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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解释不无道理,我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了接受。

他说:“跟你同岁。”

接着阿宽又对我道出一个在他看来不乏证据的事实,他说:“现在有一点不容置疑,如果他是假的,二虎一定见过他,并和他有非常深的过往,他要把二虎以前经历的、知道的、看到的、做的,甚至想到过的所有事都如数转达给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就算是都转达给他了吧,那么好了,我们又可以设问一下,他为什么要来扮演二虎这个角色,如果是为了钱,把二虎的钱财卷走后消失了,这可以理解,他为谋财害了二虎的命,在夺命之前把二虎所知的一切都引诱出来了。但他没有这样,他还留下来替二虎出生入死,这又是为什么?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敌人,重庆也好,鬼子也好,伪军也罢,总之是我们的敌人派进来的,目的就是要捣毁我们组织。可是快一年过去了,我们组织没有因此有任何损失,他倒是为我们组织做了大量的事情,四处奔波,买药购枪,还在南京开设了分部,探获了敌人最大的罪恶、最深的秘密。”

我问:“她有多大?”

我亲爱的阿宽,你不该说这个,你这是画蛇添足了,把我本来已经降服的心又搅翻了天。我心想,这恰恰说明你是合谋者,这出戏是你导演的,这个人是你安排的,他本来就是我们的同志,他是替二虎来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的。你这么说,恰恰……

他报了一堆人,我发现原来我们小组的人,除罗叔叔和老阎,都来了。那时阎诗人已经牺牲,我知道的,干爹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应该在回重庆的途中。他报了一个人,叫小红,我不知道的。我问此人是谁,他脸红了。原来,小红是今年清明节,二哥和阿牛哥回老家去给父母上坟时发展她的,她是以前我家厨娘徐娘的女儿,就是那个村的人,现在是阿牛哥的对象。

但我没有说出口,我依旧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了怀疑。我发现,我其实害怕去揭穿阿宽——真能揭穿他吗?我不敢试,心里的疑窦依旧活着,像一盘蛇恶毒地盘着。回到水佐岗家里,我明显有点魂不守舍,看见小红和赵叔叔,脑海里都顿时浮现两个二哥的形象。我想跟他们聊聊二哥,又担心阿宽不高兴,或是把他揭穿了。可是不说,我心里堵得慌,我心乱如麻,像丢了魂,以至晚上临睡前都忘了给阿宽一个吻。在我和阿宽相处的日子里,我一直坚持每天晚上睡前吻他一下,这既是我们内心相爱的体现,也是我们感谢上苍的一种仪式,感谢老天给我们相知相遇的机会。我们有约定,只要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吵嘴也好,干架也罢,这个吻必须不少,它是我们在一起的见证,也是我们要爱到永远的誓词。从来,我没有忘掉过,可这天晚上我忘了,是阿宽提醒后我才吻他的。

我问:“来了什么人?”

阿宽以为我是被他下达的两项任务压迫所致,安慰我说:“也许我不该给你这么大的压力,一天内给你压了两大任务,我是不是太缺乏领导艺术了?”

他说:“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

我说:“你能这么安慰我,说明你的领导艺术还是蛮高的。”

我说:“昨天晚上,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阿牛哥又拄了拐杖,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说:“你这么鼓励我,你的领导艺术又高了一层。”

我破颜一笑,回头看看,街上不时有人走过,说:“既然是装的,你还是继续装着吧。”

他说:“别跟我逗嘴皮子,逗开心了又睡不着了,我看你很累,快睡吧。”

“有,来了。”随着声音走出来的人是阿牛哥!他拄着一双拐杖,没有一下认出我来,“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我一时失语:“你……的脚……”阿牛哥突然认出我来,激动地说:“点点,是你啊。”我问:“你的脚怎么了?”他笑着甩掉了拐杖,说:“没怎么,你看,装的。”

我说:“你该罚我—个鼻子,刚才我忘了吻你了。”

第二天我睡了个大懒觉,磨蹭到中午才出门,磨蹭就是为了看风识水。我在笃信没尾巴的情况下,依然小心地改乘了三趟车,最后步行到水西门31号。这是街上最常见不过的一家小铺子,门口竖着一块简易的木牌子,上面写着“裁缝铺”的大字,下面还有“洗衣、擦鞋、熨衣”的小字。我走进铺子,看没人,喊了一声:“有人吗?”

