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假襄助而真“监国”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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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袁世凯派人将诸闵、诸戚及朝鲜官员一干几十号人众请来南别宫。不大会儿,看人到齐了,袁世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便撇腔拽文地开始给这帮人上起了政治课:
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些话要当面说给诸位听,有些话世凯要是不说,诸位就不会明白,有些事世凯若是不讲,诸位永远不会知道,所谓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是也。此次天高恩厚,赦回太公,皆世凯在李中堂极力相求之结果。然令世凯所寒心者,世凯携太公登岸未稳,你们一下子就大劈了0多人,什么意思啊?你们这样做不单是你们太公脸上无光,也搞得我袁某人很没面子嘛。你们这样搞,你泄忿舒服了,可我袁某人回去以后又该怎么向李中堂交待呢?你们国王每岁上书,乞求天恩释放太公,如今太公回来,你们却来这一手,你们真是不知道啥叫厉害呀!请诸位试想想,这样个胡吊闹,非单我大清皇帝疑视大王上书有假,欺诈是真,怕是就连各国使臣们也会耻笑大王无父子之恩。大王如此不孝,无父即无君,一旦天威震怒,恐必调兵前来,至那时,哼哼哼,后果诸位想想去吧。其实有些事也许诸位想像太多了,此次承蒙李爵爷器重,世凯名为护送,实为调和,实无它意也。也许诸位尚且不知,当初李爵爷遣世凯护送太公,原本留下世凯为监国大臣,怎奈世凯力辞,故未降明旨,让我到贵国看看情况再说。我要是将你们搞这的些事,一五一十地如实汇报给李爵爷,上国既是不派天兵挞伐,亦必派“监国”。到时世凯再不想干,上国亦必另派贤员,届时,会不会也如世凯一样如此包容你们,为大王曲讳,就不好说了。万一到时候真的不幸言中,可别怪世凯没把话说在前面,勿谓言之不预也。
袁世凯这番文言,白话和河南土语等混杂相间一通唬道,把个台下众听者几乎吓个半死。更有人早已地跑到国王李熙那儿作了“危情”通报。通过“壬午”与“甲申”两次变乱,国王李熙深知袁世凯的厉害和手段,知道这人说出做得出。于是乎,这位遇事毫无主见,只会跟在老婆屁股后头吃软饭的小李国王,连忙派金允植来见袁世凯,问这事儿往下该咋整呢?袁世凯没想到自己的“政治课”这么着就产生了效应,心中暗自窃喜,但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金允植说:“如果改过自新,惟有抑体大皇帝与李中堂意旨,请派贤员襄理朝政,非此不明心迹,然亦实于贵国有益”。
金允植这下听明了,心说,你个河南大脑袋的,不就是想让俺家国王向上国写个申请,请你来当监国吗?用得着这么绕来绕去吗?放心,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遂了你愿就是。于是便对袁世凯说,兄台所提之意,小弟一定劝说国王照办。
袁世凯听金允植这么说,不由地嘿嘿一笑,笑得还很不好意思。
第二天,袁世凯又直接面见国王李熙,想当面敲打敲打国王李熙,叫他凡事长点主见,好生照顾他的亲爹。下面为袁世凯与国王李熙当时的笔谈编录:
李中堂因屡接殿下遣使省问太公,并恳代奏放还,因感大王孝思纯笃,迭为具情奏恳。兹蒙大皇帝锡美推仁,恩准赦还,全大王仁孝之名。李中堂深谋远虑,恐无知愚人从中播弄,激生事端,选使不才护送东来。名为护送,实则调和贵国家庭之变。不意抵汉未经二日,即闻毒杀一人,大辟二人,俱言为治壬午乱党。闻之骇然,殊有负大皇帝厚泽,李中堂苦心,即区区亦与无光焉。凯名(作者注:此为袁之笔误,应为“明”的)知不才,不能胜任,惟宣布皇帝大德,中堂厚意,不料如爽然失望。询诸执政,均云非干太公,只为治乱党耳。然何不先不后,而独于太公甫至之日,打草惊蛇耶?太公在李中堂前,自誓归国后绝不干预朝政,惟有杜门谢客,以终余年而已。如今所为,将何以安老者耶?中国当道惟愿朝鲜君臣父子各自相安,庶东顾之忧,此俱为朝鲜计,岂为中国计耶?凯所以呶呶不休者,为大王伦常大节,君国大计起见,其实与凯何干?愿大王洞鉴此意,俾免他国非笑,后世訾议,则幸甚矣。
袁世凯的这番笔谈可谓一箭双雕,即不温不火地将这位软蛋的小李国王前后左右熊了个遍;又隔山打牛地说给闵妃听了。意思告诉闵妃,我袁某人这次可不是来挑事儿的,我“虽名为护送,实则调和贵国家庭之变。”袁某人不远万里,不辞劳苦,还不是让你老公公能有个幸福晚年?其实你老公公回来就回来了,你也用不着怕什么,人家老李头在李爵爷那早有毒誓,“归国后绝不干预朝政,惟有杜门谢客,以终余年而已”。而我袁某人甘受万般辛劳,遭遇简慢,并非是想从中捕捞点什么好处,说千道万,还不是为照顾你们做晚辈的“伦常大节”,为着你们的“君国大计”?
