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赫伦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但这同样不成问题。红发女孩坐回桌前,饱含歉意地指着浸满咖啡的报纸,“我去帮你再买一份——”
“不用了,我可以付钱——”
“不必了。”
“我帮你再倒一杯。”
“但是我——”
“谢谢你。”女孩说道。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麦克斯说:“瞧,这不是擦干净了吗。”
霍布顿知道,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类情况。也许他应该学一学麦克斯,这位善解人意的店员为两人端来了刚煮好的咖啡。他嘟囔着道了一声谢,接过咖啡。红发女孩甜甜地笑着,大声说了句谢谢,但霍布顿知道她只是为了掩饰尴尬,此时她宁愿拿起笔记本电脑,头也不回地冲出这家店。
“没事。”他说谎了。
他喝完了第一杯咖啡,把杯子放到一旁;又拿起第二杯咖啡,喝了一口。
“真的对不起。”女孩说。
然后低下头,开始阅读《泰晤士报》。
并不是没关系,罗伯特·霍布顿想。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咖啡洒得到处都是,这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完自己的报纸。
瑞弗说:“你跺脚了?”
他站起来,走向收银台,遇到了拿着抹布走出来的麦克斯。店员的笑容是留给红发美女的,她还在努力用《卫报》收拾残局。“没事,没关系的。”他对她说道。
看到兰姆瘫坐在桌前,你很难想象他完成工作的模样。你甚至很难想象他会站起身来,或者走两步去打开窗户。
霍布顿讨厌意外和事故,为什么人们总是这么笨手笨脚?
“手套颜色不错。”兰姆说道。
“麦克斯!”
天花板随着屋顶倾斜,一扇天窗嵌在其中。窗帘紧闭,从不打开。兰姆不喜欢顶光,所以房间里总是阴沉沉的。屋内的主要光源是一盏台灯,坐落在无数的电话簿堆出的小山上。比起办公室,这里更像是一座巢穴。书桌的角落上有一台笨重的座钟,正在沾沾自喜地发出嘀嗒的响声。挂在墙上的软木板上贴满了打折券,有些都已经开始卷曲泛黄,肯定已经过期了。
女孩站了起来,把报纸卷成漏斗形,挡住流向笔记本电脑的卡布奇诺。有那么一瞬间,霍布顿觉得十分烦躁,她手里拿的是他的报纸,现在已经变成了湿乎乎的一团,根本没法阅读了。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此时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一块抹布。
瑞弗想摘下手套,但这意味着他要费劲地揪起黏在手指根部的橡胶,然后一根根地剥离、摘除,非常麻烦。于是他决定不再做这种徒劳的努力,转而说道:“翻垃圾弄脏的。”
五分钟后,瑞弗·卡特怀特上了楼,没有敲门就推开了兰姆的办公室。
兰姆意外地做了个鬼脸,吐出舌头,发出了不屑的“噗”声。
三十分钟后,她开始小憩片刻,再次梳了梳头发。
书桌遮住了兰姆的啤酒肚,却遮不住他的肥胖。就算他躲在一扇紧闭的门后,他的肚子也会明晃晃地凸出来。因为无论是他说话的声音、脸色、眼神,还是他做出的鬼脸,都在表明这样的一个事实:兰姆就像是油腻版的蒂莫西·斯波(当然了,油腻版的蒂莫西到底长什么样子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但无论如何,这个描述在某种程度上是准确的。除此之外,兰姆的大肚子、胡子拉碴的下巴,高高的发际线,还有梳到脑后、脏得打缕,长及衣领的金发,都会让人想起《亨利四世》中的福斯塔夫。顺便一提,蒂莫西·斯波也应该考虑出演这个角色。
水烧开了,她泡了一杯茶,回到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中。谢天谢地,自从兰姆把凯·怀特赶下楼之后,她就不用和人分享房间了。她开始继续昨天的工作:整理过去三年间利兹和布拉德福德地区的房产买卖信息,对比同时期的移民记录做一份报告。同时出现在两个列表里的姓名要与总部的监控名单核实。到目前为止,凯瑟琳还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她并没有因此终止调查。她将调查结果按照原国籍排序,巴基斯坦排在第一位。解读的视角不同,这些报告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报告上只是罗列了一堆无关的人口迁移和不动产投资数据。但在比凯瑟琳更加高级的情报员眼中,这些报告中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规律。上个月她写了一份类似的报告,调查对象是大曼彻斯特郡。接下来还有伯明翰或者诺丁汉。写好的报告会被送到摄政公园总部。凯瑟琳衷心地希望掌管数据库的人对待这些报告会比对待她的报修单更认真一些。
“你说得对,”瑞弗说,“微言大义,很有道理。”
