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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灯火通明。

他的目光霎时就落在了靠墙的沙发上的那道瘦小身影上。

虽然是夏天,但是毕竟是晚上,而且大厅的空调通常都是在大楼断电以后自动关闭。

只见那道身影蜷缩成一团,侧着身宛如婴儿一般安详地睡着。灯光从天花板上流泻下来,洒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华。她柔软的长发散落在沙发上,如蜿蜒开来的藤蔓,瓷白的肌肤细腻无暇。她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眼眸轻轻地合着,愈发显得睫毛浓长卷翘,唇角也略微扬起。

此时的她,竟好似陷入昏迷的睡美人般惹人怜爱。

他看着她美好的模样有些痴了。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却触到她冰凉的身体。

心底仿佛有团火再烧似的,又有些疼痛,他转过头来,皱起眉头,对着他们怒道: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她来了也不通知我?”

薇安看着他怒极的表情,心底一阵刺痛,嫉妒好似深海里的海藻,死死纠缠住她。她知道苏轻远来找他,她故意没有告诉他,以为苏轻远见不到他就会离开,却没想到她会一直等在这里,而她更没想到他竟然会为此对高管发脾气。

几个高管面面相觑,结结巴巴道:

“少、少爷……我们并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她来了,甚至根本就不认识她。

温煦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只是当他看到她就那么睡在那里,他就是忍不住生气。

“今天前台谁当值?解雇他!”他压低声音,冷冷道,“她是温家的少夫人,以后她来找我,谁都不许阻拦。”

“是、是的,少爷。”

薇安紧握成拳的手愈渐苍白,隐隐有些颤抖。

蜷缩着的苏轻远似乎听到了声响,眉头微微蹙起,睫毛蠕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见到了面前的他,她迷蒙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大概是因为刚醒的原因,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他的外套,立刻站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温煦,你的手还没好,怎么可以跑来公司?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

他静静地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心底一阵暖意。

“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她顿了顿,又道,“手有没有怎么样啊?你不要再来公司了,等伤好了再来也不迟。”

他清澈的眼底映着她娇小的身影,一阵潋滟的光泽闪烁,他轻笑一声,柔声说道:

“没关系的,公司的事情太多了,我会自己注意的。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公司?”

“恩。”苏轻远点点头,怔怔地看着他温柔地笑容,有些失神。

他唇边地笑意愈发深刻,幽深的瞳仁几乎将她吸进去:

“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

他的眉头再次蹙起,“下午一直等到现在?你可以回家等我。”

“我担心啊……”她拉住他的手肘,轻轻晃了晃,“你饿不饿?我们走吧,回去我做宵夜给你吃。”

他深深地看着她,点头。

心底翻涌起一股柔软和甜意。

转过头,他又恢复了清冷的样子,淡淡道: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带着苏轻远先行离去。

薇安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指尖狠狠扎进了掌心,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Part。7 sadness·悲伤

夜色更深了。

一辆豪华的房车在公路上行驶着,公路两边的绚烂的霓虹灯从车窗前快速闪过。

苏轻远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璀璨的灯光透过车窗射到她的脸上,是她发出淡淡的光泽。温煦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眸底时而清明,时而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灯光流转,车窗外的景色也在变换。

高架桥外是一条一望无边的湖泊,在夜色中显得黑亮。水面波纹荡漾,折射着金灿灿的灯光,仿佛被铺了一层碎金子。水中屹立着朵朵盛放的红莲,一条长长的石板小桥连接到水中央的餐厅。整间餐厅装饰成中国风,屋檐上挂着八宝琉璃宫灯,照亮一方天地,串串风铃也随风飘荡。

只是惊鸿一瞥,但她却立马认出了那家餐厅。

是他带她来的那家餐厅。

脑海中浮现出那抹清濯绝世的身姿。

胸腔泛开尖锐的刺痛。

以为刻意不去想他,就可以把他忘记。她强迫自己这一个月来不去想他过得怎么样,每天都让自己很忙碌,尽量把心思都花在温煦身上……但是,现在才发现,这一切多么可笑。

她想他。

她根本忘不了他。

他早已铭刻在了她的心里。

鼻间一阵酸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痛苦地闭上眼,不让眼泪落下。她一手死死按住疼痛加剧的心脏,那疼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几乎要将她吞噬。

车内一阵死寂。

回到了温公馆,她让温煦在餐厅等她,她去准备宵夜。没多久她就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他面前,里面是一碗清淡的葱花鸡蛋面,和一杯腾着袅袅白烟的清茶。

她拿起一个小瓷碟,将鸡蛋面挑在瓷碟里,轻轻吹了几口气,待到不烫后,她便用筷子挑起,递到他的嘴边,小瓷碟在下方接着。

他柔柔地凝视着她,这一个月来,她都是这样喂他吃饭的。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幸福淹没,这种感觉像是海洛因一般噬骨销魂,让他想戒也戒不掉,甚至甘愿就此沉沦。

吞下一小口面,她体贴地用餐巾为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他微微一笑,说道:

“轻远,明天我就公开我们的婚讯,再把请柬也发出去。你想去那里举行婚礼?我要给你最豪华的婚礼。”

正在挑面的手一僵。

心脏仿佛被撕裂开来。

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感觉到她身上的僵硬,心中突然泛开一阵钝痛。

她在难受么……就这么不想和他结婚么……

那又怎么样?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眼底愈发深沉。

“随便吧。”

才说完,她只觉得心仿佛被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插入,耳边是嗡嗡的杂音,喧嚣又空白。

这次……是真的无法回头了吧……

她再也没有资格去想他了……

她已经……彻底从他的世界退出了……

退出了……

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交集……

心已经痛到麻木了。

不再说话,她忍住心底泛滥的绝望与伤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喂他吃面。他也安静的吃面,良久无语。

夜色愈发凄然。

翌日的天气很好。

苍穹一片湛蓝,和煦的微风吹来,拂得蜿蜒在天边的浮云缓缓流动。金灿灿的阳光穿透云层散落下来,给地面铺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苏轻远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一早温煦就去了公司,她从昨天起就满脑子空白,在他出门之后,她也出来打算散散心。

她穿着简单的连衣裙,蓬松层叠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飞舞。刺目的阳光下,她的脸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长发散在肩上,扫过她冰凉的肌肤,她垂着眼帘,卷翘的睫毛下,眸子一片迷茫黯然,灵魂似乎被抽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她这才回过神,抬头望去——

竟是他们的城堡!

