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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楼上的明·哈珀和路易莎·盖伊在共用一张办公桌。如果明还在时不时地拍着裤子口袋,确认自己没有弄丢东西,那么他目前控制住了这种冲动。如果路易莎还会在紧张时咬牙,那么她可能是在有意识地抑制自己,或者此时并未感到压力。虽然两人之间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但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广播上。新闻正在播报罗伯特·霍布顿的死讯,他死于一场肇事逃逸。霍布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他的死讯还有新闻价值。彼得·贾德的致辞证实了这一点。和每况愈下的霍布顿不同,这位政客的事业蒸蒸日上。他说:虽然霍布顿的信念和观点很荒谬,但他确实为新闻事业做出过贡献。而那些极端分子,无论打着什么旗号,都应该以霍布顿悲剧的一生(没错,他用的就是这个词)为戒。至于他的志向?既然有人问起,那么彼得·贾德当然愿意为了人民的福祉离开当前职位,肩负起更重大的责任。人民的福祉——现在很少有人提及这个词,但它有着相当的历史和文化底蕴。请原谅他的离题。
目前为止,窥探者对自己看到的还算满意。但即便是站在这样绝佳的观景地,她也看不到最上层的景象。紧紧闭合的窗帘将视线隔绝在外,为其中的居民确保了隐私。既然没什么可看的,也许就该离开了。但我们的窥探者依旧留在原地,仿佛掌握着某种能穿透墙壁的神秘监控设备,让她不仅能看到里面的人,还能看清他们的想法。她会知道罗德里克·何费尽心思翻遍安全局的档案库却找不到的答案是什么。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发配到斯劳部门,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他的想法不错,却找错了地方。他会来到斯劳部门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烦人的性格。就像他讨厌所有其他人一样,那些人也讨厌他。将他赶出总部就像赶走一只苍蝇。如果哪天何真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其源头很可能始于老街上的那家咖啡馆——凯瑟琳喊他罗迪的时候。
窥探者不再思考盖伊和哈珀的关系,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瑞弗·卡特怀特身上。瑞弗·卡特怀特正在想:重写历史是安全局最擅长的事,老家伙给他讲过上百个类似的睡前故事。但他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消失的希多·贝克。她不仅从办公室里消失,也从医院的档案中消失了。那天她在院中突然死亡,痕迹被抹除得如此彻底,不光是医院的档案,就连国民医保都变得一干二净。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确实,且不论瑞弗和他同事们的回忆,他唯一找到证明她存在过的证据就是那只留在车里的发卡。他把发卡放在了她的桌子上。至于她已经离世的证据,他更是完全没有。于是他就有了推测——不,自欺欺人的空间——也许她并没有遭遇那些惨剧,一切都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他还在想,也许今晚他可以坐车回一趟汤布里奇,和外公聊一聊,甚至给母亲打个电话。明天他会回到斯劳部门,继续也许不再那么枯燥的工作。毕竟,现在安全局的二把手已经被杰克逊·兰姆捏住了把柄。
继续向上,来到巴比肯的另一侧,你就能看见三楼的景象。这层明显更忙碌,人更多一点。从窥探者的角度看去,左手边的房间里有两个人坐在同一张办公桌前。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坐在桌前,另一个人靠坐在桌子边缘。两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收音机里的播报。与此同时,隔壁那间窗户上写着W.W.亨德森律师事务所,承接公证业务的房间里,一个年轻人独自坐在桌边。他面容整洁,中等身高,有一头浅金色头发和一双灰色眼睛。他的皮肤苍白,鼻子棱角分明,上唇还有一颗小小的痣。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房间另一侧空旷的书桌。这张桌子和之前那张一样,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统一制式的电脑、键盘、电话和一张历经沧桑的桌垫。但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到桌上还有一只发卡。青年也许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此刻却全神贯注地看着它,还有那张书桌。
