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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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你们就吃点好吃的,泡泡温泉,放松一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府。”
“不会呀,坐火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姥姥还在这里,我肯定会经常过来的。不过姥姥要是跟我们到小仓住就好了。”
穿着白色运动套衫的人把车开到山里,最后停在了一处隐没在森林深处的山庄,山庄前的招牌上写着“绿林饭店”。
“以后就很难见到你了呀。”
据说这个店有刚勒死的山鸡这道菜,而且生鱼片和烧烤的味道不错。不过老能听到窗外有山鸡临死前的悲鸣,所以我怎么也吃不下这些山中的美味。
虽然以后就见不到我的朋友们了,这让我很伤心,但以后我就属于正常家庭里的孩子了,这种喜悦超过了不能见到朋友的伤心。
“你们家公子明年要来别府?”
这个消息让我非常高兴,迫不及待地盼着毕业。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把上初中之后会搬到小仓的消息告诉给了很多人,其中有前野君,还有其他朋友,有理发店的阿姨,有蔬菜店的叔叔,还有其他很多人。
“嗯,要是能考上的话。”
虽然筑丰这个镇子对我很好,我却从未觉得这里是我的家乡。不过我对小仓这个城市也是一样。但是以后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会住到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家,那里将会成为我的家乡。而且那个家在哪里,我的家乡就在哪里。
“来别府之后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会帮你的。”
这个时候我听到妈妈说我上初中之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要住在小仓了,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心神不定,不过看一眼妈妈,发现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山里的美味。
小孩子懂得越多,想法就会变得越来越平庸。会想得到别人拥有的东西,讨厌起跟别人不同的地方。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的事现在也会自卑。
妈妈肯定很高兴。你想想看,我和爸爸、妈妈这样一家三口出来旅游这是第一次,而且可能也是唯一一次了,所以最高兴的肯定是妈妈。
自己,某个环境中的自己,有正常的成分,也有不正常的成分。
我们住进温泉旅馆,然后大家都换上浴衣。我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妈妈正在给爸爸倒啤酒,这种情景让人觉得他们俩确实像夫妻。
再怎么打棒球也当不了四号击球手,学习成绩也不怎么好,我觉得自己是不会成为漫画里出场的那些大明星了。
为此我也感到非常高兴。
正如每个人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小学时的我也在慢慢地变化。
第二天那个穿白色运动套衫的叔叔又开车来接我们,带我们去了一位跟我要报考的学校有很深因缘的画家老师家里。
“在东京住长了,以前很明白的事情现在都不明白了。”
那位老师是个年迈的画家,个子不高,看起来很慈祥。他仔细地看了我带去的写生本,之后亲切地对我说道:
五月里有人这样说:
“画得很不错呢。不过你看这里,柿子确实画得很漂亮,不过柿子树下面这个影子应该是茶色的桌子吧,你却把影子涂成黑色了。这里真的是黑色吗?我想应该不是。这是因为在你的意识里影子都应该画成黑色,所以才画成这样。你应该在动笔画之前好好观察一下,好好观察,好好思考,这样你肯定会画得更好。比起画一幅画的时间,为这幅画做准备时思考的时间、从很多角度观察这个事物的时间更为重要。”
为了捕获火鸟,要先把青鸟的羽毛拔下来,然后放在火上烤一下,最后晾在那里。但结局是引来了一群乌鸦。
我非常赞同这位老师的说法。可是爸爸和那个白运动套衫叔叔却不想听这些建议,他们想听点更实际的东西,所以迫不及待地问那位老师:
因为这个男人讨厌青鸟的叫声,觉得喜欢青鸟的女人和孩子很无聊。
“对了,老师,您觉得他参加考试会怎么样?”
如果所有的家庭成员一起出去寻找这只青鸟,说不定“幸福”会自己来到这个家。不过如果有一个男人即使单枪匹马也要找寻火鸟(俄罗斯神话中的一只有魔法的鸟,自己可以燃烧。是一种力量的象征,但同时会给人带来地狱般的折磨),那情况就很难说了。
“这个嘛,也不是说一定就考不上,以后肯定还会画得更好的。”
但并不是只要青鸟一直守在自家的鸟笼里,这个家就会被幸福所包围。
听到老师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那两个人似乎很焦躁。这种氛围真让人讨厌。
青鸟现在就在自己家里。
作为见面礼,爸爸从纸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老师,说道:“这是玄海滩的腌海胆,就当是我们的一点问候。”结果老师连礼物都不收,说道:“哎呀,您的心意我领了,请不要为我破费。”
法国作家马埃特林科童话里的一只青鸟,相传可以给人带来幸福,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幸福鸟”。正如辛辛苦苦到处寻找的这只青鸟 幸福原来一直就在自家的鸟笼里,幸福也一直在每个人自己的家里。
爸爸和那个白运动套衫叔叔看到这位老师跟平时工作中打交道的人很不一样,无可奈何,最后抽起烟来。
当人类意识到“幸福”这个怪兽时,人类自身尚未发现的能力已经变得一钱不值了。
“文化课也很重要,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容纳感情的这个容器里已经没有可能性了,所以人类可能以后也永远无法发挥出潜在的能力。
老师把我送到大门口的时候这样叮嘱我道。那个叔叔一直缠着老师,从大门口跟到走廊上,嘴里说个不停,真让人觉得害臊,我只盼着能早点离开这里。
人类社会日新月异,新的生产工具被发明出来,人们发现了益寿延年的方法,我们现在已经在过着古人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可是几千年前的思想家、哲学家说过的话,很早之前的人说的关于人类的“感情”、“幸福”之类的话以及做出的价值判断,直到今天还丝毫未发生变化,这种顽固的程度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无论人类使用什么样的工具,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他们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在回去的车上,爸爸把腌海胆放在膝盖上,问白运动套衫的叔叔:
人的能力无穷无尽,可是人类的“感情”早就看到了极限。
“怎么样?”
