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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有自东西南北刮来的风袭入永华宫中,西来之风吹得永华宫里尘沙满天,北来之风吹得宫庭院里落叶如雨而下,南来之风炽热扑面如刀割火燎令人脸庞生疼。唯有东来之风柔柔徐徐,缓缓和和,吹拂起永华宫宫室里那薄如轻烟的帐幔。
萧贵妃跪坐在这帐幔飘荡的宫室中央的龙案边垂眸为皇上布菜,看见皇上右手中所执象牙箸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地轻敲着白瓷碗沿。她知道,皇上这是心动了,从各方面看来,前往东海宫都极为有利。只是他仍是皱眉犹豫道,“此时边境告急,西狼,戎狄,南梁三国同时来犯,朕怎能离开金陵城,弃朝廷于不顾?难免会有畏战而逃之嫌疑。”
“皇上,不是还有太子么。”韩忠躬身微笑道,“皇上是金玉之身,怎可有所损伤?皇上才是大魏的根本,皇上在哪里,朝廷便在哪里,何来弃朝廷于不顾之说?况且只要皇上安然无恙,任是他国如何张狂也绝对动摇不了我大魏根基。太子为国之元储,本就该为君为国分忧,皇上以国器托之,自可放心。”
“不错,朕在哪里,朝廷便在哪里。朕便是大魏,朕便是国。”皇上大笑三声,执着象牙箸轻敲碗沿的手停了下来,越发被韩忠说动,他又叹气道,“只是百官未必会答应。”
他的这些臣子一个比一个精明,虽说他将楚玄留下主持大局,但若百官们知道他欲在此时抛下他们东往躲避瘟疫,只怕是会成群跪于宫门外,哭着阻止他。
“皇上是天子,天子行令四海,欲行何举,何需他人应允首肯?”韩忠正色道。
只是堂堂天子,虽是为避瘟疫,可在这战乱之时离开金陵城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是畏战而逃,甚至还可能打击到各地抗敌的将士们的信心。皇上犹豫着偏首看了一旁安静不语的萧贵妃,忽然开口问她,“贵妃,你觉得秋时东海风景可好?”
萧贵妃谨慎地抬眼看了一眼皇上,就见皇上那双横纹已生,失去锋锐的眼中闪着一种聊聊的期待,仿佛若能寻得他人的认同,他便可心安理得地接受韩忠的建议。她在心里叹息,皇上到底是老了,若在十年前,怕是绝不会这般轻易就被韩忠说动。他失去了年轻时候南征北战的壮志,那颗曾经无限膨胀,睥睨天下,傲视邻国的雄心只余下图求安逸的点点火星。自他开始将重心视野全然放在权术制衡之上时,他每日所思所想,就已渐渐趋向于如何能将他身下皇位坐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如何能将他手中皇权握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一个帝国的强盛与否全系于他们的君主是否拥有一颗钢铁磐石一般永远坚弥不朽的心,皇上老了,他治下的大魏也老了。
“皇上,宫中这瘟疫蔓延的可是极快啊,”不待萧贵妃答话,韩忠再次出言劝说,“倘若再闹一次玉山别宫之事,这种时候可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