尖顶白墙,哥特风浓郁,繁复的镂空雕花大铁门迎风而立,透过大铁门可以看到有条细软的白沙小径穿过花圃直达城堡的里层。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却又仿佛不一样了。

她怔住。

居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里……

原来她的潜意识里是这么依恋这里……

心脏又痛了起来。

还来这里做什么……该离开才对……苏轻远,你……已经没有资格来这里了……

可是……

真的好想再看一看……

这座曾经属于她的城堡……满是他们地回忆的城堡……她真的……好舍不得……

垂着身侧的手紧紧握住,骨节泛出青色,心脏的疼痛蔓延到指尖,指尖狠狠扎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痛。除了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着,她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好久,她几乎痴迷地看着城堡的一切,深深吸了口气,压住胸腔中泛滥的酸意和伤痛,她躲开门口的守卫,悄悄走到城堡侧边的外墙。

这附近很宁静。

她深深地看着雪白的外墙,伸出手抚上去,指尖在墙壁上缓缓流连着,一片冰凉。

他……过得好吗……

应该是……恨着她的吧……

一想到这里,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胸腔一阵沉闷剧痛。她凝视着那面墙壁,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进了里面,那条白沙小径、那花圃里的蔷薇、那奢华的大厅,还有……还有那令她几乎死去的满是秘密的书房……

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将侧脸轻轻贴到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城堡熟悉的气息。

他……在里面吧……

想到他,她的唇边泛起一丝温柔地笑意,随后却渐渐苦涩起来。

一墙之隔,却永远隔开了他们。

再也回不到从前。

景曦回到城堡的时候已是下午。

自从他们离婚以后,他就每天都给自己找很多事来做,只要忙碌起来,他就无暇去想其他,那样,他早已支离破碎的心就不会痛了。

景曦坐在沙发上,按了按自己肿痛的太阳穴,这一个月以来,每天拼命工作不休息让他愈发憔悴,脸色也是病态般苍白,人也愈发消瘦。

“少爷。”管家走到他身边,略一躬身。

景曦含糊地应了一声。

“少爷,”管家一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表情,犹豫了会,最终还是说道,“夫人……苏小姐来过。”

景曦僵住。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死亡,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此刻却因为管家的一句话而再次跳动。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颤抖。

“苏小姐来过,但是没有进来,是监视器拍摄下来的。”

景曦立马站起来:“带我去看看。”

“好的,少爷。”

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大大小小的电视和电脑堆在一起,上面是城堡各处的监视画面。

景曦随着老管家走到一台电脑前,老管家让监控的保安倒回城堡侧边外墙的那段监控录像,景曦静静地看着。

画面倒回到苏轻远的身影刚出现在城堡前时,在城堡前站了半晌,她又似乎有意闪躲地走到了城堡侧边的外墙前。镜头拉近,她伸手缓缓抚摸墙壁,而后又将脸埋在墙壁上,神情眷恋中带着痛楚,唇边泛开苦涩地笑意。

她竟然就这样站了大半个小时!

景曦神色复杂地看着录像上的她,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

她是想他了吗……

她是不是……舍不得这里……

她也很痛苦吗……

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要走……要和他离婚……

残败不堪的心脏仿佛被捅了一刀,那锐利的刀子还在心里搅了几下,大片的猩红蔓延出来,引得成群结队的蚂蚁上去狠狠啃噬他的心脏。

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又紧紧握住,没有多想,他立刻转身追了出去……

苏轻远,我一定要找到你!

夕阳渐渐沉入海平线。

天幕金黄中泛着浅浅的灰蓝,阳光也不再强烈,柔和的倾泻下来,在地面铺了柔柔的一层。

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他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却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黑色的豪华跑车行驶到高架桥,就像是有什么在吸引他一般,鬼使神差的,他将车停到了临水而建的中餐厅外的停车场里。

伫立在向前方延伸的连接着水中餐厅的石板小桥上,他静静地凝望着。

依旧是熟悉的古典风建筑,回廊悬挂着八宝琉璃宫灯,长长的绛紫色丝绦随风飞舞,一串一串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叮叮咚咚,红莲傲立在水中,一切都没有变。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骄阳灼热的中午。

良久。

他迈开步子,向中餐厅走去。

走进一楼大厅,依然是从天花板上悬下的火红丝绸,绵延成一大片,恍如火海。他抬头望了望二楼的雅间,视线似乎穿透了墙壁望了进去,里面也还坐着他一心牵挂的人。

“先生,请问几位?”一个服务员走到他身边欠身问道。

景曦这才回过神来,却因为服务员的话,星眸里闪过一丝伤痛,哑声道:

“……一位。”

一位……

这一次是他一个人……

她已经……不在了……

心底泛起阵阵孤独和痛苦。

“好的,先生,请问您要在哪里用餐?”

这一次他来这里并没有预约,所以这家餐厅的经理也没有出来迎接他,而这个服务员看样子是刚来的,并不认识他。

“雅间。”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

服务员略一躬身,景曦便跟着他的带领上了二楼。服务员推开雅间的门,景曦走进去,望着雅间里面的装潢。

虽然不是上次那间雅间,但装潢却是一模一样的。一道泼墨山水画的屏风将雅间隔成两个空间,地上铺着软毯,软毯上立着几盏半人高的宫灯,雕花木窗被支起,窗沿上的风铃随风摇曳。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却又和上次不一样。

景曦入座,服务员说道:“先生,您请点菜。”

旧地重游,记忆的龙头仿佛被打开了一般,老旧的画面倾泻而出——

接过菜单,她看了他一眼,随后不怀好意地打开了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菜:“宫廷小黄瓜、酱黑菜、腌水芥皮、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金丝酥雀、如意卷、绣球干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随上荷叶卷、水晶虾饺。”

一口气说完,不顾服务员惊讶的眼神,她放下菜单,笑眯眯地看着景曦,一脸的挑衅。似乎是明白她在想什么,景曦只是垂眸对她轻轻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服务员准备上菜。

淡白的唇边泛开浅浅地笑意。

半晌,他回神,淡淡道:“宫廷小黄瓜、酱黑菜、腌水芥皮、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金丝酥雀、如意卷、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随上荷叶卷、水晶虾饺。”顿了顿,他又道,“餐具两份。”

声音有些干哑,带着淡淡的伤痛。

“好的,”服务员立刻记下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了,今天有个小姐来也是点的这些,连顺序都一样,同样是一个人来却要两份餐具……”

景曦僵住。

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破胸而出。

立马站起来,急急问道:“她在哪里?那个小姐在哪里?”

