上。他用球拍把网球狠狠地打出去,然后又用那根绳长绳把打出去的球拽回来。如此孤独的网球打法,让我觉得,我没那么孤独了。
“这得多少钱?我没钱!”我喊了起来。
于是一句多余的都不问,这是我们夫妻之间,多年的默契。周末,程果和儿子拉着我去滑雪。我没心思,娘俩硬拖着我去了。心思不在滑雪场,儿子几下就超过了我。他不停地滑到我身边,然后无情地超过我。我知道我再不留神,会在儿子面前尊严扫地。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上下身协调到位,两手撑杆跃下雪坡,用最快的速度把儿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没钱,过命的交情有吧?”杨博问我。
案子搁下了。心悬得难受,我弄了一把大剪子,打算把这两本日记毁了。剪碎了十几页纸,又后悔不已往一起粘。程果嘲笑我幼稚,我无言反驳。整天眉头紧锁,程果发现,我眉心的川字纹打不开了。她知道,我在为案子的事耗心血。
我说:“有也不能用。”
“知道,知道,情书写得都像判决书。”
林晖挠挠脑袋说:“我叔自己开着砖厂,我用出场价,弄点来不是啥大事。”
“我的文笔,你还不知道?”
顾京说:“彭队带着咱们在外面跑,没少搭自己家里的钱。哥们弟兄搭一把手,花最少的钱,办最牢靠的事。”
程果说:“谁说没有?将来退休了,闲居在家,留着当写作的素材。”
几天后,程果带儿子回来,检查我的劳动成果,开门进屋,眼前的情景叫她大吃一惊。
我说:“没啥用。”
房间里的格局,全部改变了。阳台和客厅之间的墙,被打通了。客厅显得宽敞明亮。走廊过道被拆除,面积用来扩充了卫生间。
“有用吗?”程果问。
程果大吃一惊问“这得花多少钱啊?”
我叹了口气说:“从2002年碧水家园碎尸案开始,到2004年滦城绑架案,我把想到的,总结过的,成功的失败的,都记在这两个本子里了。”
“刑警队的那帮哥们,找亲戚朋友帮忙干的,没花多少钱。”我故意说得轻描带写。
程果面带嘲笑问我:“情书写满两本了?”
彭程跑进自己的房间去巡视,上面睡人,下面是书桌的上下铺,让他心花怒放。
为破1103大案和滦城绑架案,我记了整整两大本笔记,心里颓丧到家的时候,我就翻日记本看。
程果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兴奋地满脸通红。
甄珍兴奋地小脸透出了红晕。她在一天一天地起着变化,甚至要求父母不要接送她上下学了。甄玉良夫妇表面上答应了,暗地里目光,一刻不敢,从女儿的身上离开。
“我们终于住上新房了。你真的是为我才做的吗?”她在我耳边轻声问。
老师说:“这四个同学的字写得横平竖直,值得你们学习。尤其是新转来的甄珍同学,整篇作业,没有一个字拉拉胯。你们都好好看看。一样的四十五分钟一堂课,一样的写作业,人家是怎么做到,形式和内容,结合得如此完美?”
我的脖子被她勒得很紧,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学生们哈哈笑。
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不是,是邓立钢那个混蛋,逼着我干的。”
老师说:“高中生了,字还丑得没脸见人。中国的方块字,是最有美感的字体,看看被你们写成了什么样子?有的像蜘蛛爬,有的像驴打滚,一扑棱一片。”
程果掐着我胳膊上的一丝肉,咬着牙问:“你说句好听的能死吗?”