还别说,袁世凯的这一“隔山打牛”还真起了相当作用,闵妃一下竟怀疑起自己是否做过头了?袁小弟到底还是我闵姐的袁小弟,非但没有象壬午兵乱那会儿搞大院老头那样整治俺,还不怕辛劳地做起了家庭“民事调解员”,叫姐真真咯心疼哩。看着袁小弟这么念惜旧情,且于大院老头往来稀疏,关系淡然,也就不再有什么激烈之举了,动荡的局势也开始逐渐趋于淡定。
1885年10月8日,袁世凯在南别宫下榻处专门约见了老友金允植,两人进行了颇为较长一段时间的笔谈。袁世凯主要是想通过这位朝鲜政坛上重臣,详情了解下自己不在朝鲜这段时间,朝鲜都发生了哪些事情,目前又是一个什么样状态。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嘛,如此回国后也好有内容向李爵爷作全面工作汇报,同时也为自己日后能够重返朝鲜做好铺垫。此时此刻,袁世凯仿佛已经看到那顶“监国大员”的帽子,正从前面不远处向他飘来。以下便是袁、金二人在这次笔谈中整理节录,也是袁世凯回国后呈报李鸿章的编陈稿:
金允植云:初认穆麟德,尚属明白,有向朝鲜之心,谁知包藏祸心。今春充副使往日本,与俄公使订约,竟敢瞒同行之徐秋堂,与俄公使私结密约。继俄使来朝鲜自撰一稿,密呈于王。内载有由俄派教师,教练江华等营兵,并保护朝鲜自由独立,朝鲜以某地为酬等语。王云可召金云植、徐相雨、金弘集三大臣及俄使入宫,连王共五人,即可议定钤押互换。其用意先诱王答应,然后挟王命以劫植等画押。事出仓卒,不敢不从。幸穆透于其友,为植侦知,惊骇极矣,遂邀诸大臣入宫谏王。以事关重大,万不可轻许,王亦心异之。穆知事不成,告植云,此朝鲜大利益事,国王何故犹豫?颇有怼色。植以此事太大,何不告政府转商天津?穆曰清国其如俄何?此约若成,朝鲜之幸福无量,岂但清国不敢小视,西洋各国亦不敢轻慢朝鲜。如不决,恐祸将至。许多恫吓之语。继经植等与俄使三次会谈,俄使色怒。穆又倡言朝鲜每事皆屈于人,而独逞强于俄,殊可怪也。俄不甘心,必至兵连祸结而后已。凯告以俄听穆诡谋,以为朝鲜不娴外交,大施恐吓,即可依从。君须抱定宗旨,牢不可破,俄必以穆言不可听,转交好于朝鲜,此离间法之一也。凯当设法诱穆到天津,求李中堂另派差委,俄方攥兵于英,断无分兵向东之理。且也明知如此大事,果兴兵,清国必全力助朝。日本共处亚细卧榻之旁,岂能容它人鼾睡耶?亦必并起而攻。英截其海,土耳其蹑其陆,俄势虽大,必不能敌清、英、日、土四国也。若再以大言相吓,可对以宁亡国亦不允此鬼崇之谋也。此事自可收束,无是虑也。
在与金允植笔谈中,袁世凯几次挥笔怒骂,骂国王李熙昏弱无主,骂穆麟德无耻下贱,骂俄人卑劣嚣张。
10月10日,袁世凯撰文《摘奸论》,抨击俄熊出招阴损,嘴里唱诺保护朝鲜,实则暗施蚕食鲸吞;借以教练之名,实为统揽朝鲜兵权,以朝治朝,终图吞并。袁世凯提醒朝鲜人,千万不要受了俄熊之愚弄和恫吓,要敢与斗争,决不妥协,方为上策。《摘奸论》一文大致如下:
入汉城三日,遍晤各国公使,谈近事。或曰:闻有人密告,朝鲜政府引俄人保护,则他国不敢侮;请俄人教训,则不索薪俸。……此等伎俩妇孺曾不足欺,顾以欺朝鲜哉?其竟视朝鲜为无人哉?朝鲜数千年文教之邦,讵乏老诚哲士?以此愚弄,岂不谬妄?俄与朝鲜犬牙接壤,包藏祸心,非一朝夕,夫人如之。曩年与土耳其战,英梗其议,老不得逞,于是转而向东,借保护之名,以肆蚕食鲸吞之计。……夫保护之权,惟上国有之,壬午、甲申再次戡乱,是其名征。今俄人不曰属有朝鲜,而曰保护朝鲜,易其名以欺朝鲜。而巧饰其辞,谓他不敢侮朝鲜。……法国保护安南,未及数月,已易其君。安南昔亦被法愚弄,今则噬脐莫及矣。朝鲜而归俄保护,尚有南面称孤之日哉?既无朝鲜,又谁能侮?至于教练不索薪俸,欲借收揽朝鲜兵权耳。以朝鲜之兵。图朝鲜之国,绝胜于劳师糜饷。