至于兰姆自己——他没什么变化,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臭。此时他和平日早晨一样,靠坐在向后倾斜的椅子里,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兰姆看着布告软木板,一度被杰德·穆迪拿走的潜逃资金再次回到了原处。当然了,瑞弗·卡特怀特已经得知潜逃资金的秘密,但兰姆还有其他的秘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特工都会屈服于某种诱惑。瑞弗可能会反对,但兰姆知道这才是真相。到头来,他们就像狡猾的妓女,都会为了心目中的价码而出卖自己。比如最近的几位“下等马”中,希多·贝克想要完成任务,罗伊和凯·怀特屈从于欲望,杰德·穆迪想要归队。但兰姆见识过更可怕的背叛。毕竟,曾经军情五处的局长——查尔斯·帕特纳——会为金钱出卖自己的国家。
这份整洁与隔壁房间的状态正相反。乍看之下,这里就像被废弃了一样。桌面上散落着常见的杂物:摊开的日志本、没合上盖的钢笔、一台闹钟、一台收音机,还有一个毛绒玩偶。如果员工突然离开,这些东西都会被收进纸箱送回家。但所有物品都完好地摆放在桌上,说明这里的两个员工离开后,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不回来。也许是罪恶感使然,因为他们做了件让所有人反感的事。或者只是单纯地害怕来自楼上的怒火。
他身后响起了动静,凯瑟琳·斯坦迪什端着一杯茶走进屋。她默默地把茶放在兰姆的桌上,又一言不发地离开。斯坦迪什并不知道,她在兰姆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如果一定要说,兰姆会承认那是自己的良心。多年前他学到过一个教训,并不局限在工作范围内:人的行为是有后果的,这些后果可能会伤害或拖累他人。之前请罗德里克·何帮忙时,兰姆曾坦白过他来到斯劳部门的原因。他说是因为他害死了一名特工。就像所有无懈可击的谎言,这句话其实是真的,只是省去了细节。比如他杀害的那名特工叫查尔斯·帕特纳,而批准行动的人正是瑞弗·卡特怀特的外公。兰姆完成任务的报酬就是斯劳部门。他接受了这份安宁的诱惑。他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和导师,却不会在梦中惊醒。他厌恶这样的自己,而在这座避难所中,他可以尽情地放任和沉溺。但凯瑟琳·斯坦迪什竟然是发现尸体的那个人,这让他措手不及。兰姆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境,知道这会给人留下怎样的阴影。他无法补偿,也不愿尝试,但他至少可以试着不让她被伤得更深。
从这里当然比在巴士上看得更清楚。比如,她现在能看到华裔青年身边摇摇欲坠的由比萨盒堆成的小山丘。那座易拉罐金字塔则是喝空的可口可乐。更明显的是,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虽然还有另一张桌子,但那张桌子的表面干干净净,就像被消过毒一样。仿佛有一个敬业的清洁工彻底抹去了前任主人存在的痕迹,而他的前同事并不会因此感到困扰,青年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屏幕上。
如今,他在考虑手头的选项。斯劳部门是他的领地,最近发生的事件并未动摇这一点。如果出了意外,他还可以动用潜逃资金。但他似乎看到了第三条路。他发现自己并未完全对日渐腐败的摄政公园失去希望。也许他退出得太早了。赢过戴安娜·泰维纳并不困难,既然他能打败她,应该也能找出其他更加旗鼓相当的对手。目前这些都还只是幻想,是这杯茶和下杯茶之间小小的消遣。但是谁能说得准呢?来日方长。
自这位窥探者上次路过以来,又多了不少新的观察地点。比如,她可以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找个位置坐下,花一整天的时间盯着斯劳部门紧闭的前门。杰德·穆迪不会再来把她赶走了。然而坐在这里盯梢并没有什么乐趣,再说了,还有其他地点等待探索。过马路之后,爬上巴比肯站的楼梯,走过天桥,沿着砖路向前几步,如果天气好的话,她就能找到一面干燥的墙。她可以靠在墙上,点燃一支香烟,肆无忌惮地观察窗内的景象。
我们的窥探者终于看够了,打算起身离开。如果她在吸烟,此刻她捻灭了烟头;如果她戴着手表,她便低头看一眼手表。她站起来,原路返回,走过铺砖小路,穿过天桥,下楼回到巴比肯站,到艾德门大街上。这个转角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她没带伞,但是无妨,她的目的地很近,走得够快就不会被淋湿。
艾德门大街上的车辆变少了,道路再次畅通起来。如果之前那名乘客今天路过时再看向斯劳屋,她就只能匆匆瞥上一眼。但她毕竟坐在一趟伦敦巴士上,谁也说不好何时会出现延误。无论如何,这次她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她会看到一个华裔青年坐在屏幕前,戴着厚厚的眼镜,然后斯劳部门就会被远远地抛在她身后。那里之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盘踞在那座褪色建筑中的鬼魂游荡不息。
如果再来一趟巴士,她就会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