学校里没有人知道,甄珍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她被老师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班主任是个男老师,风趣幽默,知道如何调动同学们的积极性。他在课堂上拿着四个作业本,一排一本,让大家往后传着看。
我跟自己较劲的时候,邓立钢一伙,在西北的绥录市扎了下来。正如我所料,那里治安情况较差,人员居住很杂,为了不引入注意,四个人分三处居住。邓立钢和宋红玉住在一起,吉大顺和石毕各自租了房子。吉大顺的房子在巷子的深处,巷子口有一家杂货店。老板娘肖丽英,是一个三十岁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吉大顺经常来这里买东西,一来二去两人混熟了。肖丽英的丈夫吴建栋,跟她一起来城里打拼。一双儿女留在了偏远的山里,由爷爷奶奶照看。吴建栋话少,木头木脑的。用肖丽英的话说,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给他当老婆,日子过得憋闷。吉大顺不一样,买五袋方便面,能逗得肖丽英笑半个小时。他若是有些日子没来,肖丽英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大块。吉大顺相貌下乘,泡女人却是高手。三勾两挂,就把她勾搭上了手。肖丽英没见过啥世面,吉大顺让她床上地下,全方位体验到了做女人的快乐。窝窝囊囊的吴建栋,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跟肖丽英吵了一架。肖丽英给了他两个选择,一,离婚;二,回老家种地照顾儿女,不要再出来了。那男人选择了后者。吉大顺没有身份证,又不回原籍补办,曾经引起过肖丽英的怀疑。以为他小偷小摸,犯了事不敢回家。绝对没想到,他身上背着的竟然是命案。吉大顺拿着吴建栋的身份证,出去办了几回事,竟然没被认出来。肖丽英为了能跟他长久在一起,带吉大顺回山沟里的老家。那地方穷得鸟不拉屎,户籍管理松懈得很。肖丽英花了点钱,就用吴建栋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给吉大顺套头做了身份证。肖丽英和吉大顺,俩个人在绥录市,明铺明盖地过起了小日子。
心理医生的话很管用,甄玉良一家搬回老家以后,新生活,新环境,新面孔,让甄珍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她不再做噩梦,失眠的情况越来越少。甄玉良有了新工作,洪霞开了一家便民店,卖蔬菜水果矿泉水,兼早上卖早点。洪霞做的鸡蛋灌饼,口碑极好,门前买早点的人,需要排队。两口子轮流负责,接送甄珍上下学,没有一句怨言。
邓立钢看中了肖丽英趟出来的这条路,给她钱和各种好处,让她挖门盗洞找关系,解决这一伙逃犯的身份问题。这个忙,肖丽英还真就帮成了。她用邓立钢给的钱,打通了乡里的关系,帮助这伙罪犯,先是在她户籍所在省,最偏远的山里落下了户,邓立钢根据在绥录市买房。可以落户口的政策,让这伙人在当地购置了商品房,再把户口迁到绥录市,定居经商。几经腾挪,身份被彻底漂白,四个罪犯,摇身一变,成了绥录市的合法公民。
甄珍一家搬到了鹤溪,甄珍进入高中继续读书。洪霞和甄玉良各自择业上班,甄珍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她从不问破案的事,我也一句不提。案子虽然再次搁浅,我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经人介绍,石毕认识了,开茶叶店的冯双环。冯双环比石毕大四岁,人高马大,相貌平平。石毕和冯双环见面,一点浪漫色彩都没有。
甄珍接过笔记本,抱在怀里,冲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冯双环问:“离婚了?”
“没啥东西送给你做纪念,这个笔记本送给你。”
石毕答:“嗯。”
我拿出来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递给她。
“没孩子?”冯双环问。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学习,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检查你的作业。”我说。
石毕答:“没有。”
甄珍说:“答应我一定要抓住那伙罪犯,抓住他们,我才敢回雪城来看你。”
冯双环说:“我丈夫死了三年了,我儿子今年七岁。”
洪霞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一周后,甄玉良带着甄珍来跟我告别,甄珍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我笑着问她:“你干啥这样看我?”
“嗯,我知道。”
甄玉良说:“房子租出去,用房租还贷款。我去意已定,如果你不愿意走,那我带着甄珍走。工作我已经找好了,甄珍的学校也好联系。这场祸是父母带给她的,为了她,我们做点牺牲是应该的。”
“不嫌弃?”
洪霞的眉头皱起来:“房贷还没还完呢,不能扔在这儿啊。”
“不嫌弃。”
“回老家,我父母盼着我们回去呢。”甄玉良说。
冯双环说:“那你就搬过来住吧。”
洪霞也翻身坐起来,她问:“我们的家在这里,还能去哪?”
石毕说:“好。”
甄玉良坐起来靠在床上,他说:“为了甄珍,咱俩吵了无数架。解决问题了吗?没有。心理医生建议,最好带她换一个环境,去没有人知道她过去的地方。这样她会慢慢康复,咱们家的日子,也会慢慢走上正轨。”
石毕干活勤快,话很少,每天接送冯双环的儿子上学,像亲生父亲一样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