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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听见保姨轻轻叹口气。保姨是母亲远房表妹，在伍家做管家已有三十多年，一直可惜伍家三兄妹不够和睦。
她一向自觉是那种越来越丑的少女，幼时满头浓发，穿着漂亮的缎裙，专门为亲友做小傧相。到了十一二岁忽然近视，又得箍牙一面孔都是铁丝，又开始长面疤，丑得抬不起头来，也不敢挺胸，怕人看到她正在发育的胸部……
确是同胞生的兄妹，但是，当中夹着两个至亲密的外人，情况便不同了。两家已情同陌路。
岁月就在指缝中溜走。除出这句陈腔滥调不足以形容时光飞逝的惨情。
没想到不虞与不劳同时用上了这句成语。他们这两家已经好久没见面。上一次回来，艾历儿子占美及威利，叫了小仍一声「白痴」，两家便交恶。
不为伏在床上。
小行说：「我不想跟来，我已满十二岁，不用保母，可以照顾自己，可是妈说，吃粥吃饭就看这一次了，又说，人多势众。」
这时门铃响了。
小仍躲在为姨怀中静了下来。
门外是小于，他捧来水果饮料小，「保姨叫我送来，并且让我接你回去吃饭。」
不为说：「嘘——」
不为点点头，取过外套。
小行很讽刺地说：「屋用好像只得为姨是正常人。」
「保姨说，这屋里电话几号？」
不为叫她：「小行，你也过来。」
「打我手提电话好了。」
小仍的妹妹小行冷冷在一旁袖手旁观。
小于微笑。
不为最痛惜这个侄女，几度不辞劳苦带她到欧洲旅行，为了这个，大哥大嫂给不为三分面子，否则，一起挨骂。
不为只得把号码告诉他。
小仍有轻度智障，十三四岁，已经发育，乌亮头发，雪白面孔，可是智力永远像五六岁。
于忠艺开得一手好车，不徐不疾，不温不火。
大嫂这才躲进房内用力关上门。
他们两家人正在吃饭。
不为低声斥责：「吵什么。女儿都吓哭了。」
艾历逊笑说：「大作家驾到。」
不为连忙去照顾那女孩，「小仍，到姑姑这边来。」那眉目清秀的女孩躲到不为怀中。
不到三天，这洋人已经吃得胖了一圈。
不要说是不为，连保姨都呆住。不虞的大女儿听到巨响，受到惊吓，忽然哭泣。
他没有恶意，不劳却加一句：「一个作家也总得有作品才是。」
她真是身体力行，立刻把房里不劳的行李一手拎出，一脚踢落楼梯。那两只箱子嘭嘭嘭嘭滚下梯间。〔谁要说话找我来讲。」
「不为用英语写作，打进那个圈子，可不容易。」
她接着说：「我是大嫂，我有主张，把其中一间房间的行李捧出去，一人一间客房，怎可以占用母亲房间，妹妹，你睡客厅。」
不虞说：「用中文好，十多亿读者，可是这样？哈哈哈。」
齐家畅是美国旧金山出生的华人，她根本不会讲中文，可是一开起口来，又不像对中华文化没有了解：她完全掌握了华人重男轻女的思想重点。
不为不出声，难得他们愿意联同一起来对付她。
大嫂齐家畅冷笑一声，用流利英语说：「妹妹你有什么话说？你一日未嫁，一日姓伍，还有说话权利，我最不明白艾历逊太太为什么带着三位艾历逊先生也采霸占家产！」
「作家大抵像钻石一样，分五千种类。」
她觉得不能再懦弱下去，不为提高声音说：「大哥，请你镇定一点。」
「不为是五卡拉全美钻石，呵呵呵。」
不为发呆，占了母亲的房间，母亲出院，又挪往什么地方？
不为静静喝汤。
「谁说三两大？我们回流照顾父母，暂时不走了，我们住母亲的主卧室，家畅，」他唤妻子，「四个人挤一挤。」
母亲不在家中，一切食物逊色无味。
［不过三两天，这样吧——」
「著作没有英语版，不够矜贵，最好译为十八国言语，你看美国那些流行女作家，每种书动辄销千万本，封底照片中的她们打扮华丽高贵一如女皇。」
不虞却怪叫：「一共才四间房间，却被人占了两间，其余父母一人一间，我们一家四口住什么地方？」
不为一声不响，任由他们笑骂。
不为说：「我带你去看父亲。］
终于话题来到正路。
他吩咐妻子：「快把行李搬上去。」
「不为，爸妈对财产安排，你知道多少？」
不虞顿足。
不为只得一句话：「我一无所知。」
不为微微笑，「比你早一点，已在医院里。」
「你时时伏在妈身上絮絮说悄悄话，你会不知？」
不虞一进门就问：「不劳到了没有？」
不为站起来走进厨房。
不为连忙下楼去帮忙。
不劳跟进，「爸已经糊涂了，一切交给妈妈，妈妈此刻又在医院，东西如何处置？］
同不劳刚相反．不虞只得两女。
保姨见她们姐妹说家事，连忙走开。
原来是大哥大嫂到了，他们也带了孩子来。
「我不知道。」
自露台看下去，只见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班人，他们抬起头来，大声叫：「不为，快来开门。」
「妈妈有若干首饰，都在什么地方？你可记得她有一对西瓜玉镯，通透可爱，一半绿色一半红色，你我两姐妹正好一人分一只。」
正想这样说：「爸，我不走了，我天天陪着你可好」，听到门铃大响。
不为站起来「我去看爸爸。」
老人转过头来，发觉不为还在，有点高兴，朝她招手。不为过去蹲到父亲膝旁。
「你撇什么清？给我坐着。」
小于点点头。
不虞也走进来开家庭会议。
不为问：「仍然喜欢奶多糖多？」
「一人一份最公道。」
现在，得由护理员喂他喝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