服务员被他突然的模样吓了一跳,惊惶道:

“在……在隔壁雅间……”

话还没说完,景曦便冲到了隔壁,推开雅间的门,绕道屏风后,却见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只余一张桌子孤零零地立在地上。

不在了……

胃部一阵绞痛。

那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几乎要让他疯掉。

此时进来一个服务员收拾整理,景曦慌忙问道:

“刚才在这里的那位小姐呢?”

“那位小姐已经离开了。”服务员看了他一眼,一边收拾一边自顾自道,“点了这么多也没怎么吃,都浪费掉了呢。”

景曦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些他刚才点过的菜,一样不少,桌子的一左一右边各摆着一副餐具。那些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只是桌布上凝着一滴滴的水珠,绵延成一片,那般刺目。

景曦只觉得心下一紧。

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书房里的那些几乎令他死去……

他微张开冰凉的唇,声音竟有些颤抖:

“她……哭了?”

“对啊,送菜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位小姐对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哭呢……”服务员瞟了景曦一眼,视线下滑落到他死死扣住胃部的手上,“啊,先生,那位小姐的戒指和你的一样呢!因为钻石很大,所以我多看了几眼,印象特别深刻!”

他已经听不到服务员在说什么了。

耳边嗡嗡的喧嚣,眼前大片的空白,将他彻底与外界隔开。他的脸色倏的惨白,浑身恍若跌入了冰窖般,刺骨的寒凉令他一阵阵地发着颤,几乎站不稳身。胃狠狠地抽痛着,心脏也仿佛被人硬生生撕开,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自从上次让管家撤走他为她准备的烛光晚餐后就找不到那枚戒指了,是她拿走了么……

她拿走了他们的结婚戒指……一次次的哭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也是喜欢他的……

喜欢他……却还是离开了……

为什么……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压下喉头翻滚起的腥甜,扣着胃部的手几乎要穿透自己单薄的身躯,唇边泛开苦涩绝望地笑意。

苏轻远,我该拿你怎么办……

心脏痛到麻木,几乎停止跳动。

雅间里渐渐传出一道嘶哑凄然地笑声,又好似是抽泣,久久不散……

景曦回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华灯初上,月色朦胧。

城堡依然孤寂耸立在半山腰,奢华得恍如梦幻,却又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好像失去了什么,毫无生气。

走进大厅,他疲惫地靠在软皮沙发上,闭上眼睛,一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管家为他冲好了一杯馥郁香浓的咖啡,隔在水晶茶几上,升腾起袅袅青烟。

脑海中又浮现起那画面——

景曦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些他刚才点过的菜,一样不少,桌子的一左一右边各摆着一副餐具。那些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只是桌布上凝着一滴滴的水珠,绵延成一片,那般刺目。

景曦只觉得心下一紧。

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书房里的那些几乎令他死去……

他微张开冰凉的唇,声音竟有些颤抖:

“她……哭了?”

“对啊,送菜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位小姐对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哭呢……”服务员瞟了景曦一眼,视线下滑落到他死死扣住胃部的手上,“啊,先生,那位小姐的戒指和你的一样呢!因为钻石很大,所以我多看了几眼,印象特别深刻!”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连以前定期去看医生也取消了,只是死命的工作,胃部愈发脆弱,狠狠地揪痛着。

不行,他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他的心脏就仿佛被撕裂开来一般,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和绝望,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几乎吞没了他。

他忍住胃部的抽痛,坐直起身,让管家把他的笔记本送过来,然后打开笔记本,查看最新的财经消息,打算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这样静静地查阅着,金碧辉煌的大厅只余敲打键盘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键盘上游移的手突然僵住。

死死地盯着显示屏,他的脸色愈发惨白。只见显示屏上报道着最新的财经消息,那黑色加粗的大字和一张特写照片几乎刺瞎他的眼——

温氏少董婚期将近,妻子是同校商学院同学。

照片上,一身礼服的温煦对着镜头微笑,身边是柔顺挽着他手臂的苏轻远。她穿着淡紫色的小礼服,长发打成松散的卷散在光洁的肩上,美丽得有些不真实。

景曦只觉得心跳已经停止了。

脑海一片空白。

喉头猛然涌上一股腥甜,一阵剧烈地咳嗽,一滩温热的猩红喷洒在笔记本上。显示屏上、键盘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花,触目惊心。胸腔中积满了绝望,连呼吸也困难起来,此时的他白皙得近乎透明,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良久。

直到血迹有些干涸了。

大厅里溢满了腥气。

他这才缓缓抬起手,擦去唇边半干的血,泛开一丝苦涩地笑意,渐渐转为凄凉绝望地笑声,飘荡在空荡荡的大厅,异常悲恸。

已经痛到感觉不到痛了。

拿出手机,他按下一组号码,接通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他似乎完全听不到那女生在说什么,只是用命令般的口吻冷淡道:

“蒂菲,跟我结婚。”

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大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陷入大片黑暗中。

苏轻远,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么……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狠心到什么地步……

日光耀眼。

苍穹一片湛蓝,淡白的浮云蜿蜒在天边,形成鲜明的对比。沐浴在阳光下的温公馆一片宁静,四周也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仆人们进进出出的在公馆里忙碌,因为主人的婚期将近,他们要尽快准备好一切。

苏轻远静静地坐在室外泳池边沿,碧蓝的水面被微风吹出层层波纹,折射出绚烂刺目的水光。那水光映照在苏轻远身上,将她显得异常白皙,仿佛即将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水面上倒映着她的身影,那般瘦弱娇小,惹人怜惜。

自从上次她去了那家中餐厅缅怀过去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来,温煦每天都在公司和他们的婚事间忙碌。而她也没有再离开过温公馆,只要一出去,就会有很多记者围住她,问她一些很尖锐地问题。她还清楚地记得上次出去,有个记者问她——

“苏小姐,我们已经查到你在和温氏少董之前,曾经的丈夫是景氏的少爷。你和景少爷离婚的原因是否是为了温氏少董?那你知道景少爷最近也对外公开了婚讯吗?对方是景少爷在国外念书时的学妹,你认识吗?”

