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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矜勉强笑了笑:“乐乐送过去了?”
“老爷子陪着她在花园里疯呢。”王阿姨打开了电视,看着她一口口的喝粥,“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今天就可以出去了。”子矜轻描淡写地说。
“哦,小远上班去了。”王阿姨自然而然地说,“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让我送早饭过来,说你最爱喝我熬的稀饭了。”
子矜弯了唇角:“是啊,阿姨你煮的粥最好喝。”
“……原新集团深陷担保危机,日前,公司发言人宣布,为偿还巨额债务,现出售其控股的广昌重工集团58.91%的股份……”
勺子顿了顿,子衿抬头望向电视机,财经版块的主持人正一板一眼的念着新闻。
“阿姨,电视的声音调响一点。”她忍不住催促。
“……广昌重工是原新集团旗下的优质资产,其齿轮、变速器等产量在全国同行业名列第一,与国内外多家知名集团均有合作。可以说,此次广昌重工的出售,为产业重组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
新闻倒是简短,子衿听在耳中,却不啻于爆炸消息。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行业间的变动……但愿你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子衿明白萧致远的意思了。
作为行业内两家近乎并驾齐驱的龙头企业,上维和光科都和广昌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如今广昌出售,出于延长产业链、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的考虑,这两家都会不遗余力的出手,一场收购大战势在必行。
子衿接下去又顺理成章的揣测,不论上维还是光科,高层的嗅觉和人脉网和底层员工不可相提并论,广昌出售这件事,他们一定早有了解,甚至可能暗中筹备了很久。方嘉陵忽然调至重工集团,也是基于这个考虑。不过萧致远唯一多虑的一点是,他未免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虽然她对光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最近又升了职,却远远到不了接触集团机密的地位,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医生来查房了。先看了看温度记录,又问了问现在的情况,医生终于说:“烧成这样了还不肯来医院,别仗着年轻就乱来,身体还是要注意的。”
“不用住院吧?”子衿自己都有些惴惴。
“明天再挂一次盐水就差不多了。”医生刷刷的写下记录,“回去注意休息,饮食也注意点。”
医生刚走,子衿的手机响了。
“子衿?今天好点没有?”
“好很多了。昨晚谢谢你,大半夜的还要跑来帮忙。”
“你回家好好睡一觉。”Iris温柔的提醒说,“晚上还有家宴呢。”
子衿猛地记起来,今天是萧致远的侄子、萧家长孙萧隽连的生日。她隐隐有些头疼,萧家这样的大家族,哪怕是个小小的家宴,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她刚想开口,对方却善解人意的说:“你好好休息,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子衿真心实意的说:“Iris,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子衿回家一直睡到了下午,起床洗了澡,化完淡妆,司机打了电话进来。
五月其实很暖和了,她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穿得有些多,地下车库总是打着苍白的灯光,她一眼看到萧致远常坐的那辆车。
她模糊的记忆里还有着残存的画面:昨晚他就把自己抱进了后座,就这样半抱着自己,一路上都没有松手。奇怪的是,他身上仿佛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香气,清清爽爽的薄荷味道——自己病成那样,坐在车里有些晕,难得的竟没有再反胃。
子矜拉开车门,萧致远坐在另一侧,借着外边的光亮瞥了她一眼,等她坐定,就示意司机开车。
天气是真的好,玻璃窗外日光暖暖,整个城市绿意婆娑,明朗的让人心动。
车子在市区停停堵堵的,等着一个个漫长的红灯。子矜第三次侧头看萧致远,他没有争分夺秒的看文件,也没有闭目休息,倒是看着窗外风景,怡然自得。
“我看到新闻了。”子矜上车到现在,开口说第一句话。
“萧太太,虽然结婚四年了,我们可还没有培养出老夫老妻的默契——你说上半句,是让我猜的意思么?”萧致远含笑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是讽刺半是玩笑。
“广昌重工的新闻。”子矜也不在意他的语气,继续说,“上维是不是有意向收购?”
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窗外的阳光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分为二,子矜看到的,却是模糊不清的一半,唯有眼睛熠如星辉。
“你是用什么立场问我呢?”他淡淡的转过脸,“妻子?还是光科的员工?”
子矜抿了抿唇,抑制住心口的异样,冷冷地说:“不说算了。”
“人家古人还懂不耻下问,程门立雪呢。”萧致远看着她因为微恼而稍稍鼓起的脸颊,忽然觉得有趣,轻笑,“这么会儿就拉下脸了。”
子矜没理他。
他也不生气,慢慢的说:“收购已经进行了一年多了,我们这边,光科那边陆陆续续的也一直在和广昌接触。不过新闻最近才出来而已。”
子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忍不住问:“你有把握么?”
