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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具龙舟竞渡于龙潭。琉球亦于五月竞渡,重阳之戏,专为宴天使而设。因成三诗以志之,诗云:“故园辜负菊花黄,万里迢迢在异乡。舟泛龙潭看竞渡,重阳错认作端阳。”“去年秋在洞庭湾,亲摘黄花插翠鬟。今日登高来海外,累伊独上望夫山。”“待将风信泛归槎,犹及初冬好到家。已误霜前开菊宴,还期雪里访梅花。”
龟山南岸有窑,国人取车鳌大蚶之壳以煅,塈灰壁不及石灰,而粘过者。再东北有池,为国人煮盐处。
闻程顺则曾于津门购得宋朱文公墨迹十四字。今其后裔犹宝之,借观不得,因至其家,开卷,见笔势森严,如奇峰怪石,有岩岩不可犯之色,想见当日道学气象。字径八寸以上,文曰:“香飞翰苑围川野,春报南桥叠萃新。”后有名款,无岁月。文公墨迹流传世间者,莫不宝而藏之。盖其所就者大,笔墨乃其馀事,而能自成一家言如此,知古人学力,无所不至也。
七月十五夜,开窗见人家门外,皆列火炬二,询之土人,云:国俗于十五日盆祭,预期迎神,祭后乃去之。盆祭者,中国所谓孟兰会也。连日见市上小儿各手一纸幡,对立招展,作迎神状,知国俗盆祭祀先,亦大祭矣。
又游蔡清派家祠,祠内供蔡君谟画像,并出君谟墨迹见示。知为君谟的派,由明初至琉球,为三十六姓之一。清派能汉语,人迹倜傥,由祠至其家,花木俱有清致,池圆如月,为额其室,曰“月波大屋”。大抵球人工剪剔树木,叠砌假山,故士大夫家率有丘壑以供游览。庭中树长竿,上置小木舟,长二尺,桅舵帆橹皆备。首尾风轮五叶,挂色旗以候风。渡海之家,率预计归期。南风至,则合家欢喜,谓行人当时,归则撤之,即古五两旗遗意。
国中兵刑惟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重罪徒<a id="ch27-back" href="#ch27"><sup>(27)</sup></a>,轻罪罚日中晒之,计罪而定其日。国中数年无斩犯,间有犯斩罪者,又率引刀自剖腹死。
国王有墨长五寸,宽二寸。有老坑端砚,长一尺,宽六寸,有“永乐四年”字,砚背有“七年四月东坡居士留赠潘邠老”字。问知为前明受赐物。国中有《东坡诗集》,知王不但宝其砚矣。棉纸清纸,皆以穀皮为之,无不中书者。有护书纸,大者佳,高可三尺许,阔二尺,白如玉,小者减其半。亦有印花诗笺,可作札。别有围屏纸,则糊壁用矣。徐葆光“球纸诗”云:“冷金入手白于练,侧理海涛凝一片。昆刀截截径尺方,叠雪千层无幂面。”形容殆尽。南炮台间有碑二:一正书,剥蚀甚微,“奉书造”三字,一其国学书,前朝嘉靖二十一年建,惟不能尽识,其笔力正自遒劲飞舞。有木曰山米,又名野麻姑,叶可染,子如女贞,味酸,土人榨以为醋。球醋纯白,不甚酸,供者以为米醋,味不类,或即此果所榨欤?席地坐,以东为上,设毡,食皆小盘,方盈尺,著两板为脚,高八寸许。肴凡四进,各盘贮而不相共,三进皆附以饭,至四肴乃进酒二,不过三巡。每进肴止一盘,必撤前肴而后进其次肴。饭用油煎面果,次肴饭用炒米花,三肴用饭,每供肴酒,主人必亲手高举,置客前俯身搓手而退,终席,主人不陪,以为至敬。此球人宴会尊客之礼,平等乃对饮。大要<a id="ch32-back" href="#ch32"><sup>(32)</sup></a>球俗席皆坐地,无椅桌之用。食具如古俎豆,肴尽干制,无所用勺。虽贵官家食,不过一肴,一饭,一箸,箸多削新柳为之。即妻子不同食,犹有古人之遗风焉。
世禄之家皆赐姓,士庶率以田地为姓,更无名,其后裔则云某氏之子孙几男,所谓田米私姓也。
使院“敷命堂”后,旧有二榜,一书前明册使姓名:洪武五年,封中山王察度,使行人汤载;永乐二年,封武宁,使行人时中;洪熙元年,封巴志,使中官柴山;正统七年,封尚忠,使给事中俞忭,行人刘逊;十三年,封尚思达,使给事中陈传,行人万祥;景泰二年,封尚景福,使给事中乔毅,行人童守宏;六年,封尚泰久,使给事中严诚,行人刘俭;天顺六年,封尚德,使吏科给事中潘荣,行人蔡哲;成化六年,封尚圆,使兵科给事中官荣,行人韩文;十三年,封尚真,使兵科给事中董旻,行人司司副张祥;嘉靖七年,封尚清,使吏科给事中陈侃,行人高澄;四十一年,封尚元,使吏科左给事中郭汝霖,行人李际春;万历四年,封尚永,使户科左给事中肖崇业,行人谢杰;二十九年,封尚宁,使兵科右给事中夏子阳,行人王士正;崇祯元年,封尚丰,使户科左给事中杜三策,行人司司正杨伦。凡十五次,二十七人,柴山以前无副也。一书本朝册使姓名:康熙二年,封尚质,使兵科副理官张学礼,行人王垓;二十一年,封尚贞,使翰林院检讨汪楫,内阁中书舍人林麟焻;五十八年,封尚敬,使翰林院检讨海宝,翰林院编修徐葆光:乾隆二十一年,封尚穆,使翰林院侍讲全魁,翰林院编修周煌。凡四次,共八人。