心脏泛开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些天来,她已经尽量不去想这些了,只是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的冒出这些画面。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当时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时,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疼痛与寒冷,好似跌入了千年寒潭,令她竟在骄阳下却也止不住浑身颤抖。

蝶翼般的睫毛轻轻蠕动了一下,缓缓,她苍茫空洞的眼眸终于有了聚焦点,凝视着碧波荡漾的泳池水面,眼底是满满的灰败与悲伤。

水面上倒映着的身影竟变成了他的模样——

满室静谧。

滴答——

清脆的一声,水珠打落在池面上,层层叠叠细小的水波便荡漾开来。

苏轻远这才回神,蹲下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擦着头发。心中略挣扎了一下,她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离婚?”

一想到离婚,她的心中就生出阵阵连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异样的感觉。

他微仰着头,神态高贵不可一世。听到她的话,他低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浓密的睫毛在他细瓷般的肌肤上洒下小块阴影。他凝视着她,瞳孔一片深沉,唇边却勾起一抹浅笑,淡淡道:

“以为你不会问。舍不得?”

她擦着他头发的手顿时一僵,随后恶作剧般地将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少自恋了,哼!”

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她哼的极其大声。

只听一声轻笑,他一把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拉下水。哗啦啦——

池面顿时荡起半米高的水花,如水晶般绚烂。

他将她包围在双臂之间,抵在池壁上。她惊慌失措的如八爪鱼般死死抱着他,等到站稳,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立刻红了脸,放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他又轻笑出声,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温度也越升越高。

她如防备的小狗般瞪着他,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凌乱的散落在肩上,水珠缓缓滴落。浅色连衣裙湿透了,紧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薄薄的一层。她有些困窘,秀美的小脸愈发红艳。

他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细腻透明,清晰可见血管。此时的他,犹如清濯的出水白莲,盛世无双。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里面自己的身影,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淡淡一笑:

“如果你舍不得,可以不离婚。”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二人之间,他低沉的声音有如夜半魔咒,缱绻至极。

吧嗒。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越来越多,滴在地面上,绵延成一片,在阳光下刺目的闪耀着。

大片的绝望与伤痛如同沼泽,将陷在里面的她几乎淹没。

毫无血色的唇泛开一丝苦笑。

以为不会再哭了,以为自己的心在听到他要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以为自己再也感觉不到痛了……但是……为什么每次想起来都是蚀骨的痛呢……

好痛。

真的好痛。

如果死去的话,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唇边地笑意转为绝望。

被泪水濡湿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着潋滟的光泽。

“夫人,”管家走到她后面,微微欠身,“少爷在公司等您,您该动身了。”

苏轻远僵住。

夫人……

温家的夫人……而不是他的……

不是那个清濯如白莲的男人的……

对啊,不是早就已经划清界限了么……她还有温煦要照顾,她是温家的夫人……

他也……有自己的新生活……

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仰起头,将即将溢出的泪水倒回去。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挤出一丝干涩的微笑,深吸了口气:

“恩,我知道了。”

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在管家的陪同下向外走去。

地面上,一片晶莹。

阳光愈渐强烈。

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景氏旗下的一家占地数百平方米奢华婚纱旗舰店耸立于苍穹下。在来往拥挤的车流里,婚纱店异常显眼。西式风的装潢简介高雅,厚重的隔热落地玻璃为墙,露出里面展览模特身上的一件件华丽婚纱。

一辆黑色加长房车停在了婚纱店门口。

婚纱店的经理立刻率领员工小跑到门口,站成两排迎接。

司机下车,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车里走出了一道人影。

仿佛所有阳光霎时聚拢到那人影的身上,炫丽得令人睁不开眼。

那人影倨傲地笔直着背脊,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白衬衣的领口系着一枚精致的领结,只是静静地站着,他就恍如天神般华贵。微风撩起他墨黑的发丝,扫过他细瓷般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太耀眼,他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细目微合,他幽深的星眸看着婚纱店,思绪似乎透过婚纱店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豪华的婚纱店里忙成一团。

景曦换上了崭新的白色礼服,荷叶边的袖口,礼服上印着银线暗纹,华丽高雅。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一手搁在膝盖上,另一手拿着一份财经报纸阅读。造型师站在他身侧,为他整理出完美的造型。

放下报纸,他不耐地看了一眼腕上的劳力士手表,蹙了蹙俊眉。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她怎么还没好。

刚想着,前方就传来了店员的声音: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他闻声,抬起头看向前方,却突然被前方的美丽晃花了眼——

苏轻远伫立在他面前。

她穿着知名设计师专为她设计的世上仅此一套的婚纱,胸前堆叠着层层蕾丝制的蔷薇花,露出的光洁如瓷的肩和精致的锁骨。婚纱上缀满了碎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异常绚丽,长约二十余米的裙摆逶迤在身后,更显得她娇小高贵。她的长发松散的盘起,一枚镶满碎钻的蝴蝶结别在发上,两鬓垂下几缕俏皮的卷发。化了淡妆的她如仙子一般,卷翘的睫毛,红润的脸颊,水泽潋滟的眼睛。如果不是她的僵硬,这画面会更美好。

“看……看什么看……”她望着他绝美的脸,结结巴巴道。

他这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清濯温雅。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上下打量的眼光看着她,淡淡道:

“打扮一下,还是可以见人的。”

他们是特意来试礼服的,显然,效果不错。

“你!”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婚纱店的员工在一旁抿嘴轻笑。

车里走出一个妩媚的女人,金发碧眼,却是亚洲人的轮廓。她站到景曦身边,挽起他的手臂,身子几乎贴在了他身上,嗲道:

“曦,我们进去吧。”

景曦回神,微蹙了下眉头,抽回自己的手臂,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向婚纱店里走去。

蒂菲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怨怼,却很快又恢复如初。

当她听到他说要她跟他结婚的时候,她高兴得几乎昏过去,虽然他是命令的口气,她也不在意。反正那个女人已经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她就不信凭她的魅力,还不能让景曦彻底拜倒在她的脚下。

舒眉一笑,她跟上了他的步伐。

“少爷。”两侧的员工集体鞠躬道。

景曦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走进了婚纱店。

婚纱店里很喧嚣。

景曦静坐在沙发上,如同一年前一样,只是他的目光缥缈远去,似乎灵魂已被抽离身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蒂菲在员工的帮助下换着一套套婚纱,却总是不满意,尖细高傲的声音在大厅响起:

“你们怎么做事的?这样的衣服也拿来给我穿?我可是景家的少夫人!”