人只要开始思考这些事情,可以说一切就结束了。
“唉,不行。拼死拼活地想让他收下,可他还是不要。”
虽然人们才刚刚起跑,可是已经开始担心前方是否真的有幸福了。能力或许能给我们带来成功,但不一定能给我们制造出幸福。
原来这些大人竟然偷偷地做了这种事。
但是另一方面,离弦之箭的轨道不久就变会成弧形。而人呢,也会不知不觉掺进来感情,肉体也会疲惫,于是开始思考各种各样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做这种事我也可以考上的呀。”
即使只能发挥出自己所有能力的百分之一二,也是很了不起的。
我生起气来,结果那个叔叔不说话了。车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爸爸又点了一根烟,边打开车窗边说道:
能够鼓足勇气踏出这一步也可以说是一种才能。人会像离弦的箭一样,会直直地飞出一段距离,所以也会取得一定的成果。
“不过那位老师真不错呢。一般情况下,不管怎么了不起的人,一旦塞到他手里的就不会再还回来了。更何况那上面还写了老师的名字。其实黑心人太多了,这位老师真了不起啊,是个真正的艺术家。”
为了试验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还有多少种可能性存在,人们从家里走出来,向这个社会质问,然后彷徨、徘徊。
爸爸说完,把腌海胆放到妈妈的膝盖上,说道:“这个拿着,回家吃。”
但是似乎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地发挥出自己能力的一半。
“要是带相机去就好了。”
据说人的能力还有很多没被挖掘出来,还蕴藏着无穷的潜能。
妈妈似乎对别府之行感到很满意,好多次后悔没拍点照片。
《东京塔》第3节(1)
说起来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照只有我三岁之前的。我毕业旅行的时候,妈妈在镇上的相机店给我买了一部相机。我感到很新奇,什么都要拍一张,结果洗照片倒花了不少钱。
“真的吗?”
《东京塔》第3节(10)
“是我们俩跟你爸爸一起住。”
“那一次要是带相机去了该多好呀”,我现在确实感到很遗憾。
“啊?为什么?”
爸爸的别府阴谋虽然失败了,不过他还是很关心我的考试。我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感兴趣。
“那你从初中开始住到小仓吧。”
而且现在爸爸看了我写生本里的画,严肃地说道:“不能再画得好一点吗?”从别府回来一周后,爸爸说要教我素描,于是把我叫到小仓去。
“嗯 ”
我走到小仓车站附近的土耳其街,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结果爸爸好像很忙,他告诉我一个土耳其店的名字,让我直接过去。
“你喜欢你爸爸吧?”
两侧都是土耳其澡堂,揽客的声音不时传到来来往往的上班族耳朵里。
在离小学毕业还有几个月的一天,妈妈把我叫到跟前,严肃地跟我说道:
我拿着写生本,走到爸爸说的那家土耳其店门口,这时一个店长模样的男人一看到我就问道:
我马上就要升初中了。
“你是名先生的公子吧?”
渐渐地,很多事情都变了。
“是的。”
以前我正襟危坐在电视机前,两手合十,对着屏幕说一句“请打出本垒打”的时候,长岛茂雄就会真的打出一个本垒打。可是现在长岛茂雄已经退出了棒球场。
“我就说嘛,长得挺像的。”
兔子也死了。
我不喜欢被人说我长得像爸爸。那个店长模样的男人自顾自地打开门,朝旁边的那家店喊爸爸。
现在妈妈看书的时候要戴眼镜了。
“哟,小鬼,来啦?”
