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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经腊月,我回到了老家。我买了一串长长的手珠缠在左腕上,可以绕五圈,刚好可以把手腕上七七八八的伤遮住。

见到父母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他们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我为自己的不孝而惭愧。

到家的第二天开始发高烧,昏昏沉沉的一直病着。似乎全身紧绷的各种情愫忽然松懈了下来。只想睡觉,睡觉……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做了一堆常规化验说是贫血,又去看了老中医,阴虚气亏的说了一通,药喝得要吐了。爸爸着急得不行,四处打听偏方。听人家说吃了带露气的红枣可以补血,爸爸每天晚上睡觉前把枣放到院子里,早晨赶在太阳出来前拿回来煮着给我喝。看着父母辛苦慈爱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此生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浓浓的舐犊深情?

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年关跟前,我终于渐渐地好转了。过了年,朋友同学的走动渐渐多起来。

每年都会有几个还不错的昔日同学来家里看看我,大学时是她们听我讲北京大学校园的趣闻乐事,后来更多是我在听她们讲个人的工作发展。感觉她们在小县城也活得很滋润。有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小琪,家里有关系在某机关安排了个闲职,自己又开小店,除了偶尔有事基本都不去上班,现在孩子都有了,就在家专职带孩子,工资照样不少。在北京这简直是我们不敢想的事情。

思洛是我老家这边最好的朋友,我把想留在这边工作的想法和她说了,她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呆呆问我:“我们想去北京都去不了,你跑回来干啥啊?”我摇头苦笑:“那边累得很。”她想想说:“也是。你看咱们这地方的人,有几个正经上班的。”思洛的父母也没什么背景,思洛高中毕业后就在家帮着父母看店面了。现在也处了一个男朋友准备结婚了。思洛叹气:“人和人真没法比,我就不说了,学习差,你以前学习那么好,现在也得回来。找的工作都不见得会比胖琪好。”我沉默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关注本地的招聘信息,心逐渐地凉了。政府机关的职位根本想都不必想,也根本没有公开招聘或选拔的机会。我又不是师范毕业,学校也很轻易地把我拒了。剩下的小企业说白了基本是小作坊,和我家的小店差别不大。父母辛苦供我读书的结局,不能是在家里看店面吧。我开始犹豫了。都说逃离北上广,可真的逃离了,故乡已不是能容纳我的襁褓,满身红尘,回不了最初的天堂!

看我精神又开始焦虑,父母安慰我,不想出去就在家待着,家里还能缺你口饭吃吗。我心中五味杂陈,父母年纪已大还在起早贪黑地为生计奔忙,我苦苦读书却是这种结局。书不是读得不好,工作能力也还说得过去,可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正月十五后,走访的亲戚朋友知道我分手了,开始热情张罗着介绍男朋友。可总是媒人热情有余,对方反应淡薄。老家的人相亲谈婚论嫁,往往更实际些,房子车子工作等几大条件,差一个就是一个档次。而我目前等于待业在家,稍微有点条件的谁也不会找个累赘回去。介绍人又都是我的亲戚朋友,也不会将条件太差的介绍给我。对这些事,我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毫不关注。不过父母是想尽快让我有个安定,每次说起一个男孩,便是满怀憧憬,但是几个回合的信息交流,只能失望叹气。

正月的一天,终于有个男孩愿意和我见一面了,父母好言好语说尽,我同意了。父母带着我去一个表姐家,那男孩和家人也一起去了。无非闲聊了半天散场。

当天晚上,表姐就给了回话,说男孩家不同意。实在好奇问原因,表姐说,男孩家长说我长得太漂亮了,又是从北京回来的,怕有什么不好的过去。不敢冒险。

我整个人忽然从头凉到脚。那夜,我坐在窗口的长条凳上待了整整一夜,想了很多过往,想了很多事情。有的想明白了,大部分想不明白。我算是男孩子眼中有过往的吗?心里冷冷笑着自己,是啊,不用太久,十年前,当我在高中还是只纯洁的小白兔的时候,我肯定觉得现在的我就是个失贞的荡妇,活该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浸猪笼都不过分的。可是当我自己真正经历过后,我不想为自己辩白什么,但是我真的觉得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似乎统统是命运强加给我的一切,我无力挣扎无力反抗。我的内心,从未变过。十年前纯洁的时候,我渴望真爱,不掺杂金钱社会地位的世俗,十年后的现在,我也仍然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我没有媚俗拜金,我也没有贪慕荣华,我想紧紧地抓着子清,可阴差阳错的我就是抓不住他。到底是谁错了,还是命运的捉弄?与其垂死挣扎还是逃不脱落入泥淖的旋涡,是否当初就该大大方方的笑看一切?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

死过一次了,据说很多事情会看开,可我依然看不开,我不怨恨任何人,我只是不明白生活究竟怎么了。

黎明的时候,我给艾云发了条短信:我要去北京找工作,去你那借住几天可不可以?