“对、对不起……”员工战战兢兢道,“我再去换……”

蒂菲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景曦身边,靠着景曦坐下,贴在他身上:“曦,你那些员工是怎么做事的嘛,竟然拿那种残次品给我穿,你开除他们算了!”

景曦的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推开蒂菲,站起身,却没有说话。

说要跟她结婚不过是为了看那个人到底在不在乎自己,她应该是知道了他要结婚的消息吧,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真的就不在乎他么……

心底一阵抽痛。

呆在一旁的员工却早已被吓得哆嗦起来:“还……还有一件……少爷以前的……在VIP室里收藏着……”

景曦霎时明了。

就是那一件,她穿过的那一件。婚礼结束后婚纱就被送回来一直放在VIP室里保存着,有专人定期清理。

蹙了蹙眉,刚想阻止,蒂菲却已经朝VIP室跑去,他也立马跟上去阻拦。

VIP室里很静。

地面上铺着柔软的手工制羊毛毯,纤尘不染。靠墙边的是一座软皮沙发,正对着沙发的是被衣架撑起的那件华丽的世纪婚纱。天花板上吊顶的水银灯发着幽幽的紫光,那华彩倾泻下来,散落在镶着碎钻的婚纱上,与钻石的光芒相互辉映,异常耀眼。婚纱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毯上,上面铺着朵朵发着淡雅香气的干花,如梦似幻。

苏轻远静立在婚纱前,怔怔地看着那件熟悉的婚纱。

今天温煦要带她去试婚纱以及拍摄婚纱照,提起试穿婚纱她就会想到这里,那种伤痛的感觉便有如潮水般袭来。她本打算在管家的陪同下一起去公司与他会合,却在半路上鬼使神差地让司机把车开到了这里,让管家在外面等她,自己来了VIP室。

皓白的纤手轻轻抚上婚纱,指尖缓缓流连而过,柔软丝滑的触觉便蔓延开来。

“臭小子你干什么!”

苏轻远揉了揉被景曦捏红的手腕,狠狠瞪了他一眼。

景曦星眸幽深地看着她,在目光触及她被他捏红的地方时眉头轻微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阵复杂。

是他太心急了么?一接到专为她定制的婚纱嫁衣已经完成,并且从国外空运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来到这里,想要看她为他换上新娘装的样子。

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笑,瞳仁里却是深海般的宠溺。

怎么能不心急呢……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苏轻远看了看四周,又看向他,问道:“这里是哪?”

“我家的婚纱店。”景曦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的嫁衣已经做好了,快去试试。”

她的脸却刷的一下红了,龇牙咧嘴地看着他,尴尬道:

“谁、谁的……嫁衣……”

他突然就笑了,清濯温雅。

苏轻远看着他绝美地笑容,竟有些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挡住自己滚烫的脸,又觉得仿佛有些做贼心虚,随即又抬起头,睥睨地看着他,冷哼一声。

他又笑了。虽然想对她像以前一样故作冷淡,但一想到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心情就异常的好,只想永远守护她宠爱她,怎么也冷淡不起来。

她不理他,倔强地仰着头从他身边走过,进到VIP室在女员工的帮助下换好了婚纱。化了淡妆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这才得以离开VIP室往大厅走去。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她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他早已换好了礼服做好了造型,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翻阅着手中的报纸。黧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柔顺垂下,划过他光洁的颈,白色的礼服将他衬得愈发白皙,恍若破水而出的白莲,美到极致。礼服印着银线暗纹,愈显华贵高雅,他交叠着的双腿也如王者一般强势。他似乎听到了声响,放下手中的报纸,敛着的蝶翼般的睫毛缓缓抬起,一双深邃潋滟的星眸就这样落尽了她的心里。

她望着他绝美的脸,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心脏也如擂鼓般,不停狂跳着。

时间仿佛定格成永恒。

唇边泛开一丝柔软地笑意。

她默默地凝视着那件婚纱,宁静而美好。一圈光晕落在她的身上,将原本就白皙的她衬得如童话中的天使一般。

Part。8 destiny·宿命

吱嘎——

VIP室的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是这里吗?曦,你快点……”

声音戛然而止。

景曦刚想拉她离开,却怔住。

婚纱前,静静地站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那道他想念已久的身影。

苏轻远僵住,指尖也停在婚纱上没有动。她的脸色倏地苍白,耳边是轰轰的喧嚣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敢转过身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来的一切,她有种仿佛偷东西被抓住了一般的感觉,只觉得僵硬的身体恍若跌入了冰窖一般,刺骨的寒冷,竟微微有些颤抖。

她听出来了……

那道尖细的声音……蹩脚的中文……

还有……她所说的……

曦……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几乎四分五裂,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

景曦在她身后定定地看着她,那幽深的眸子仿佛要把她吸进去,铭刻在心底。光泽流转,他的眼底泛起淡淡的伤痛,那目光似乎飞越了万水千山,安静悠远,却又万般爱恋。

是她……

竟然是她……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这里。

VIP室里一阵死寂。

“呀,这是谁呢?”一道高傲的女声划破了片刻的安宁,嘲弄道,“这不是景夫人吗?哎呀,说错了,曦早就和你离婚了,现在的景夫人是我。”

苏轻远没有动。

耳边回荡着那尖锐的话语。

是他……带来的吗……

竟然……把别人带来这里……

是想把为她设计的婚纱让别人穿上么……

可是……那是属于她的啊……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胸腔中一阵窒息,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开来。

景曦看着她颤抖的背影。

她……在难过吗……

她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想他了吗……

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蒂菲回头见景曦正凝视着苏轻远,眼中完全没有自己的影子,心中泛起一丝怨恨,转而看向苏轻远,目光落在了她面前的婚纱上。

“好漂亮的婚纱!”蒂菲盯着婚纱上奢华的钻石,走过去伸手拽住婚纱的裙摆,回头对景曦道,“曦,我就要这件!”

