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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狄密特靠在地下室远处的墙上,几乎正对着楼梯。格兰杰走到这里,或者被推到这里时,或许看到了她。她像洋娃娃一般瘫倒在墙边,双腿伸开,两只手放在地上,手心朝上。其中一条腿膝盖下方骨折了,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我想她大概被人从上面丢了下来,拖到了墙边。
或许那把枪当时正抵着他的头。额头的伤口周围还有火药的痕迹,子弹爆裂时,气体撕裂了额头,颅骨附近的皮肤受到冲击,因此才形成了星形的伤口。子弹飞出去时,基本把他后侧的颅骨都炸飞了。那些接触伤也解释了为什么尸体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是跪着被枪打死的。当时他正抬头看着枪口,子弹射入头部后,身体便倒向了侧后方。他的外套里有一个钱包,里面的驾驶证表明他就是厄尔·李·格兰杰。
她的脸上有一处近距离的枪伤。干涸的血渍包围着她的头,就像血淋淋的光环映在墙上。地窖似乎和房屋本身一样大,两具尸体正在里面迅速腐烂。
在楼梯的底部,我的手电筒照到了某些金属和蓝灰色的东西。一个胖胖的男人躺在台阶旁边,看起来六十多岁,膝盖蜷曲,双手被铐在背后。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个洞,就像一颗爆裂的星星。我用手电筒照着他的伤口,还以为这只是子弹蹿出来的地方。于是我又观察他的后脑勺,发现颅骨上也有一个洞。
凯瑟琳·狄密特的皮肤上有一些水疱,液体从鼻子和眼睛中流出来。蜘蛛和千足虫从她的脸上和头发间爬过,猎捕那些以尸体为食的小虫子。苍蝇嗡嗡地叫个不停。我猜测她已经死了两天到三天。我快速地查看地窖,却发现除了几捆烂报纸、几个装着旧衣服的纸板箱和一堆泡坏了的木材,这里什么都没有。以前,地窖里或许还有生命残余的气息,但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喷雾的气味非常浓,而且我也尽量用嘴呼吸,但依然可以闻到腐臭味。我用没受伤的左手扶着栏杆,用右手拿着手电筒照向脚下,小心翼翼地沿着木头楼梯向下走。我可不想踩上破裂的台阶,跌入下方的黑暗中。
我头顶的地板上传来了一阵声响。虽然那个人走路很小心,脚下的木头却依然发出了声音。我立刻转身跑上楼梯。那个人听见了我的动静,他的步伐变得更快,也不再小心翼翼。我来到楼梯顶部,却听见了铰链的声音,又发现头顶的星空面积越来越小。门被关了起来。两发子弹从门缝中胡乱射下来,我听见它们击中了我身后的墙壁。
地窖里传来一阵浓郁的腐臭,我的胃里不住地翻腾。我捂着嘴走开,很快便在沙发旁边呕吐起来,鼻孔中充斥着呕吐物和地窖下面的气味。我恢复过来后,立刻冲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然后跑到车里,从仪表盘上拿了一块抹布,用手套盒里的除雾剂喷了一番,将它罩在嘴上。除雾剂把我熏得晕头转向,但我还是将它放在外套口袋中,以备不时之需。然后,我又回到了废屋中。
活板门几乎合上了,我用手电筒卡住门缝。上面传来一阵咕哝声,接下来,有人开始狂踢我的手电筒,我只得使劲抓着它,以免被人抢走。手电筒很结实,但我的右肩受了伤,举起来时不免有些疼。
我的车里有一根撬杠,但我不想冒雨回去拿。于是我便借着手电筒的光四处环顾,找到了一根两英尺长的钢筋。我把它拿下来,感受了一下重量,然后插进U形的锁孔中,打算把门撬开。就在钢筋快要折断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尖厉的声音,锁被弄开了。我取下锁,拉开插销,打开了门,听见铰链发出一阵声响。
在我上方,那个人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住活板门,继续狂踢手电筒。我听见脚下有老鼠窜来窜去,但相比可能会被困在地窖里的事实,那已经不算什么了。我仿佛还听见凯瑟琳·狄密特拖着断腿爬上了木头楼梯,用雪白的手指抓住我的腿,想要把我拽下去。
我又划了几下插销,发现那些锈迹其实好像是清漆,涂在上面是为了让它和门融为一体。只要用车拖拽一段时间,插销就会变得如此破烂。这个伪装很不错,但它只能唬住那些到死过人的屋子冒险的青涩未成年人或互相怂恿着寻找过世小孩鬼魂的孩子。
我没有及时找到她。曾经有四个孩子被关在这个地窖中,惊恐地死去,如今她又在这里遭遇暴力,我却没能保护她。这是一种奇异的循环,她一定在脑海中无数次重现过姐姐的死亡,现在却在同样的地点亲身经历了一遍。在死前的瞬间,她终于体会到姐姐死得有多么惨。所以她的灵魂不会消散。当我因她的死去而感到脆弱、无助时,她一定正在安慰我;如果我困死在这个地窖里,她便躺在我旁边。
