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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将军王洪倒下了,就在马跃身边的战车上,手里握着一根弩箭,两只眼睛睁得滚圆。这个猎户出身的汉子,昨天还拉着马跃唠叨,说要把左相大人给的赏钱带回家中,买四百亩地,置十几头头牛。“我算过了,洛水那边地肥,一亩地每年能打将近两百五十斤麦子。收了麦子后,还能在地里边种一茬子黍子。你别笑,咱不图收成,就图它长得快,秸秆可以割了晒干,存起来供牛羊过冬。”
当时杜老大还笑王洪目光短浅,不像个大唐的将军。王洪却坚持说,当官的人都得如房琯那样肚子里有一马车学问,自己却只能认出自己的姓,连句完整了场面话都说不利索,根本就没当大官儿的命。能捞到个定远将军做,已经不知道是几辈子积下的福报。人要知足,倘若继续得寸进尺的话,福气就变薄了,儿孙们会受磨难。
如今,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用掉原本属于儿孙的福分了。带着他的大员外梦,永远睡在了尘埃里。
又有一轮弩箭射来,将王洪那辆车上的射手钉死在他的遗体旁。驾车的御手吓破了胆子,扯动挽绳,试图使牛车停下来,掉头逃命。归德中郎将杜老大从旁边的牛车上跳过了,手起刀落,砍死了胆小的御手,夺过挽绳,催促牛车继续向前。
“加速,加速,压死他们,压死他们!”杜老大扯开嗓子,大声高呼。
“加速,加速,压死他们,压死他们!”无数人在周围扯开嗓子回应,被烟尘阻隔,听不清楚到底是谁。没被烟尘呛死的射手们流着眼泪,再度拉开弓弦,搭上羽箭,再度指向正前方看不见的所在。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核心军阵中央的楼车上,传出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那是可以放箭的指示。
“嘣!”“嘣!”“嘣!”“嘣!”幸存的射手们,争先恐后地松开弓弦。数以千计的箭矢从车阵上飞起来,落向叛军的头顶。或者被盾牌阻挡,或者射中目标。上百名叛军将士同时惨叫着倒下,坚固的方阵出现了许多小缺口。可下一个瞬间,又有数以百计的叛军士卒,举着盾牌从后面涌上前,将弓箭射出的缺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奶奶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刀客出身的许六子瞪着通红的眼睛,从盾墙后探出半个身体,将羽箭连珠般射向对面。烟尘太大,看不清具体是哪个目标。但不用瞄准,如此密集的队形,即便闭着眼睛蒙,也偏不了太多。
对面的敌阵中,有面将旗轰然而倒。紧跟着,数以百计的弩箭和羽箭反射回来,将许六子所在的牛车彻底淹没。当箭雨落尽,牛车变成了刺猬。许六子身上中了十几支箭,兀自双手抓住车前的盾墙,坚持着不肯倒下。两只圆睁的大眼中,写满了痛苦与不甘。
箭来矢往,敌我双方在一百步距离内,面对面互相射击。弩的穿透力变得极大,每次命中目标,都能将盾墙和躲在盾墙后的**将士穿在一起,带向猩红色的天空。弓的射击频率,则在此刻发挥到了最佳地步,站在牛车上的射手们直起腰,弯弓搭箭,箭箭带起一串血花。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核心军阵中央的楼车上,角鼓声绵绵不绝。没有丝毫感情,也不带任何变化。向前,向前,放箭,放箭,仿佛这是破敌的唯一招数,也是**所凭借的仅有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