他淡淡笑了笑,“这样说吧,上维和光科都是破釜沉舟——谁收购成功,谁就能发展出完整的行业生产链,成为龙头老大。”
子矜专心致志的听着,直到最后,才迟疑着问:“爸爸怎么说?让你负责整个项目?”
萧致远“嗯”了一声。
“大哥呢?他没说什么?”
他并未回答,只伸手去揉了揉子矜的头发:“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子矜一闪身躲开了,脸色刹那间沉了下来。
他微微有些错愕。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昨天在索菲亚酒店,他就是这样亲昵的去摸女伴的头发的。
“恶心。”她转过了头,甚至坐得更远一些。
萧致远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知想起来什么,黑眸深处浮起浅浅一层阴霾,极冷淡的笑了笑:“桑子矜,我还真以为你从来不在乎。”
萧家老宅位于城东,是一座有年份的庭院了。萧氏集团最早可追溯到清末的洋务运动,以重工出身。萧致远的父亲萧克更是将业务扩展至地产、服务领域,上世纪风起云涌的年代,隐然华商领袖。如今萧克逐渐淡出一线,两个儿子萧平正与萧致远分别管理萧氏不同的领域。
萧致远如今主管萧氏的传统重工产业上维集团,其余的都交给了长子萧正平。看似公平的分配,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萧老爷子疼爱长子远胜于次子。
上维重工虽然是萧氏的支柱之一,当年萧老爷子将这一块全盘划给了长子,就是存了让他接班的念头。哪知那几年行业大洗牌,效益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拖累整个集团。董事会上下都存了脱手的心思,是萧致远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老爷子才决定给他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萧致远顶住了重重压力,在各种势力盘踞纠缠的上维内部推行雷厉风行的改革,同时不惜血本的从国外引进技术和人才,终于成功将这一块资产转为良性,并与光科并驾齐驱——也正是经过这件事,萧致远与父亲的关系才有所改善。
当然,要说令父子俩如今能平和坐在一起吃饭的另一位大功臣,不是别人,却是乐乐。
萧家如今的第三代,一男一女。老爷子对长孙自然是寄托厚望的,可若说真正疼爱的,却是小孙女乐乐。打从她第一天被抱着进入萧家大门,不苟言笑的老头居然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取了名字“萧隽瑾”,而全家上下索性就叫她“乐乐”。
老爷子中年丧妻,除了工作,极爱清净。哪怕是孙子过来,也不过一起吃顿饭。只有小孙女例外,打从乐乐会走,他时不时的催子矜带乐乐过来玩。
子矜想要送乐乐去幼儿园的时候,老爷子满脸不乐意:“乐乐还太小了,你们不想照顾就送到我这里来。”
好不容易劝到老头点头答应,她又说了自己打算工作的计划。老爷子没说什么,大约就是默许了。
哪知道乐乐头一天去幼儿园,他们前脚刚走,老爷子就亲自去把孙女接回了家。
子矜是到下午放学时才知道的,夫妻俩急匆匆地赶去找孩子,老爷子却理所当然地说:“今天老邱陪我去参观学校,校董们都去了,我正好看到乐乐,顺便就把她带回来了。”
所以小丫头到了爷爷这里,总是分外的放肆。
子矜挽着萧致远的手走进屋里,王阿姨连忙接过了萧致远手中的西服外套。
“大哥大嫂还没来么?”子矜抿唇微笑着,这样看上去分外贤淑温婉。
“还没呢。”阿姨笑着说,“一老一少在园子里呢。”
乐乐扑腾在花园里的泉水边,正兴高采烈地在抓水里的锦鲤。
泉水是专门引出来的,清澈冰粼,间或漂浮着深绿的飘萍与淡黄的小莲。里边里边养着很多日本锦鲤,色彩明艳,游动的时候仿若一幅幅流动山水,加上有能留住风水一说,市价高得惊人。老爷子喜欢养鱼,便专程去日本空运过来,这十数条御三家的锦鲤,平日里专门有人喂养,几近数百万不止。
在这个家中,喜欢这些鱼的人,除了老爷子,就还有乐乐了——尽管她喜欢的方式是……伸手去抓它们,然后看着它们惊恐的四散开去。
头一次她这么做的时候,阿姨吓得一把把小丫头抱开了。乐乐扁了扁嘴巴,大哭起来还抹着眼泪说:“爷爷这里不好玩,我要回家。”
老爷子在后边急得跺脚:“让她抓!让她抓!”