他说:“这可不是一个鼻子够罚的。”

我要去见我的同志!

我说:“那就两个。”

到南京火车站来跟我接头的人是王木天的侄儿,也是军统人员,他在当时南京最好的酒店——南洋丽晶酒店当前台经理,他把我安顿在这家酒店。据说酒店有我父亲林怀靳的股份,我入住后当天晚上,酒店老板设宴款待我。席间来了一个人,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伙子,我后来知道,他是汪精卫夫人陈璧君的生活秘书。他没有陪我吃饭,只是把我喊到外面,告诉我汪精卫和夫人这两天在外地,让我先游玩一下这个城市,等他通知。他要给我安排随从,我谢绝了。对王木天的侄儿,我又以汪府有人陪同为由,免了他的陪同。

他说:“至少三个。”

窗外的景色一幕一幕从车窗里掠过,我偶尔低头端详一下挂在胸前的玉佩,想到即将见到久别的高宽,心里充满激动和甜蜜。我算了一下时间,我们已经分别三百七十一天,这日日夜夜,我朝思暮想的就是在等待这一天:与高宽重逢,与他一起并肩战斗!

我说:“你把我鼻子刮塌了,我变丑了,你还会爱我吗?”

火车开出城,进来一个列车员,给我送来茶水和点心。他是我军统方面的联络员,他告诉我,到南京后王木天会派人来接我,接头人有什么标识、暗号是什么,等等。他走后,我喝了茶,心境稍见平静后才开始在报刊里找干爹给我的信息。我找到一张纸条,告诉我:高宽已率前长江七组主要成员,于一个月前抵达南京执行重要任务,我到南京后应速去一个地方找人联系。这地方是水西门31号,是一家裁缝铺。

他说:“你就是变成丑八怪了,我还是爱你到永远……”

火车马上要开了,我连忙拉起玻璃,买了一堆报刊。在交接报刊时,我忍不住握了一下干爹的手,顿时我像触电一样全身都麻了。干爹在找我零钱时悄悄对我说:“你干得很优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一定要多谨慎、多保重。”火车就在这时启动了,我耳朵里就灌着这句话踏上了去南京的征程。我可以想象报刊里一定有给我的信息,但我没有急着找来看,我呆呆地望着窗外不时掠过的景色,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我喜欢这种感觉,躺在床上跟他逗嘴、打情骂俏,没大没小,无轻无重。一般人也许很难想象,阿宽这么大的一个首长,会跟我这样卿卿我我,这么富有情调。这是我用心培养出来的,可能也是母亲在九泉之下专门给我保佑来的。小时候,我最不喜欢父亲老是在母亲面前板着面孔的样子,长那么大我没看见父亲对母亲说过一句情话,父亲经常大声训斥母亲,而我母亲,只要父亲说话声音一大就会埋头沉默,像个八辈子欠父亲债的罪人。除了在一个房间作息外,我觉得母亲就像家里的其他佣人一样,让我时常为母亲伤感。我爱父亲,也爱母亲,但不爱他们那种夫妻关系,冷冰冰的。我想,母亲一定希望我找一个能哄我、逗我,对我情意浓浓,能给我甜蜜生活的丈夫。

就在我离开上海不久,干爹被调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工作。这是组织上考虑到他前年轻夫人知道他身份的原因,她后来嫁了个丈夫,虽然不是汉奸,但在日资企业里工作,经常跟鬼佬打交道,怕万一有个差错,对整个长江七组都可能造成巨大损失,便调他到重庆八办工作。在这里,他共产党的身份是公开的,同时他又秘密兼任中共重庆市江北区委宣传部部长一职,是我在重庆时唯一的联络员。我没想到他会在武汉。事实上他是来替我打前站的,这会儿他刚从南京来,已经跟高宽他们接过头。他这个装就是高宽替他化的,化得真好,真是很难认出来。高宽的化装术确实非凡,但最后还是没有彻底掩盖好自己,那是因为他曾是影星,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

我相信,我找到了。

我仔细一看,天哪,竟然是罗总编——我干爹!