我开始到图书馆借书看。
爸爸手里拿着卷尺走了过来,他好像在旁边那个土耳其店里搞装潢。据说这家店的经营者没交建筑费就逃走了,于是爸爸过来接管。
我揭下了书包上面的贴纸。
“您的儿子长得真像您啊。”
弹子、邮票、古钱、牛奶瓶的盖子、钥匙圈,我现在无法再做到像以前那样专心、拼命地收集这些东西了。
“是啊,是挺像的。”
我也不再穿短裤了。
爸爸很喜欢别人说我长得像他。“来这边”,爸爸说完,把我带到土耳其店的最里面。
现在看到走在上坡路上的姥姥拉着两轮拖车,也不再是从后面帮忙推了,而是换成我在前面拉,姥姥在后面推。
毛很长的红色地毯,偏桃色的灯光,店里面的装潢带有希腊风格,同时又显新颖,还带着中东、近东的奇异风情。这里简直是一个异域空间,完全表现出了爸爸的审美观。
以前都是我跟妈妈一起洗澡,洗完的时候妈妈会说“抹点粉”,然后我会抬起下巴,让妈妈给我抹爽身粉。我现在已经是自己一个人洗澡了,而且开始使用护发素。
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我们走进一个工作人员专用的小房间。这个房间跟整个店里的风格完全不同,非常朴素,一共有六铺席,还带着一个小厨房。
妈妈头上开始出现白发了,她经常用粉末染发剂或者是染发霜来染黑。后面的头发妈妈自己够不到,所以都是我帮她涂染料。
房间中央有一个取暖用的被炉,两个穿着长袍的姑娘坐在那里,正在吃橘子。她们看到我后马上异口同声地问:
我用的笔记本不再是卡通装饰的学习本,而是大学生们用的笔记本;现在也不用普通铅笔了,而是用活芯铅笔。
“啊,是名先生的公子吗?长得一模一样呢。”
我让妈妈给我买了收录两用机,有时候听短波广播,有时候还用它的录音功能来录制自己喜欢的节目。
我被拉到被炉旁坐下,局促不安。那两个穿着性感的土耳其服饰的姑娘不停地问这问那。
我开始痴迷于李小龙和甲壳虫乐队,喜欢扮演儿童便衣,开始对异性有一定的意识。现在我不再喜欢接触蛇、青蛙之类的,觉得有些恶心,在家玩的时间也增多了。
“哎呀,你多大了?”
我现在经常在妈妈面前若无其事地听情歌,玩乐和画画的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现在上初三。”
我上了小学六年级,这时身高已经跟妈妈差不多了。
“今天过来玩的?”
跟渴望时间倒流的期待相对的是肉体和精神的加速老化。在妈妈的这七年里,或许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只有时间溜走了。
“不是,来学习的。”
不过妈妈的这七年时间应该不是这样。造成她和爸爸分居的、我所不知道的原因肯定直到现在还埋藏在她的心里。“要是当初那样做就好了”、“当时要是这么说就好了”,这些想法肯定频繁地在妈妈的心里交替着,让妈妈的时间脚步倾斜了,甚至倒退、停滞不前。
“噢,这样啊,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学习?”
对我来说,这七年时间只是确确实实度过了的七年。
“哎呀,真讨厌,谁跟你这个黄脸婆一起呀?还是跟我一起学习吧。”
对我来说,爸爸不在身边已经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且也不会因此去思考些什么。我只是适应着每一天的生活,甚至不知道造成这种情况的过去是什么。
“不,不是,我是来跟我爸爸学习的。”
但是我从来不去想这方面的事,甚至没判断过到底哪种情况对我更好。
“哎呀,太可爱了。对了,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爸爸不在我们这个家庭里,这对我和妈妈的这七年时间,还有以后的人生肯定产生了,或即将产生很大的影响。
“是的。”
对我来说五彩缤纷的七年时间可能对妈妈来说只是“眨眼之间”。
“要是想做那个的话,第一次就跟我吧。第一次最好跟一个好女人做哦。”
未来和过去的分量决定一个人的人生。有的人未来对他们的人生影响很大,有的人过去对他们更重要。这两种人就算生活在同一个环境里,就算拥有共同的回忆,在他们的眼里,时间流逝的速度明显不同,而且他们的思维也不同。
“你看着就行了,小弟弟还是跟我做吧。”
但是在他们的眼里时间一晃而过。
爸爸到底去哪里了呢?这种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的状态我实在受不了了。
《东京塔》第2节(17)
“要不要看看我的乳房?”
大人们的适应力很低,他们会不停地回头,不能彻底与过去分离,寻找光彩的眼睛是暗淡的。他们不喜欢变化,会停滞不前,看不出有什么进步。
“这个,不用了。”
大人的一天、一年都是淡然的。他们会像走在单行道上那样前行,但同时又会被某些东西冲击着。我不知道他们在前进,还是在后退,总之就像用很快的速度放映慢镜头一样,像一个钟摆在运转。
“来来,来摸一下嘛。”
他们不会觉得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别说啦,你看把他吓着了。”
孩子们会把过去残忍地抛弃,用一种没有节操的勇气去面对每天的光彩和变化,就这样慢慢地长大、变化。
这间六铺席的房间里充斥着色情的笑声。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盯着被炉被子上的花纹。就在这时爸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