她的头发依旧是金色,但是必须离近了才能看出来。没有人会靠近她。从远处看,她的一头卷发依旧浓密,却是灰色的,眼睛也是灰色的。这让她看起来像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她走路时总是悄无声息,着装让人想起战前的儿童文学插画。她总是戴着一顶帽子,从来不穿长裤,尤其是牛仔裤,甚至不穿短裙。她穿连衣裙,袖口往往有一圈蕾丝。凯瑟琳把化妆镜拿近了一些,脸上的皱纹诉说着逝去的青春,那是岁月的痕迹。错误的人生选择加速了衰老进程。然而回首过去,人生也许没有那么多选择,大家都只是被生活驱赶着,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明年她就五十岁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了很远。
“其中还蕴含着一丝讽刺和批判。”杰克逊·兰姆指出。
化妆镜里的她总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但这怪不得别人。
“没听出来。”
终于,她来到了顶层自己的办公室,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撑开雨伞,放在一旁晾干。她对着杰克逊·兰姆的门大喊了一声,问他想不想喝茶,对面没有回音。她洗干净水壶,接满水,然后开始烧水。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重新涂了下唇膏,梳了梳头发。
“是吗?但你却想到了要在希多的工位旁翻垃圾。”
三层办公室的两扇门都关着,但瑞弗和希多的工位上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是腐烂的鱼和蔬菜的味道。
瑞弗说:“当你把垃圾从垃圾袋里倒出来之后,很难把它们都控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这个现象的专业名称叫作垃圾熵增定律。”
终于,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呻吟声,门打开了。她停在门口,甩干净雨伞上的水,抬头看了看天空,依旧阴沉灰暗。她最后又甩了一下雨伞,把伞夹在腋下。虽然门口有一个雨伞架,但如果你不想失去自己的伞,最好不要放上去。她来到二楼,房间的门半敞着,何就坐在办公桌前。他没有转头打招呼,但他肯定看到她了。于是她也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表面上是无视,实际上是把他当成一件家具,这样心理压力也会更小。
“你不怎么喜欢希多,是吗?”
对于凯瑟琳·斯坦迪什而言,斯劳部门就像品彻·马丁的那块礁石:潮湿、阴沉、熟悉却令人不适,但也是巨浪袭来时的救命稻草。但这个地方的门实在太难打开了。按理说,门坏了不难修,但这毕竟是斯劳部门,不能随便让无关人员进入,也就没法请人来修。你必须先填一张报修单,申请财务审批,还要给总部认可的维修单位开具出入证明。聘用外部人士“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你要阐明每一笔支出的必要性,还要花一大笔钱做背景调查,所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一旦你填完所有表格,就要把文件寄给摄政公园总部。你的表格会被人打上标签、盖上公章,然后被彻底无视。所以每天早晨她都要重复一遍这个痛苦的流程:一只手拿着雨伞,另一只手拿着钥匙,耸起肩膀以防背包滑落到地上,然后狠狠地撞向门。与此同时,她只能在内心默默祈祷门打开时自己不要失去平衡。相较之下,品彻·马丁的处境则容易得多,毕竟大西洋的礁石上没有门。伦敦市和大西洋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经常下雨。
他没有回答。
“你能给我们拿一块抹布吗?”
“正好希多也不怎么喜欢你。”兰姆说,“但是话又说回来,喜欢你的人估计也找不出几个。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都怪我——”
“有趣的定义是什么?”
“麦克斯!”
“你可以先试着假装我是你的老板。”
“该死的,对不起——”
“如果一包生活垃圾算有趣的话,就挺有趣的,长官。”
但是回到座位时,她显然没能控制好自己修长的四肢,因为下一个瞬间卡布奇诺洒得到处都是,她爆出了一句非常不淑女的粗口。
“展开说说。”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对他说了谢谢,他注意到她有一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同样漂亮的下唇微微凸起。
“他会把烟灰倒进报纸里,然后像包礼物一样把报纸叠好。”
他从报纸中抽出副刊,递给了她。
“听起来像个神经病。”
“请便。”
“这样可以给垃圾除臭。”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