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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的回答,师映川显然不可能满意,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道:“也罢,你先回去罢。”方十三郎微微欠身,便带着药箱出去了,一时室中再无旁人,师映川站在床前,微微松乏了些,眸中却有暗沉的猩色隐隐流转,床上连江楼双目静合,仿佛是在熟睡中,师映川望着对方的睡容,竟是有些恍惚,他出神了片刻,然后弯下腰,眼内沉沉如有滂沱大雨肆虐,他握住连江楼的手腕,又展开对方的手掌,那指掌间有一层茧,是长年劳动所造成的,师映川望住对方,许多念头就此打住,只化作长久的静默,无声亦无息,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才忽然轻笑了起来,道:“我其实想过,你不如就这么死了也好,我也算是了结心事,但终究还是不肯如此,前日你情况最危急之际,十三郎问我是否放弃,我偏是生生说不出‘不救’二字。”
连江楼一动也不动,师映川的呼吸变得越发绵长起来,几乎感觉不到,他更靠近了些,耳朵贴在连江楼胸前,听那心跳声,微弱,但每一声都沉沉入耳,师映川缓慢说道:“放心,即便你的情况再糟糕,我也会让你活着,直到我再也无能为力。”
往昔那些温柔的画面在心中流转,此刻,师映川并不想去回忆一些不愉快的曾经,他斜身坐在床边,连江楼静卧不动,师映川没有拥男子入怀,也没有吻上那薄唇,只低头深深嗅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一如从前的味道,曾经令人情愿沉溺于此,师映川微眯着眼,低语道:“即便你我两世都是无情厮杀,我也还是从未停止过爱你,我想,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割舍这份感情了,至于你,应该也一样,哪怕对我再无情冷酷,你心里也依旧爱意且存……是啊,你说过,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而我,又何尝不是。”
殿外桂花飘香,师映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现在细想想,真是再贴切不过。”他唤进两个侍女,吩咐着:“仔细照看,若有事,立刻禀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其后一连多日,季玄婴在大量珍贵药物以及诸多医道圣手的调治下,神智渐渐清醒,身体情况也稳定下来,但连江楼却似乎并未有什么起色,只是堪堪保住了性命而已,仍旧昏沉不醒,众人皆知他是师映川极看重的,自然尽心,但奈何连江楼的情况特殊,到了后来,药物也已经对他没有什么突破性的作用,只能是看他自己能否清醒过来。
……
海上。
如血夕阳舔红了天边的云,海天辽阔之间,展现出一幅浩瀚宏大的画卷,此时海面上一条浑身通黑的巨舰,大得宛若一座移动的小山,但在眼下,整个庞大的船体却是飘摇不定,在仿佛海啸一般的风暴巨浪的裹挟中动荡不堪,如同一片树叶,在眼前翻腾的大海中苦苦挣扎。
然而此时天光如血,并无积厚云层,天空中红霞万丈,哪里是有风暴的模样,更不必说什么海啸,一切都只是出自这场风暴中心的黑色身影,那正肆意宣泄着恐怖力量的人。
巨舰上,面对这样的风浪,普通人势必早已被抛飞出去,不过眼下这里并没有普通人类,而是天生就能分波蹈水的海族鲛人,这样的风浪对于这些海洋之子而言,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困扰,此刻甲板上,头戴血色珊瑚冠的左优昙运功站稳身体,遥望远处海面,只有亲身体会,与风暴抗衡,才能真正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强大,在左优昙身后,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模样鲛人眼中是迷离之色,浑然不觉身上的华服已被海水打湿大半,喃喃道:“这就是大劫宗师么?一人之威,竟至于此……从前只知自然之力,天地之威,最为可怖,却不曾想以血肉之躯,竟然能够拥有这般几乎与天地威能相媲美的力量,修行之路,果真是没有尽头啊……”
“这些年来,帝君也只能在空中或海上才可以恣意放开全力修炼,浑身气劲彻底绽放,否则若在陆地上,便会给周围带来很大影响。”左优昙目光遥望远处,如此说着,那中年鲛人闻言,不禁苦笑起来,叹道:“王上,从前我本以为自己身为半步宗师,也算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却不料原来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连近距离观摩感悟的资格都没有。”
大约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海上掀起的风暴才终于渐渐平息下去,很快,一道人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极远处转瞬即至,下一刻,一身黑袍的师映川已站在左优昙身旁,淡淡道:“……备水罢,我要沐浴。”
小半个时辰后,一间华丽舱室内,师映川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左优昙正服侍他洗发,师映川闭着眼,似是假寐,左优昙慢慢揉搓着那一大把青丝,道:“今日爷在海上,似是在宣泄心中郁气……”
左优昙不愧是跟随师映川多年之人,一眼就看了出来,师映川也没有瞒他,只道:“这些日子以来,为着那人之事,我心里不痛快,躁意难平,刚才那样借练功大肆发泄一通,觉得好受许多。”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左优昙在师映川面前说话是没有什么忌讳的,见状,就道:“莲座……连先生吉人自有天相,爷不必过于忧心。”师映川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不必为我准备酒食,我这就回去了。”左优昙估摸了一下此处到云霄城的距离,以师映川的速度,天黑之前还是能够赶回去的,于是也不挽留,只伺候师映川洗净了身体,换上衣衫,便目送对方驭使着北斗七剑破空而去,转瞬消失在天际。
一时师映川回到云霄城,徐徐降落在帝宫内自己的住处,便向寝宫走去,他方一现身,一直站在廊下焦急张望着的帝宫大管事便脸色微变,旋而急忙迎了上来,师映川见其神色异样,便微微皱眉道:“怎么了,这等魂不守舍的样子。”大管事满心有苦说不出,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禀君上,那人下午的时候……醒了……”
师映川闻言,神情顿变,立刻便加快了步子,转眼就将大管事甩在身后,大管事还来不及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师映川就已经没了踪影,这中年人站在当地,心中忐忑,生怕接下来会是一场雷霆之怒,但眼下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片刻,师映川来到一扇门前,轻轻推开,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什么声音,很是安静,他进到内殿,看见床前两名侍女正半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端着碗在喂药,男子脸色微微苍白,师映川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走过去,两名侍女因为背对着的缘故,并没有发觉有人进来,但那男子却是看个正着,当下微微皱起浓黑的长眉,目光淡漠,有些虚弱地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