这天晚上,阿宽为了给我减压——其实也是给我压力和动力,还跟我说了好多宽慰我的甜话,情深意长。其实他想错了,我心乱不是因为他布置的任务,我是被二哥折腾的。这件事对我冲击很大,阿宽不知怎么的似乎没有太在意。我一直没有理由说服自己,那人就是我二哥,不但睡前如此,睡着了还是如此。晚上,我梦见父亲,我在梦中不停地问父亲,“二哥”是不是真的是我二哥。父亲一直没有回头看我,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时而往远处走,时而往高处飞,腾云驾雾,隐隐显显,急得我要哭。后来,父亲像被狂风吹的,翻着跟斗从天上跌下来,摔倒在我眼前,我跑上前去搀扶他起来,却发现搀扶的是“新二哥”,他脸色比白雪还白,像僵尸,把我吓得大声惊叫。我就这么惊醒了,也把阿宽吵醒了。

我怀揣着这封信离开重庆,先坐英国航运公司的轮船到武汉,然后坐火车到南京。作为林怀靳的女儿,不论是坐轮船还是火车,我坐的当然是豪华包厢。我清楚记得,火车启动前,有人在车下来来回回叫卖报纸。我开始没理会他,后来他敲我窗户,专门对我叫卖。是一个老头,穿得破烂,戴一顶草帽,留着脏兮兮的半白胡子,他朝我扬扬手中的报纸和杂志,对我说着什么。窗户关着,月台上噪音很大,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想必是叫我买报刊吧。我不想买,朝他摆手,却发现他怪怪地对我举了一下草帽,挤了一个眼色。

“你怎么了?”阿宽看我浑身发抖,流泪满面,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

三·廿一

“我做噩梦了。”我说,“我梦见二哥了……二哥……”我不停地喊着二哥,不知道说什么。

林怀靳临去敬上

他说:“你是不是梦见二哥死了?”

草书此函,除告噩事,亦有一事相求。怀靳青年时,曾于广西得一知己,本欲迎而娶之,奈何妒妇坚辞,只好留养在外(于桂林),并为弟增产一女,名婴婴。怀靳年眷数回,恋恋之情,愧然于心。五载前红颜香陨,小女婴婴赴南洋觅宗,怀靳虽无限珍爱,怎奈悍妻非之,孽子难之,婴婴处境良苦,怀靳身后,自当更见凄凉。弟辗转思忖,惟将婴婴托付于兄,方可保其一世喜乐平安。望兄念故人之情,相知之义,允此不情之请。怀靳今生已矣,来世衔草结环,报兄之高义。

我说:“是的,阿宽你告诉我,二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死了?”

河内一别,暌违日久,拳念殊殷。久疏通问,时在念中。兄今既为中华主席,怀靳闻讯且慰且喜。慰者,兄之大才终能淋漓展骥,喜者,国之和平复兴指日可期。中华颓靡百年,非兄不得振兴,中日邻邦友好,非兄不能维系。怀靳常怀梦想:待兄敉平匪乱,创千秋之盛世,开万代之共和,当赴南京与兄痛饮,畅快平生!如今看来竟是不能。怀靳不幸,月前身遇恶弹,医者已无能为力,恐不久人世。呜呼,怀靳非畏死,奈何不能亲见兄之功业大成,此憾殊甚!此痛殊甚!

他说:“我的点点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就是你二哥?你的二哥也是我的二哥,他真的要不在了,我为什么要拿一个假的来骗你?”

兆铭吾兄:

我说:“你怕我伤心,因为二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离开重庆时,我有了一个新名字:林婴婴,身份是已故南洋实业巨人林怀靳在马来西亚的私生女。林怀靳曾救助过汪精卫,汪逃离重庆后,在越南避难时,林是主要的周旋人、赞助商。也正因此,林后来被军统秘密处死,处死之前胁迫他签署了不少文件、信函,其中有关于我是他私生女的一系列文书,还有一封给汪的亲笔信——也是遗书。信后来由我亲自交给汪,我当然看过,是这样写的:

我们又围绕二哥开始了新一轮的质疑和反质疑。不知我是着了魔,还是……反正不论他说什么,似乎都说服不了我。包括后来,阿牛哥也好,赵叔叔也好,郭阿姨也好,凡是跟二哥有过往的人,都坚决又坚决地告诉我他就是我二哥,可我还是信服不了。我的理智在这件事上显得无比固执,冥顽不化。如果说有什么说服了我,也仅仅是感情上的,那就是阿宽——我没有理由怀疑他会如此信誓旦旦地欺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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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宽曾对我发过誓:二哥就是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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