乐乐转瞬就不哭了。老爷子更高兴了,回头就吩咐人把池子弄得更浅一些,方便孙女瞎扑腾。
乐乐自从有了爷爷允许,就更加胆大,胖乎乎的小手伸在翡翠绿的水中,马上就能抓到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了。忽然有人将她腾空抱起来,她不满地回头一看,见是爸爸,立刻不做声了,眼巴巴地看着爷爷。
“放她下来。”老爷子沉了脸吩咐儿子。
乐乐衣服的前襟全湿了,大约是玩得热了,额发一缕缕的搭在脸上。她乖乖叫了声“爸爸”,一回头看见子矜,立刻扭了扭身体:“妈咪!”
子矜从萧致远手里接过女儿,笑着对老爷子说:“爸爸,我带她去换件衣服。”
“去吧。”老爷子点了点头,又看了萧致远一眼,“你来得正好。”
“妈咪,我今天想给你打电话,可是阿姨不让打,说你在睡觉。”乐乐把小脸埋在子矜的肩颈处,小身子还是扭来扭去,“妈咪,你病好了吗?”
子矜替她擦了擦身子,换上一件海军连衣裙,又将她放在自己面前坐好。
“妈妈没事了。”她伸手替女儿编辫子,一边耐心的说,“今天是哥哥生日,一会儿要和哥哥怎么说?”
“生日快乐!”乐乐弯起眼角,高高兴兴的说。
“嗯。”子矜赞许地点点头,一侧头,看见萧致远倚着门口,唇角也带着浅浅的微笑。
“大哥他们来了。”他触到她的目光,轻声说,“好了没有?”
“好了。”
乐乐自觉的站起来,伸出手要人抱,萧致远走过来,抱起了女儿:“走吧。”
萧平正、宁菲夫妇果然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正陪着老爷子说话。
乐乐老远就看见了哥哥,在楼梯上就大声说:“哥哥生日快乐!”
萧隽连倒是很喜欢这个妹妹,走过来欢欢喜喜的来牵乐乐的手。
“隽连,快吃饭了,一会儿再带妹妹去玩。”宁菲喊住儿子,又对子矜说,“听说昨天你病了?没事吧?”
萧致远替她回答:“没什么事,有点发烧。”他见到萧平正,也不过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因为萧致远接手重工的事,萧平正也素来不喜欢这个弟弟,两人之间远不算亲密。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但凡是有些志向,不愿意躺着领家族每月分红的,总得面临这些斗争。大家心知肚明,却又没人戳破,就这么一直粉饰太平。
家宴无非就是这样,宴席间聊聊公司的状况,宁菲又是妙语连珠,气氛也绝不冷场,子矜很少插话,只是低头吃饭,偶尔附和一下。
今天是萧隽连八岁生日,桌上便多了一只生日蛋糕。
萧致远探身,递了封红纸过去给宁菲:“大嫂,给隽连的生日礼物。”
宁菲也没有推辞,笑笑收下了。
乐乐费力的捧出一个有自己半身高的礼品盒,大声说:“哥哥,还有这个呢!”
老爷子眉开眼笑的:“乐乐也准备了?”
乐乐郑重点了点头。
子矜自然知道这些都是Iris一早准备好的,当真能哄得上上下下都满意。
趁着孩子们在拆礼物,她有些好奇的压低声音问:“你给的是什么?”
萧致远看她一眼,竟也摇了摇头:“是份什么基金吧……Iris告诉过我,我也不记得了。”
吃完晚饭,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去院子里了,老爷子照例叫两个儿子一起到书房里去谈公事。客厅里只剩下子矜和大嫂宁菲。
子矜嫁进萧家,也不是没有压力的。在这之前,萧平正的婚礼被称为“世纪婚礼”,婚宴依着新娘的意思,飞去希腊举行,耗费千万。子矜进门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加之未婚生女——老爷子虽然不说什么,对两个儿媳一视同仁,房产、珠宝并不少她的份——但是宁菲却一早的将她看低了。况且结婚四年,萧致远一直隐婚,并未公开婚姻状态,更让人忍不住揣测,当年桑子矜想必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嫁入豪门。
子矜不是不知道大嫂的态度,不过她从不计较,唯唯诺诺的样子往往让宁菲更加得意。
“子矜,老二现在……很少回家吧——那天我和朋友在做SPA,很晚了还碰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语气,似乎是存心在让子矜难堪。子矜喝了口茶,正在寻思怎么回答,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萧致远的声音礼貌而冰冷:“大嫂哪天看到我了?也不打个招呼?”
宁菲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不是看你在忙么……”
他走到子矜身边:“乐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