我把沙发拉开,想要仔细看一看,却听见一只老鼠从我脚边匆匆跑过。它融入了黑暗中,跑向远处的角落,然后停下不动了。我蹲下身,检查门锁和插销,用我的小刀刮去钥匙孔周围的脏东西。新的钢铁在尘土下现出了光泽。我用小刀刀刃刮插销,露出的钢铁在黑暗中就像一道熔化的银线。我又用小刀划向铰链,但是只看到了一片片的锈迹。
腐臭的气味就像一只死去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和鼻孔,我只好在呼吸时咬紧牙关。我又一次感觉想吐,却只能努力克制,因为如果不用力推开头顶的门,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忽然,我感觉门上的重量变轻了,于是使尽全身的力量向上推。然而,这只是对方耍的把戏。他把门缝开得大一些,狠狠地把手电筒一脚踹出门缝。随后,活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地窖的墙壁发出回响,我感觉自己被关在了坟墓之中。我绝望地呻吟着,再次徒劳地向上推门。一阵爆炸声从上方传来,重量彻底消失,活板门向上弹出,落在了地板上。
沙发后面靠近屋角的地方有一扇活板门,两边各有3英尺宽。那扇门锁着,边缘很脏,似乎被泥土堵住了。它的铰链上生满了锈,表面覆盖着木头和金属的碎屑。
我一边向外冲,一边用手摸索着口袋里的枪,手电筒在天花板和墙壁上投下纷乱的影子。最终,我笨拙而痛苦地跌坐在地面。
厨房的角落里有一张旧沙发,弹簧从腐烂的坐垫中间露出来。它和墙壁形成了三角形,墙上还顽强地贴着一些褪色的印花墙纸。我用手触摸沙发的边缘,并用手电筒照向它的背面。沙发看起来很潮,但其实并不算湿,看来剩下的屋顶依旧能够帮它抵挡恶劣的天气。
借着光线,我看见律师康奈尔·海姆斯靠在活板门旁边的墙上,左手捂着受伤的肩膀,右手正要拿起枪。他的衣服湿透了,干净的白衬衫紧贴身体,就像一层新的皮肤。我用手电筒照着他,另一只手拿着枪。
一大半的屋顶都已不在。在手电的映衬下,这里所剩的一切都是一片漆黑。里面共有三个房间。一个是从前的厨房和餐厅,角落里残存着一个老式的火炉。一个是主卧,只剩下脏兮兮的床垫,周围散落着一些旧避孕套,就像蛇蜕下的皮。还有一个小一些的房间,从前可能用作孩子们的卧室,现在只剩下一堆旧木头和生锈的金属棒,还有几个油漆罐,大概是负责清理的人懒得把它们丢到小镇垃圾场里。房间中充斥着旧木头、已经熄灭的火,以及人类粪便的味道。
“别开枪!”我嚷道,但他已经举起了枪,握枪的时候,他的嘴因恐惧和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我听见了两声枪响,但并不是来自海姆斯。每一颗子弹击中他,他都会抽搐一下。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了我身后的某处。他倒下时,我已经转过身,枪和手电筒也同时转向了另一边。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我看见一个瘦削、穿着西装的身影隐入黑暗。他的四肢就像刀鞘中的刀,一道疤痕穿过苍白而瘦长的脸。
我停下车,打量着这栋房子。没有玻璃的窗户像是空洞的眼睛,从前的门像是一张嘴,门楣的碎片散落一地,就像脱落的牙齿。我从座位下取出笨重的镁光牌儿手电筒,然后爬出了车。雨水猛烈地打在我的头上,我只得跑向废屋中仅有的避雨处。
或许我应该打电话给马丁,让警察和联邦探员来收拾残局。我很虚弱,心中也十分疲惫,一种压倒一切的失落感侵袭了我的全身,似乎要夺走我的生命。凯瑟琳·狄密特的死仿佛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于是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肚子,而康奈尔·海姆斯的尸体就在我对面。我听见了博比·西奥拉驾车离开的声音。
从镇里去那栋废弃的房子的路满是泥泞,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到达那里,或许连大自然也在阻挠我。忽然间风雨大作,雨刮器几乎失去了作用。我瞪大眼睛,终于找到了那个石头十字架,于是朝着对面拐弯。一开始,我错过了那栋房子,一直开到了一片泥泞的土地和腐烂的树木前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只能缓慢地倒车折返。我看到左手边有两根破裂的柱子,中间有几面墙,几乎没有屋顶。一栋废屋在黑夜中显现出来。
这个声音让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是西奥拉杀死了医院里的那个杀手,也许这是老头子的指令,以免她供出桑尼。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杀死海姆斯,却给我留了一条生路。我忍着肩膀的剧痛,踉踉跄跄地回到车里,驶向海姆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