反客为主之事成,而假途灭虢之计遂矣。故诱以小利,何啻香饵;币重言甘,今古同鉴。引狼入室,而授人以太阿,此必无之事。今竟有人敢以此秘告政府,其引俄入朝,为自己富贵计耳,此何异乱臣贼子,金玉钧引日使入卫之举乎?去冬之变,思之寒心,殷鉴不远,讵足相欺?又闻其人更唆动俄人,既诱朝鲜以利,更当胁朝鲜以威,尤属可笑。中国之与朝鲜,有存则俱存,亡则俱亡之道,无朝鲜是无中国。……俄人有事于朝鲜,中国必出全力以相争,兵刃既接,朝鲜是一大战场。况又不止此:英雄国也,五印度之大,维系最重,决不俄人借手于东方,以坏其全局;近日也,卧榻之侧,容人鼾睡,是无理也;美、德、意、法皆友邦也,未能坐视,争端既启,不可问矣。且俄也不足畏也。俄方构衅于英,水师则英断其路,陆军则中扼其冲,土耳其与世雠,动蹑其后,蔑不济矣。虽然俄也自知力尚不能东西兼顾,乃者轻信奸人之言,欲以恫吓欺诈为得计,如朝鲜持牢不可破之见,不为威吓,不为利诱,亦必翻然改图,就我范围。万一不然,中国旅顺精兵万人,朝发夕至,北洋奉天精兵数十万,不难克期而至。且北洋水师,新硎乍发,正在英锐,先入为主,俄亦何所用其力?俄以朝鲜软弱可欺,岂不谬哉。此可谓煽惑人心,激变生事,取乱之道也。
袁世凯的这篇《摘奸论》不仅以讥讽嘲弄的口吻把个俄国熊剥得体无完肤,而且还假借金玉均又指桑骂槐地将穆麟德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对朝鲜诸闵诸臣工申明大义,晓以利害,且壮声壮威!
10月1日,《摘奸论》脱稿之后,袁世凯经过一番字句斟酌,加之润色,又忙活了好一阵子,才使《摘奸论》最终定稿。到了第二天刚上班,袁世凯便派人直接送到小李国王手上,与此同时,袁世凯又以手抄本形式誊抄了若干,分发给诸闵诸重臣工等学习讨论。
国王李熙和老婆姐闵妃读了《摘奸论》,哇呀,那叫一个“怕”呀,李熙哪敢怠慢,于是便连忙召见了袁世凯。
李熙说:孤王与闵妃读了阁下的《摘奸论》,如拨云雾翻然惊悟。幸赖阁下及时指点迷津,不至于敝邦误入岐途,实属大幸也。只是敝邦国贫积弱,无力相抗俄、日,终如苟活于犬牙相间。果然如阁下《摘奸论》尾论那样,就请天朝调旅顺三营精锐驻扎三原,上国先入为主,俄日自然三缄其口,阁下以为如何?
袁世凯见李熙上来净说些扯淡话,而对朝俄密约一字不提,心里很不高兴,便一针见血地说;闲篇的东西多说无用,朝俄间那点苟且,皆为穆氏从中作崇,现在你啥也别说了,只管把那穆氏立马辞退,以美国人墨贤理取代,朝俄风波自然堰息,何况辞去穆氏也是李中堂谕旨?至于驻兵三原之事,我自传禀李中堂决断。
小李国王遵照老婆姐的意思,原想召见袁世凯装聋作哑地虚以委蛇一下,糊弄下这个大脑袋,事情拖过去算了,哪料想大脑袋跟本不日他这一壶,还让他结结实实碰了个软钉子。吓得李熙连忙说道:阁下所言之事,寡人照办就是。
原来国王李熙和闵妃这对“姐弟组合”的什么“好怕怕呀,”什么“翻然惊悟”,“指点迷津”啦,全是对袁世凯释放的烟幕,真正来说他们还是不愿放弃“引俄拒清”,抑制大院君李昰应这一主张,在朝鲜王室及诸戚中,尤以闵妃为甚。
穆麟德得知袁世凯谕命国王李熙要“清退”自己,便挟恨投入到闵妃的怀抱,决心与大清对抗到底。
过了两天,袁世凯眼瞅着墨贤理人都来好些天了,朝鲜那边不但一直没让其“上岗”,而且连点动静都没有。稍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事情还是出在穆麟德身上,穆麟德曾红口白牙,信誓旦旦告诉闵妃,只要娘娘留下我不回大清,拢俄,拒清,摆平大院君,我老穆有的是办法。至于工资不工资的无所畏,反正就是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