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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弥尔巴满意地说道,话是通过身边的一个通译翻译的,他虽然也能说一口汉话,但比图巴桑就差的太远了。
“你就是那个叛徒的同窗?”
谁是叛徒?谁又是谁的同窗?在伽弥尔巴用马鞭指着李煦时,通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父亲问你,是不是胡班的同党。你想好了再答。”图巴桑重新翻译了一遍,语调异常平和,最后一句话更是包含深意。说完这句话,他望了眼秦思思,眼光中满是怜爱。
“我就是胡班的同党。”
李煦朗声答道,嘴角露出轻蔑地的一笑。大丈夫敢作敢认,这个世界已无可留恋之处,自己用不着再顾及什么。
“咕咚,”有人将一颗人头丢在了李煦的马前,胡班还在咧着嘴朝李煦微笑。
秦思思尖声大叫起来,但无疑是她见过最恐怖的事了。图巴桑甚为紧张,催马到了秦思思面前,这一突兀的行动让脱羽部的武士倍感压力,至少有五十支箭瞄向了李煦——只要他稍有异动,顿时就将他射成刺猬。
李煦一动没动,虽然他的短刀此刻还在腰间的皮鞘里,但在这个距离,他还是有把握杀死图巴桑的。两人间的私情已经大白于天下,杀死情敌应该是所有被气昏了头的男人不二的选择,既然已经被羞愤折磨的万念俱灰,那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必不是一种好的结局。
伽弥尔巴没有下令放箭,这绝不是他心怀仁慈或麻痹大意,而是他坚信李煦根本没有胆量去杀他的儿子,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他没有这个胆量。三十年前被推举为可汗时,他就坚信一个道理:身硬撑的天地阔。这个世界唯手中有铁、胸中有血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三十年,他东征西讨,身经百战,不敢说每战必胜,但他从不屈服,终于将一个任人欺凌的弱小部落,变成了令人生畏的一方霸主。
这是他一生无上的光荣,也是他内心骄傲的资本。大唐那是南方一个遥远的国度,那里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他们能生产精美的器物,也能生产锋利的刀剑,那里的男人理智、忍让,行为举止如妇女般温文尔雅。
伽弥尔巴是从草原流传的歌谣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年轻时他曾视那为天堂,但现在他对大唐的一切充满了鄙夷。那里的商人为了金钱可以丢弃尊严和良心;那里的男人无能猥琐,即使自己的金钱和女人受到侵犯,也不敢亮出自己的刀剑;那里的官员勾心斗角,贪腐无能,敲骨吸髓得来的钱财,只用于满足口腹皮肉之乐。
人嘛,在金钱、女人和荣誉面前就应该像野兽一样,去夺取,去占有,因为那是人的本性,忍让、克制的里子就是怯懦和无能。
“请把秦思思姑娘让给我,我会一生一世珍惜她的。”图巴桑拉着秦思思的手跪在李煦面前说道,语气真挚热烈。秦思思则低头哭泣。
“混账!”伽弥尔巴暴怒起来,“你是胜利者,你不该跪着一个失败者的面前,现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他的女人,甚或他本人!”
一群武士冲到李煦面前,锋利的长刀对准了李煦,森森的弓箭也随时准备发射。
“父亲,请您遵守诺言,放他走。”图巴桑向伽弥尔巴恳求道。
伽弥尔巴没有做声,只是挥了下手,围困李煦的武士如水般退了下来。这个年近五旬的老人走到李煦面前,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刺穿他的内心。他很快发现,这个年轻人很有些特别,他的目光如深海一般,莫测高深。
“为了我的儿子,我可以放你走。”伽弥尔巴用胜利者惯有的口吻说道,“请不要恨你的女人,是因为她,我才决定放过你的。”
武士们为李煦让开了一条路,一条通往南方的新生之路。图巴桑把一袋干肉交给李煦,这些肉足够吃上半个月的。然后他又把胡班使用过的横刀递了过去,这个危险的举动让他身边的武士一阵紧张,距离这么近,万一这唐人兽性大发,如何得了?
伽弥尔巴大声呵斥了一句,众武士这才收起弓箭退到了一边。
李煦伸手抓过了横刀,这刀是配发给军中将领使用的,精钢打造,质地优良。脱羽部人使用的武器多半来自回鹘,少部分购买至大唐边军,都是一些劣等货色。这把刀在这无疑算是一件宝物了。
“你父亲刚才嚷了句什么?”李煦俯视图巴桑问道。
“他,他说,兔子即使手中有武器,也不会变成灰熊。”图巴桑红着脸道。
李煦哈哈笑了一声,转身看了眼秦思思:“你保重,我不会再回来了。”他双腿一夹,座下马嘶溜一身望南而去:
“把她交给你了,用心去爱她吧。”
在荒原上连续走了十天后,李煦遭遇了本年的第二场雪,三天三夜,疾风夹着暴雪横扫广袤无垠的戈壁草原。到处是死亡的气息,每天都在与死亡竞争。带的干粮即将吃完,那匹能极耐饥寒的长毛马不慎摔断了一条腿,它倒卧在冰盖上已经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希望,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李煦不忍让它承受太多的痛苦,一天早上,他向上天默祷自己的罪过后,趁它不备,用刀结果了它的性命。李煦割下一条马腿作为干粮,然后继续踏雪前进。
又走了五天五夜,终于在一天正午,李煦昏倒了,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无奈地猜想今生今世可能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他心里放弃的那一刻,整个人立即变得麻木了,这就是死亡吗,原来是这样一种意境。
人在混沌中孤独地来到这个世上,又在孤独中混沌地离开,在一生一死之间,人暂时忘记了孤独,自认为清醒地活着,现在自己的灵魂走出了躯壳,站在曾经的躯壳旁边用另一种眼光打量着过去的一生。
全是一场梦,模糊不堪的一场梦,无始无终,浑浑噩噩。
睡去吧,在混沌中睡去,再也别醒来。
但李煦还是醒来了,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垫着厚密金丝草的软**上,近在咫尺的地炉里炭火正旺,眼前出现一张圆乎乎的少女的脸,看不清她的眸子,但她一定像清泉一样纯净。她端一个用木头雕成的碗在吃饭,碗粗陋不堪,里面却是浓香美味的肉汤。
“阿妮……”
少女惊喜地叫了一声,兴奋地丢下碗跑了出去。李煦不觉地苦笑了一声,类似的情景几年前在长安西宁侯府似乎已经历过,难道这又是一次转世轮回?这一回自己又将是何等身份,拥有怎样的境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