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里的她很开心:“宝贝儿,来吧,想住多久都行。”

转了一圈,只能再回去。除了北京和t市,我没在任何城市长期待过,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帮忙。陌生的城市,多少是胆怯的。何况我也真的找不出哪里可以容身。

三月的时候,柳絮开始飘了,窗外阳光晴好,我走出家门,将故乡的小桥流水一一走过,看邻家大嫂在井前捶洗着衣裳,看小孩子在门口玩着游戏,这份安宁的恬淡,是我在任何地方都求不来的。但是,如今的我,却无法停伫在这里看飞花柳烟。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再次去了北京。

艾云毕业时是我们班最早找到工作的一批。大约在大四第一学期末就在那个公司实习了。毕业了正式过去的。大约在08年秋结的婚。老公是个小老板,谈生意的时候认识,就情定终身了。艾云结婚的时候我有幸去观瞻了一下,一家豪华的酒店,整整摆了一个大厅。我都不知道那有多少桌。

到北京的时候,艾云开车接的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去t市前,只道以后不会常相见,却是辗转一个华年,就又见面了。艾云住在五环外的一幢叠拼别墅。不算特别大,却布置得很有田园风,非常地舒服。家里只有一个保姆李嫂。我有点不好意思,一个劲地问:“不会打扰你吧?”艾云笑了:“我平时也基本一个人。”我虽然有些好奇,还是没好意思问。

那晚上我们卧聊了好久。从大学谈到现在,说起大学那个特别喜欢她,苦苦追了她三年的工科眼镜哥,现在去了一个研究所搞项目,据说也很有钱。她叹口气:“当时真傻。”我开玩笑:“你后悔啦?”她沉默了,又问我:“你为什么分手了?”我也沉默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无话不谈的闺密也有了不能谈及的雷区。不是不够好,而是我们的年龄,已经有了不能说的秘密。

我又开始去找工作。此时深刻地理解一句真理,你的专业固然重要,但是第一份工作更重要。直接决定了你从事某个行业的起点。我的专业可及的那些公司依然无力企及,反而很多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向我抛了橄榄枝。虽然待遇不算很好,但是很快有个落脚点,再骑驴找马,还是更踏实些。

找到工作后,本想找个地方搬出去。无奈艾云一再挽留,说她平时也常一个人寂寞得很,而且我来了近半个月,也从没见过她老公,想来一个人也无聊,就没有搬。艾云专门收拾出二层一个小客房给我让我常住。在艾云家的第三个星期终于见到了她老公,客套地和我打了招呼,只住了一晚上就走了。第二天是周末,艾云的情绪很不好,我也不敢问她。

如果说命中注定我和子越的孽缘,那孽缘的开端就是那天中午艾云的一个电话。那天她心情很差,午饭过后,打了一个电话,似乎是约了某个地点去做spa。非要拉我一起去。我笑道:“我就是个菜鸟,你不怕带个山妹子进城丢面子啊。”她却说必须得带我这个山妹子见见世面。被她一顿撺掇,只好陪她一起去。“你不是还约了人吗?”我问。“你去了就知道了。”她笑笑。

艾云开车去了一家女子养生会馆,沙发上的一个妙龄女子已经站起来打招呼了。一见面就和艾云来了个夸张的拥抱:“宝贝儿想死你了。”艾云向她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薇。”那女孩子打量了我一会,忽然扑哧笑了:“这姐妹儿和我长得还有几分像。”艾云也好奇瞅瞅,“你不说不觉得,仔细瞅瞅,是有几分像。”那女孩子一把拉着我,热情地说:“那就更有缘分了。”

那天做完spa,艾云问我感觉怎么样,我面红耳赤地摇摇头,你这贵妇人享受的我还真受不了,被人摸来捏去的,虽说是女人,也怪臊的。艾云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不同人感受不同啊,幼珍就不会,是吧?”幼珍就是那个女孩子,撇撇嘴,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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