苏轻远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住婚纱,想也没想便对蒂菲道:

“放手!这是我的!”

景曦僵住。

他听到了,清楚地听到了她说的什么。

她说那是她的……

是她的……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死去已久的心脏恢复了跳动,甚至能隐约听见血液在体内缓缓流动的声音。

蒂菲将婚纱往自己这边扯过去:

“这是我和曦结婚的时候要穿的,你才要放手!”

苏轻远动作一僵。

心脏仿佛被插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搅动着,鼻间一阵酸涩。

不行……

她不能哭……

不能在这里哭……她才不要让他们看到……

她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唇,恢复如初,双手初拽紧婚纱,指节也泛出青白色,对蒂菲冷笑道:

“没有人告诉你这婚纱是为我定制按照我的尺寸做的吗?这件婚纱是我穿过的。”

蒂菲恶狠狠地瞪着苏轻远,因为她的话而脸色一变,却突然露出一丝阴狠地笑意,紧紧扯住婚纱的手用力一拉——

嘶啦——

VIP室里响起了刺耳的撕裂声,紧接着又传来了响亮的耳光声。

啪——

蒂菲捂着一阵火热的脸,嘴角泛起一丝腥甜。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挥起手便要朝苏轻远落下——

一只苍白却有力的手死死捏住了她的手腕。

“出去。”

景曦紧抿着薄唇,黑眸里隐忍着阴沉和泛滥的怒气。

蒂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景曦蹙眉,像是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狠狠甩开她的手,冷冷道:

“出去。”

蒂菲被他阴鸷的模样吓到,后退了一步,随后把目光落至苏轻远身上,怒道:

“苏轻远,今天的羞辱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冷哼一声,转身跑出了VIP室。

苏轻远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拾起地上残碎的裙摆一角,如获至宝般的在掌心里轻轻抚摸。

吧嗒。

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到地毯上,将那一块浸染成深色。

吧嗒、吧嗒。

大颗大颗的泪珠绵延不绝地从她惨白的脸上滑落,在灯光下一阵璀璨。

她怔怔地看着那片裙摆,苍茫空洞的眼底氤氲着大片湿雾,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濡湿,仿佛翅膀已经残败的蝶。

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回荡着那道刺耳的撕裂声。

碎了……

碎了……

如同他们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她只是想要个可以留作纪念的东西啊……为什么连这个也不可以……

心底腾起剧烈的疼痛,那疼痛蔓一直延到指尖,几乎令她死去。

掌心渐渐收拢,她将那片裙摆紧紧攒在手里,寂静的VIP室里,只余她哀绝的低泣声。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映入她的眼帘。

景曦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埋头抽泣的她,眼底是满满的溺爱与疼惜。

仿佛一眼万年。

他缓缓蹲下身,苍白几乎透明的手轻捧起她的脸。她悲伤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泪水还在不停滴落。他的星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那般深刻,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擦拭着,动作无比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痛了她。

那一耳光她打的那么用力,那神情竟好似要杀了蒂菲一般,她……竟是那么在乎那件婚纱的么……

冰凉的触觉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你哭了……”

如薄雪般悄然落下的声音,柔软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星眸里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指尖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停留在她淡白的唇上,那吻过多次的唇上。

“为什么哭呢……你不是……已经无所谓了吗……从我的身边离开……”

胃部一阵绞痛。

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唇,眷恋着不肯离去。

视线滑落到她的手上,右手的无名指上是一枚精致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烁着绚烂的光华。

他伸出手,轻握住她的右手举至嘴边,一枚如蝴蝶落下又悄悄飞走的吻便落在了她的手背。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你一直戴着这个戒指么……我把它命名为‘Shmily’,你知道它的含义吧……轻远,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

空气似乎在此刻凝滞了。

她的胸腔中弥漫开说不清的感觉,既欣喜又悲恸,那感觉折磨得她几乎疯掉。她突然什么也不想顾及,只想狠狠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夫人,”管家立在VIP室的门口,恭谨道,“您该动身了,少爷还在等您。”

他在婚纱店外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出来,就只好自己进来找她。

苏轻远僵住。

心脏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疼痛着,鲜血淋淋。

景曦抚着她的脸的手也一顿。

她竟然把那个男人也带来了么?带来这个属于他们的地方……

良久。

他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弄一般轻笑道:

“夫人?呵……”

那笑竟是那般凄凉。

真是讽刺。

心脏似是爆炸了一般四分五裂,几乎停止跳动,混合着胃一阵阵抽痛,他只觉得浑身好似被车碾碎了一般。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几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一手死死按住自己疼痛不已的胸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流转的灯光下,他绝美的脸上落下一滴水珠。

绚烂刺目。

苏轻远背对着管家。

悲痛泛滥成灾。

强忍住心底的伤痛和绝望,她站起来,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口气,装出平常的样子,淡淡道:

“我知道了。”

转身,在管家的跟随下离开了这家给她美好又令她痛苦非常的婚纱店。

豪华的婚纱店在阳光下异常孤寂。

摄影棚里聚光灯闪烁。

装潢成中世纪古堡模样的摄影棚奢华无比,天花板上悬下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贴着金色印花墙纸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中古世纪的油画,墙角竖立着一座老爷钟,玻璃后大大的钟摆左右摇晃,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地上铺着手工编织的英格兰羊毛毯,花纹繁复美丽。

咔嚓——

温煦穿着丝质的白色燕尾服,燕尾服敞开着,里面是同色系的马甲,陪着红色领结,说不出的优雅高贵。他浅色的头发柔顺的垂落下来,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一层光华。细腻如瓷的脸上晕开淡淡的绯红,他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半掩住他潋滟的星眸,薄唇微微扬起。他坐在软榻上,一只手臂揽着身侧苏轻远的腰,神色温柔。

