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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军暗想，国有企业最保守的就是人才了，有能力的未必能够得到重用，提拔干部的标准首先考虑的是此人的上层关系，根越深爬得越快坐得越稳；同等条件下，比的不是功，而是过，不管你有没有耀眼的成绩，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没有犯错，上面的人一关照，那还不是“蹭蹭”地往上窜？然而，程军一直没有听说石知宇拉拔过哪位亲信。比如提拔自己，说句实在话，他和石知宇的关系一般，既非乡党也非同学，更谈不上亲信，石知宇之所以能提拔他，看上的还是他程军的能力。而刚才石知宇的话，就再次证明了程军的判断：石知宇是个拿业绩说话的领导，这对没有上层关系的程军来说，很重要。“石总说得对，咱们鑫星的用人机制在国有企业里是走在前列的。”程军说。
石知宇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又将茶放在桌面上，说：“金融危机来了，咱们鑫星面临着巨大的考验，9月份的数字出来了，唉，各方面又都下滑得厉害，并且这种情况还可能会持续。当然了，也不是咱们鑫星一家出现低迷，我前天看了一份内部资料，143家央企中绝大多数企业的利润开始下滑，而且下滑得也很厉害。这几天上面一直在开会，国资委正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央企大救援方案，针对这次危机做出应对措施，请一些高级智囊团天天开会，确保将金融危机的影响降到最低。据我了解，国资委已经酝酿一年多的国有资产运营公司也会借机登场，这个有‘央企大管家’味道的国有资产运营公司无疑会是央企大救援的重要平台，各个央企的重组兼并也势在必行。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内，你将会看到，央企的队伍会精编，143家央企中可能会有一些变得更大，一些会被兼并，到2010年的时候，还能打着央企旗号的企业可能只剩下80～100家。在下周，国资委派遣的调研组会深入到各个央企里面，做仔细调研，认真分析，以便对症下药。”
程军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知故问道：“那咱们鑫星也会进行重组兼并？”
“鑫星是央企，自然也入了‘保增长’的名单，也会进行资源整合、重组兼并。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进行整合重组的央企主要还是主营业务相同的企业。这一点对咱们鑫星可以说是个利好消息，只有那些行业中不占据领先地位、经营规模小、经济效益不高、主业不清晰的央企会被兼并、重组、盘活。不过，这几次会议中，再次重申了国资委对部分央企盲目扩张的警告，强调要严格控制企业非主营业务的扩张行为。这点，对咱们鑫星，尤其是对教育PC部来说，是个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石知宇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说，“教育PC这一块虽然增长速度很快，但毕竟不是鑫星的主营业务，我担心上面会加大对非主营业务资产的调整或退出的力度，或许很快，我们会通过产权交易市场等平台，将非主营业务剥离出去。”
石知宇的话句句像石头一样砸在了程军的心坎上。程军知道，这些来自上层的消息，会左右一个业务线的生死存亡，假如教育PC部被剥离出去的话，那他还有什么盼头？想再回浙海，原则上是回得去的，但是面子算是被丢在这儿，永远回不去了。想到这，程军说：“教育PC这一块，石总尽管放心，上面应该不会将这么好的项目当成非主营业务给分离出去的。”
石知宇哈哈一笑，说：“你这么有把握？”
“把握谈不上，主要是根据政策来判断的。”程军伸出三个手指，说，“国资委7月份发出的那次警告，我认真学习过。关于严格控制重组并购行为，上面提了三点，也就是所说的‘三条红线’，其中第一点就是不符合主业投资方向的坚决不能搞，从这点来看，教育PC是主营业务PC的一部分，算不上非主业投资方向；其二，超出自身投资能力的坚决不许搞，这点，教育PC部也不在框框之内；其三，就是投资回报率太低的坚决不能搞，而教育PC是这两年以来投资回报率最大的业务。所以，我感觉他们是不会将教育PC部拿出去的。”
“我也这么想过。”石知宇再次端起茶杯，示意程军也喝杯茶。程军端起茶，匆匆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满是期待地望着石知宇。茶的味道程军已经品不出来了。他更关心石知宇下面的话。石知宇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微微倾斜了一下，声调明显比刚才低了很多：“关键问题是，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嘛，金融危机来了，考虑问题处理问题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拿不拿，还是靠数字说话的，偏偏教育PC这两个月的数字起伏太大，非常时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啊。”
石知宇说的没错，非常时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程军看了看石知宇，石知宇接着说：“你我都是了解鑫星的人，也都是对鑫星有深厚感情的人，你会割舍出一部分？我相信每一个鑫星人都不会这么做的。但是，目前的情况，外人不知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鑫星集团可能会是这次危机中受影响最大的企业，刚刚过去的8、9月份的数字摆在那呢，压力可想而知啊。虽然说国家对咱们也不会不管不问，但有些问题最好还是咱们自己解决的好。对不对？”
金融危机的影响，程军是深有体会的，浙海分部的收入也是下滑得厉害，之前每次销售额都排在全国各省公司前三，9月份已经下滑到了十四名，程军自然面上无光。石知宇这么一说，程军感到自己的脸微微地发烫：“对，还是要自我解决。”
“你刚来教育PC事业部，工作也刚刚开展，9月份的考核指标，教育PC这一块你就不用背了。”石知宇慢悠悠地说。
程军一愣，他不明白不让他背考核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是什么目的，不在教育PC事业部背考核，那肯定还是要背浙海那一摊子的考核指标。程军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打算，按照常理也应该是这样，但此刻经过石知宇的口中一说，就有了强调的味道了。什么事情经过领导一强调，就很容易让下属产生其他方面的想象，程军说：“石总这是照顾我，我刚来，一个单子都没有，考核的话，肯定会是一个很低的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考核？”