此邦之人,肘比华人稍短,《朝野佥载》<a id="ch25-back" href="#ch25"><sup>(25)</sup></a>亦谓人形短小似昆仑<a id="ch26-back" href="#ch26"><sup>(26)</sup></a>,余所见士大夫短小者固多,亦有修髯丰颐者,颀而长者,胖而腹腰十围者,前言似未足信。人体多狐臭,古所谓愠羝也。
清明后,南风为常,霜降后,南北风为常,反是飓将作。正二三月多飓,五六七八月多,骤发而倏止,渐作而多日。九月北风或连月,俗称九降风,间有起,亦骤如飓。遇飓犹可,遇难当。十月后多北风,飓无定期,舟人视风隙以来往。凡飓将至,天色有黑点,急收帆严舵以待,迟则不及,或至倾覆。将至天边断虹若片帆,曰“破帆”。稍及半天如鲎尾,曰屈堂,若见北方尤虐。又海面骤变,多秽如米糠,及海蛇浮游,或红蜻蜓飞绕,皆飓风征。
小民有丧,则邻里聚送,观看护丧,掩毕即归,宦家则同官相知者,亦来送柩,出即归,大都不宴客。题主官率皆用僧,男书“圆寂大禅定”,女书“禅定尼”,无考妣称,近日宦家亦有书官爵者。棺制三尺,屈身而殓之,近宦家亦有长五六尺者,民则仍旧。
自来球阳,忽已半年。东风不来,欲归无计,十月二十五日,乃始扬帆返国。至二十九日,见温州南杞山,少顷,见北杞山,有船数十只泊焉。舟人皆喜,以为此必迎护船也。
嫁娶之礼,固陋已甚,世家亦有以酒肴珠贝为聘者,婚时即用本国轿,结彩鼓乐而迎,不计妆奁,父母送至夫家即返,不宴客,至亲具酒贺,不过数人。《隋书》云“琉球风俗,男女相悦,便相匹偶”,盖其旧俗也。询之郑得功,郑得功曰:三十六姓初来时,俗尚未改,后渐知婚礼,此俗逐革。今国中有夫之妇,犯奸即杀,余始悟琉球所以号守礼之国者,亦由三十六姓教化之力也。
守备登后艄以望,惊报曰:“泊者贼船也!”又报:“贼船皆扬帆矣!”未几,贼船十六只,吆喝而来,我船从舵门放子母炮,立毙四人。击喝者坠海,贼退,枪并发,又毙六人,复以炮击之,毙五人,稍进,又击之,复毙四人,乃退去。其时贼船已占上风。暗移子母炮,至舵右舷边,连毙贼十二人,焚其头篷,皆转舵而退。中有二船较大,复鼓噪,由上风飞至,大炮准对贼船,即施放,一发中其贼首,烟迷里许。既散,则贼船已尽退。是役也,枪炮俱无虚发,幸免于危。不一时,北风又至,浪飞过船,梦中闻舟人哗曰:“到官塘矣。”惊起,从客皆一夜不眠,语余曰:“险至此,汝尚能睡耶?”余问其状,曰:“每侧则篷皆卧水,一浪盖船,则船身入水,惟闻瀑布声垂流不息,其不覆者,幸耶!”余笑应之曰:“设覆,君等能免乎?余入黑甜乡<a id="ch33-back" href="#ch33"><sup>(33)</sup></a>,未曾目击其险,岂非幸乎?”盥后,登战台视之,前后十余灶皆没,船面无一物,爨火断矣。舟人指曰:“前即定海,可无虑矣。”申刻乃得泊,船户登岸购米薪,乃得食。
杜氏《通典》,载琉球国俗,谓妇人产必食子衣<a id="ch24-back" href="#ch24"><sup>(24)</sup></a>,以火自炙,令汗出。余举以问杨文凤,然乎?对曰:“火炙诚有之,食衣则否。”即今中山已无火炙俗,惟北山犹未尽改。
是夜修家书,以慰芸之悬系,而归心益切。犹忆昔年,芸谓余:“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此番航海,虽奇而险,濒危幸免,始有味乎芸之言也。
肩舆如中国饼桥,中置大椅,上施大盖,无帷幔,辕粗而长,无绊,无横木,以八人左右肩之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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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以薄木片为骨,叠帕而蒙之,前七层,后十一层。花锦帽远望如屋漏痕者,品最贵,惟摄政王叔国相得冠之。次品花紫帽,法司冠之。其次则纯紫。大略紫为贵,黄次之,红又次之,青绿斯下。各色又以绫为贵,绢为次。国王未受封时,戴乌纱帽,双翅侧冲上向,盘佥,朱缨垂颔,下束五色绦。至是冠皮弁,状如中国梨园演王者便帽,前直列花瓣七,衣蟒腰玉。
<a id="ch1" href="#ch1-back">(1)</a> 琉球国:古国名,即今琉球群岛,清代是中国的属国,后被日本占领。
衣制皆宽博交衽,袖广二尺,口皆不缉,特短袂,以便作事,襟率无纽带,总名衾。男束大带,长丈六尺,宽四寸以为度,腰围四五转,而收其垂于两肋间。烟包、纸袋、小刀、梳、篦之属,皆怀之。故胸前襟带起凸然,其肋下不缝者,惟幼童及僧衣为然。僧别有短衣如背心,谓之断俗,此其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