苏轻远静静地靠着他,她穿着缀着碎花宝石的白色礼服,蕾丝层叠的裙摆垂落至地面,散开圆整的弧度。她的长发松散卷起,发梢别着一根粗大的羽毛,随着她的动作,羽毛轻微颤动着。璀璨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白皙近乎透明,这样的她美丽得惊人,只是她敛着的眼眸里一片苍茫深沉,宛如一洼掀不起涟漪的死水,灵魂也仿佛被抽离了一般。

咔嚓——咔嚓——

最后一组婚纱照也终于拍摄完成。

温煦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肩膀,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抚摸她的头顶,却在半空中僵住。

手上的绷带已经拆除了,只是他还是没有告诉她他的手已经好了。

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缓缓垂落下来。

“轻远,”他凝视着她,浅浅一笑,“过几天就要举行婚礼了,我宴请了很多客人,还有一些记者,我要让所有人见证我给你的豪华婚礼。”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他不能委屈了她。况且,有记者在场的话,那个人也会知道他们正在举行婚礼。呵,就当是他送给那个人的礼物。

苏轻远怔住。

心底又是一痛。

她和景曦离婚并且要和温煦结婚的事父母已经知道了,为此还对她发了脾气。她的父母也算是开明的人,但景曦毕竟是他们亲自认可的,与景家也是世交,所以他们在知道这件事后表示绝对不会来参加她的婚礼。

不被祝福的婚礼……

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地笑意。

不仅不被祝福,就连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温煦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

从刚才她去公司找他,他带她来拍摄婚纱照,一直到现在,她都是这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尽管她隐藏得很好,他却还是看到她眼底的那一丝黯然和悲伤。

胸腔里一阵窒息的沉闷。

“轻远,”他掩去眼底的伤痛,宠溺渐渐在他眼里弥漫开来,“你想去哪里度蜜月呢?”

苏轻远身子一僵。

脸色倏的惨白。

“苏轻远,你想去哪里度蜜月?”

“呃……哪里好呢?水城威尼斯?还是风车国荷兰?或者银装素裹的瑞士?威尼斯好了!婚礼也在那里举行好了,我最喜欢威尼斯了!不过表面上是度蜜月,实际上只是旅游而已喔,你可别想乱来!”

“白痴。”

回忆如潮水翻滚而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一阵阵地颤抖着。

“轻远,轻远?”

耳边传来一阵呼喊。

霎时,她仿佛被电击中一般,终于回过神来。

抬起头看着温煦,她挤出一丝笑容,低哑道:“随便……”

温煦定定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摄影棚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半山腰的城堡依旧奢华,却被一层死寂笼罩。

书房的门关得紧紧的,垂至地面的窗帘也拉了起来,遮挡住了外面的光芒,室内一片漆黑。

景曦疲惫地仰躺在大床上,床边竖着一个衣架,架子上挂着一瓶点滴,软管连接着他纤细的手臂,药液顺着软管缓缓流进他的身体里。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见他水泽潋滟的星眸空洞地睁开着,算是黑暗中唯一发亮的东西。

一片寂然。

他就那么毫无生气地躺着,如果不是隐约可见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或许所有见到这画面的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去。

沉闷的空气里蔓延着一股腥甜。

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自从那天在婚纱店与她分别以后,他就去公司加倍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痛,直到昨天身体已经到极限,他才迫不得已的被送回来休息。

黑暗中一阵长长的叹息。

今天……是她举行婚礼的日子……

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划破了书房的寂静,他喉头一窒,胃部一阵抽痛,一股腥气翻涌上来,噗的一声喷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想她……

想她……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她地笑脸。

心脏又是一痛。

不,他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他不想让自己后悔。他要去找她,要去问清楚,即使不择手段,他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倏地坐起来,却因动作过猛身体虚弱而一阵晕眩。等待晕眩感消失了后,他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不顾血液从他的手背上慢慢溢出滴落,连衣服也没换就往外跑去。

快。

要快。

他只知道再不快些他就会永远失去她了,除了这些,他的脑海里已经别无其他。

血滴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条。

位于郊外的大教堂热闹非凡。

这是本城最大的教堂,数个尖顶耸立,坐落在草地上,占地颇大。整座教堂由大块的黑石堆砌而成,墙上是一扇扇椭圆的彩绘玻璃窗,大门敞开着,里面是一排排的座位,正前方是一个三米高的十字架,左侧顶端是一架巨大的管风琴,一排排的数米高的管子靠着墙竖起。乐师坐在管风琴前弹奏着,宾客也三三两两地走进来入座,记者全在外围观。

咚——

教堂顶端的吊钟响起,惊得四周的鸽子扑啦啦展翅飞起,遗落一地羽毛。

温煦伫立在教堂门口,眺望着远方。他穿着一身白礼服,礼服半敞,露出里面的马甲,领口处系着一枚精致的领结,远远看去,他整个人都仿佛散发出了一圈绒光,精灵般缥缈。微风拂来,他浅色的头发扫过他白皙绝美的脸,那浓密的睫毛下,他的星眸好似最通透的琉璃,万般潋滟璀璨。

淡然如水。

咔嚓——咔嚓——

闪光灯对着他不停闪烁着。

一辆高级白色房车停在了教堂门口。

女仆打开车门,躬身等待车内的人走出来后,牵起她长长的裙摆,跟随着她往前方走去。花童提着花篮在两侧洒落着色彩缤纷的花瓣,那花瓣仿佛是艳丽的蝴蝶缭绕着她飞舞盘旋。

温煦静静地看着她。

她穿着华丽的婚纱,纯白美好得恍若天使。她的长发被盘起,头顶带着蕾丝面纱,看不清面纱后她的样子,只是隐约露出她细腻如瓷的香肩。婚纱上的宝石熠熠发光,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戴着长手套的双手端庄地交叠在身前,一步一步,迈向优雅的步子向前。此刻的她,美得令人心惊。

温煦有些呆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美丽。他的目光痴缠温柔,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那眼中,竟再也容不下其他。

咔嚓——

记者不停地拍着照,白光一闪一闪。

倏地,温煦脸上地笑意僵住。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了她,一如拍卖舞会的那个夜晚。

她被迫停下脚步,僵在原地,怎么也不敢回头,身子竟微微颤抖起来。

咔嚓——咔嚓——

闪光灯闪得更快了,谁都不愿意错过这条劲爆的消息——

温氏少董婚礼现场,景氏少董竟来抢婚!