“呵呵。”石知宇再次坐直了身子，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挺拔身姿，“就是跟你商量这个事情呢。本来是让你两边挑，但会牵涉你很大的精力。再加上现在的严峻形势，教育PC部这两个月必须要拿出像样的数字来，才能确保这个部门的安然无恙。你那浙海的单子若拿下来的话，上面定会很满意，教育PC部不仅不会被整合兼并，说不定还可能借机扩军，成为主营业务、主力业务。到时候，你的一些想法，不都是可以施展了吗？”
程军终于明白了石知宇的意思，这是让他表个态，之前说的两边挑，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当初两边挑，是可以给自己一个后路的。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来北京，一心扑在教育PC上；要么就回浙海，专心把浙海分公司的工作做好。这对于程军来说，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想当初，是他主动要求来教育PC事业部，现在教育PC有了被整合兼并的危险，他想撂挑子走，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况且，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再退回去，虽然现在是有退路，那还能退吗？然而，真要彻底来到教育PC部，现在位置是副手，于喜红什么时间走也是个未知数，再加上那个精明圆滑的迟翔，他这个教育PC事业部副总哪有浙海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坐起来舒坦？若是能把那个‘副’字拿去，程军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来教育PC事业部：“石总，就像我当初要求来教育PC部一样，不管上面对咱们这个业务线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我依然坚信教育PC这一块是个非常大的市场。我同样相信在您的带领下，在咱们共同的努力下，教育PC不仅会是鑫星增长最快的业务，在未来的几年里也会成为贡献利润最大的部门。”
石知宇点点头：“很好，有信心就好。那你就放手来做教育PC吧。”
程军知道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刻，有些问题必须要提出来了：“程总，您也知道，我这光有信心是不够的，还要有科学的决策、强有力的执行，以及多部门的配合合作。教育PC这一块，在于总和迟副总的带领下，已经做得非常棒了，我若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拿出来，怕上不了台面。”
石知宇的脸色变得有点严肃了，他紧绷着脸说：“没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你有什么想法，总经理办公会上可以说，私下也可以跟于总说，可以跟我说。创新就是改革，改革就是革命，革命连流血牺牲都不怕，还怕一些错误失败？更何况只是一些想法？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
程军连忙笑了笑说：“你要说有没有想法，我自然有。只是……唉，我上面不是还有于总、迟副总嘛？”
石知宇缓和了一下面部表情：“迟副总是迟副总，你是你，你们分工不同，专长不同。干事业就不要顾虑太多。”
程军知道在石知宇面前再藏着掖着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况且他心中的算盘劈啪响，老谋深算的石知宇会不知道？程军决定冒一次险，斗胆敲击一下石知宇心中的算盘，看看于喜红在石知宇心中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石总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不管怎么样，我对教育PC这一块是充满着信心，看得见摸得着的单子就有几个，就像您说的，浙海的单子打下来后，足够弥补这几个月的数字。这一点，于总在开会时也说过，只不过，她是有点担心浙海这个单子的胜算。她对这个单子是很关心的。”
说到这，程军故意停顿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睛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石知宇的表情。让他失望的是，石知宇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说话。程军放下茶杯，心一横说：“外面有传言说于总最近就要走了，这些传言对我们的工作很不利。时间长了，怕是一些同事的心也飘了起来。”
石知宇微微一笑：“传言毕竟是传言嘛，不必太在意。不过，你要做好准备。”
程军心中一阵窃喜，石知宇刚才的话中传递的信息已经足够了，他坐直了身子说：“请石总放心。我早已下定了决心，会和大家一起将这个事当成事业做。”
石知宇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你在浙海磨炼多年，我想你的眼光，不仅仅局限于一个部门，你有大局观，要通盘考虑。”
程军一愣，他目前盯的就是教育PC事业部总经理的位置，按照石知宇的意思，他哪是在表扬自己，分明是说自己少了大局观嘛。程军忐忑地看了一眼石知宇，石知宇叹了口气，接着说：“国企改革一直被视为中国整体经济改革的重中之重，也是最复杂最难操作的改革，牵扯的事情太多。早就说改，只不过‘久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现如今‘人下来’了，楼梯也要改造改造了。这一段一直开会，每次开会都开到晚上十一二点，上面也发愁，担心精心架构的方案流于形式，担心狙击不了全球经济低迷对咱们的冲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么多国企，每个企业的情况都不一样。改革的过程，说白了，就是一个平衡各方利益的过程。你说，哪方利益不得照顾？针对一家企业，从经验层面上来讲，企业内部改革的关键就是，如何在相关利益者之间分配控制权，进而形成有效的权力制约关系和利益分配关系。摆在桌面上来，就是董事会成员构成，你也知道，咱们鑫星的董事会人员构建完全是按照2006年1月1日起实施的新《公司法》进行的。上面在这次资源整合兼并的过程中，有意要优化董事会构成，使之更符合科学发展观的需要。”
程军惊呆了，一方面惊讶于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知觉，政治觉悟太差了；另外一方面惊叹于石知宇为什么会将这么重大机密的事情在这个时候透漏给他，意向何指？联想他刚才让自己有大局观，难道是让自己进入鑫星集团董事会？这可是程军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然而很快，程军就否定了这一想法，看看现有的董事会成员就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了。鑫星集团董事会有九位董事组成，其中包括四位执行董事和五位非执行董事。执行董事分别是董事长鲁宏，党委书记郭长江，总经理石知宇，职工主席刘锦国。五位非执行董事均为其他大企业或者金融机构的知名人士，任何一人的声誉都是程军可望不可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