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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应对述律后的反对,这使太宗颇费脑筋。不久,机会来了。更确切地说是太宗自己制造的机会终于成熟了。天显十一年(936),石敬瑭反,遣使求援于契丹,“上白太后曰:‘李从珂弑君自立,神人共怒,宜行天讨。’时赵德钧亦遣使至,河东复遣桑维翰来告急,遂许兴师。”太宗终于假手援立石晋的行动,冲开了述律后的禁网,实现了南下中原的梦想。太宗通过什么手段使述律改变了态度?《契丹国志》为我们揭开了这个谜底。
“《纪异录》曰:契丹主德光尝昼寝,梦一神人,花冠,美姿容,辎輧甚盛,忽自天而下,衣白衣,佩金带,执骨朵,有异兽十二随其后,内一黑色兔入德光怀而失之。神人语德光曰:‘石郎使人唤汝,汝须去。’觉,告其母,忽之不以为异。后复梦,即前神也,衣冠仪貌,宛然如故,曰:‘石郎已使人来唤汝。’即觉而惊,复以告母。母曰:‘可命筮之。’乃召胡巫筮,言:‘忲祖从西楼来,言中国将立天王,要你为助,你须去’。未浃旬,唐石敬瑭反于河东,为后唐张敬达所败,亟遣赵莹持表重赂,许割燕、云,求兵为援。契丹帝曰‘我非为石郎兴师,乃奉天帝敕使也’。率兵十万,直抵太原,唐师遂衂,立石敬瑭为晋帝。”也就是说,太宗梦中反复出现的神人是述律后改变态度的关键。
至此,我们对述律后允许太宗援立石晋背后的内幕应该有了清晰的认识。这里笔者注意到两个问题:
第一,何以太宗的梦会改变述律的态度呢?和太宗一样,述律后对忲祖威信的利用比之太宗有过之而无不及。胡巫所言可以说是正中要害。更为重要的是,太宗的梦境与述律后的梦境几乎是同一模板,甚至具体情节都极为相似。只是神人的形象略有不同而已。我们来看看述律后的梦境。
“降圣州,开国军。本大部落东楼之地。忲祖春月行帐多驻此。应天皇后梦神人金冠素服,执兵仗,貌甚丰美,异兽十二随之。中有黑兔跃入后怀,因而有娠,遂生太宗。”述律后的梦应该是为了证明太宗是真命天子而编造附会出来的。在太宗的即位问题上,此说所起的作用非同小可。但此说反过来又被太宗利用用来压服述律后,使之被迫同意太宗的南征。太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恐怕是述律后当初也没有想到的。两个梦境共同的内涵是什么?愚以为太宗和述律后梦境的共同实质应该是佛教。
据笔者的分析,述律后的梦中神人应该是佛教中的观音菩萨。菩萨像一般都是头戴各式宝冠,身穿天衣。各种菩萨、明王以及各类护法天神的像,手中所持的器物则种类繁多。一种是植物类,一种是宝瓶、宝箧、宝珠、轮宝等一类的法器,还有一类就是刀、剑、戟、杵等兵器。“异兽十二”也见于北凉昙无谶所译的佛经《大方等大集经·虚空目分·净目品》。
太宗梦中的神人是白衣观音,这在《辽史·地理志》中已有说明:“永州,永昌军。兴王寺,有白衣观音像。太宗援石晋主中国,自潞州回,入幽州,幸大悲阁,指此像曰:‘我梦神人令送石郎为中国帝,即此也。’因移木叶山,建庙,春秋告赛,尊为家神。兴军必告之,乃合符传箭于诸部。”据介绍,白衣观音手中可持的兵器,只有宝剑。而太宗梦中的观音则手持骨朵,是北方民族常用的兵器。这个观音也明显的被太宗改造过,入乡随俗了。
白衣观音和观音菩萨一样,都是佛教中的神灵。值得注意的是在此之前,辽本土已有观音像。前述天显十年(930)十一月,太宗在弘福寺就见到大圣皇帝、应天皇后及人皇王所施的观音画像。白衣观音与其他观音并无大的不同,也是密宗经常供奉的观世音菩萨之一。
第二,辽太宗为什么要引进白衣观音像呢?我们注意到,对太宗梦中神人,胡巫的解释是“忲祖(笔者加)自西楼来,言中国将立天王,要你为助,你须去’;太宗自己兴师前亦说,‘我非为石郎兴师,乃奉天帝(笔者所加,即天皇帝)敕使也’。那么,太宗梦中的忲祖为什么在后来南征归来的途中变成了白衣观音了呢?这应是太宗经百般思考,处心积虑决心要加以改变的关键。也就是说,在再次利用忲祖余威,达到说服述律后,同意他率军南征进入中原的目的之后,太宗惟恐再次落入忲祖神力控制的圈子内,那也就意味着他将无法摆脱忲祖和述律后对他的限制和束缚。在关键时刻太宗巧妙的、但却是意志坚定的将梦中神人改头换面,换成了白衣观音,从而在契丹社会引进了新神。这个改变在太宗心目中是神圣的,白衣观音的引进是肩负着神圣而重大使命的。
三、辽太宗引进佛教白衣观音像的过程
辽太宗费尽周折,终于使述律后及契丹社会上层相信他的异梦,支持其实现南征并取得胜利,进而又偷梁换柱,在幽州大悲阁“印证”了白衣观音像。这一系列行动的结果是:对白衣观音的崇敬已经基本上确立。但是,从一时的崇敬到真正的信仰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从白衣观音在“异梦”中“出现”到“移木叶山,建庙,春秋告赛,尊为家神”的转变过程,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佛像的迁移,更不是从幽州到木叶山的搬运,它是辽太宗利用契丹民族原有的萨满教信仰仪式,为白衣观音这座佛教新偶像(对于契丹民众来说)在契丹旧有宗教中找到了契合点之后,白衣观音才得以顺利地深入到民众的精神领域。换句话说,引进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宗教改造的过程,即利用萨满教对佛教进行了改造。在宗教改造的过程中,一方面,辽太宗加强了白衣观音的神圣性;另一方面,白衣观音也被辽太宗利用来强化了自己在契丹社会整体范围内的威信。笔者将分以下两个层次对这个过程进行考察。
首先,萨满教中的“神”都有自己的偶体或偶像,而白衣观音像引进后成为萨满教众多偶体中的一个。也就是说,引进后的佛教白衣观音像已经成为萨满教众神的一员。这是白衣观音在契丹萨满教世界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