“轻远……”

她的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声音却是那般嘶哑苍凉。

苏轻远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时间仿佛静止。

景曦往前一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不顾簇拥过来的记者,双手缓缓用力,几乎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膛。嗅着她熟悉的气息,他哑声道:

“轻远,跟我回去好吗……”

苏轻远一动也不敢动。他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还有他淡淡的体香,这些全都令她长久以来的想念一瞬间喷薄而出,眼泪几乎忍不住滴落下来。她低下头想要躲避着他,却在看到他青紫一片还有针孔以及干涸的血迹的手背时,理智霎时分崩离析。

她从他的怀抱里脱离,慌忙转过身抓住他的双手,想要看看他的伤,却发现他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钻戒在闪闪发亮。

他戴着……

竟然戴着……

心底泛开一股复杂,似是温暖,又似是疼痛。

视线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他依旧绝美却苍白近乎透明的脸,墨玉般的发丝有些凌乱,如断翼残蝶般的睫毛下是一双透着疲惫的星眸,不再清亮,只是海一般的幽深。他就那么几近癫狂痴迷地看着她,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眼底是满满的眷恋和疼痛。此时的他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他却凭借着对她的执念,硬是撑起了自己残败的身子。

“轻远……”

喉咙仿佛火烧一般的灼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出口的声音也不再如以往的薄雪一般悦耳,而是无力哑然的沉痛。

她锁眉哀伤地看着他,面纱后她死死咬住自己惨白的唇,无声地流泪,在看到他前襟上凝固的大团血迹时,她只觉得脑海顿时一片空白,恐惧和剧痛在心间蔓延开来。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她浑身冰凉凉的,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丝啜泣已然泄露出来。

景曦一阵心痛和怜爱,淡白的唇边却溢出一抹微笑。

她哭了……

是担心他的么……

“轻远……”

身后传来一道小兽哀鸣般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受伤。

温煦穿过人群走向她,身边的保镖把记者全部拦截在外,不让他们靠近。

终于,他在她的身边停下脚步。

她蓦地恍如被雷劈中一般。

他抬起手,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却在半空中僵住,凝视着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

差点忘了,她并不知道他的手已经好了,而自己,竟是要靠欺骗才能将她留下么……

真是讽刺。

“轻远……”

又是一声,悲伤中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怕了……

怕她会就这样跟那个人一起离开……

离开自己……

胸腔中一阵疼痛。

苏轻远看着他僵在半空中的手,铺天盖地的内疚和刺痛翻涌而来吞没了她。

是她害了他啊……

那是……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手啊……

可以演奏出世上最美妙的音乐的手……就那么被她毁了……

心脏仿佛被用力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他被她的动作狠狠刺痛了。

忍住胃部的绞痛,他又上前一步,逼视着她,温柔地笑着,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期待与哀痛:

“轻远,跟我回去……你喜欢钱,我就把财产都给你……还有城堡……你的蔷薇我都有好好照顾,你的房间也是我亲自打扫……你喜欢什么我全都送给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苏轻远几乎昏厥过去。

那是景曦啊……

那么倨傲的天神一般高贵的景曦……竟然用哀求的语气挽留她……

心好痛。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住,指尖也扎进掌心,她用那尖锐的疼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使自己颤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温煦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一片寂然。

良久。

“我……”她缓缓抬起头,面颊早已湿透。强忍住心底好似被无数虫子啃噬般的痛楚,她借着面纱的遮掩,故作淡然,“不会跟你走的……”

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明明是轻飘飘的声音,却似是千斤重。

——对不起。

——我不能在害得他这副模样后还来伤害他。

——欠你们的,我还不起。

——就让我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痛苦与罪恶。

景曦只觉得身子猛然一颤,竟险些站不稳,他看着她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单薄透明得几乎要消失了。

不,他不信,他要带她走,一定要带她走!

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扯掉她的手套,他将她的手举起在半空,眼睛却死死盯着她,惨然笑道:

“那么你……是要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跟他结婚么……”

苏轻远僵住。

脸色煞白。

无名指上,一枚与他手上戴着的同款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星芒。

血液仿佛全都倒流了回去,温煦只觉得脸上似乎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竟然戴着他们的戒指来跟他结婚……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心脏宛如被撕裂了一般,怒火、痛苦、悲哀好似涨潮的水,瞬时向他袭来。

回过神来,苏轻远拿掉戒指,望着景曦哀痛一笑,手臂在半空中一挥——

一片寂静。

景曦怔住。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浑身恍如跌进了冰窖一般,刺骨的冰冷令他止不住地发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目,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晕眩使他单薄的身子晃了一晃,胃部又开始撕裂的疼痛。

她看着他几乎要倒下的模样,心一横,咬牙忍住胸腔里连绵的伤痛,淡然道:

“你……可以走了……”

伴随着她干哑的嗓音落下的,还有她心脏碎裂成渣的声音。

又是一阵死寂。

“如果……”半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心的时候,景曦却笑了,那笑意仿佛子夜盛开的罂粟,凄艳绝望,“我一定要带你走呢?”

苏轻远心底又是一痛。

面纱下的她泪流满面。

走啊……

再不走……她怕她真的会不顾一切跟他离开……

她已经快崩溃了……

“你……”温煦上前一步,目光淡漠地看着景曦,冷道,“打算带我的妻子去哪里?”

景曦几乎站不稳身。

他的妻子……

自己前不久才这么对他说过吧……

现在却换成了他……

胃似乎和心脏纠结成了一团,喉头又翻滚起一股腥甜,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他惨白的薄唇里逸出,随着咳嗽声一起落下的,还有那星星点点哀绝凄美的血花,落在他暗红的前襟上,与已经干涸的血迹融为一体。

苏轻远惊恐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的指尖几乎扎穿掌心,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惶然地抬起颤抖着的手,她想要抚慰他,却又不敢碰到他,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他便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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