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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先生莫义德最终还是做了大清天朝的义民。他虽说没在八月十二那动乱之日挺身而出,为官府、为天朝而战;他虽说鬼迷了心窍,跟着去捡溃退乱民抛下的财物,以至于被错拿入狱,可他的心还是属*圣上的。柏钦若讯问他的时候,他把知道的、不知道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最后,主动提出要协同官府去拿会匪。他十分肯定地告诉柏钦若:清浦镇是会匪的老巢,洪门会匪还多着呢!他一口气就报出了十几个名字。
柏钦若十分震惊。
震惊之余,柏钦若成全了他一片忠君保国之心,当堂将他开释,令他引着官兵,到清浦镇去拿匪。
做了忠于官府的义民,引着几十个官兵去拿会匪的时候,影子先生一下子变得不同凡响了,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头到脚都透出了辉煌灿烂。他觉着自己不仅仅是个义民,恍惚还是个官兵的首领呢!现在他手中操着生杀大权,他只要冲着谁家的门楼一挥手,身后的官兵就会扑过去抄家拿人。
前日的无赖庸医,昨日的阶下囚,今日却成了人上人,这变化委实太大了。当那埋在身心之中的辉煌,一丝一缕慢慢释放出来的时候,影子先生已暗暗在心中排列好了要捕拿的会匪名次。
首先要拿的是那些昔日的仇人。阮大成已入了狱,陆牛皮死掉了,姑且不提,钟德亮、杨老四是非拿不可的。一则,他们往日和阮大成他们打得火热,必是会匪无疑;二则,他们都对不起他。他记得很清楚,道光二年和洋毛子斩不死打官司时,他差一点儿死在钟德亮手里。那一回,连阮大成都不愿杀他,钟德亮却要杀他。其实,那一回怎么能怪他呢?那一回怪高老主,是高老三让他临堂变卦的。因此,钟德亮得拿!说啥也得拿!至于杨老四吗,也是该拿的,道光四年春上,他曾打过他一个耳光,而且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打的。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姓杨的仗着那帮会匪势力,竟当众打了他的脸,就凭这一条,难道还不该拿吗?
这类仇人很多,有些他一时想不起来,他的主意是,只要想得起来,统统拿入大狱再作道理。
第二类该拿的人物是有钱的商人富户。南寺坡上的商人,好人不多!影子先生一贯认为,为富者则必然不仁!因此,多办一些不仁的富商是理所当然的。想想叹,影子先生对银子那么敬爱,自打懂事开始,使尽了吃奶的劲都没扒搂多少,他们凭什么该扒楼那么多?难道这个世界是为他们预备的不成?这实在是没有多少道理的事!你有银子,人家没有,不公道么!凭什么你就该有,人家就不该有?人家没有银子,自然要反上一回么……呀!呀!呀!不对!咋想到谋反上去了!他眼下可是义民哩!他在帮着官府拿反贼哩!
是的,他们是反贼,必是反贼。他们不是借口办团练,资助过会匪谋反吗?资助会匪谋反,不就是反贼吗?拿!得拿!想来这帮官兵们也是愿意拿的,拿了他们,也能趁机诈些银子哩!
又想起了天福商号的李约翰和斩不死?杰克逊,吃不准这两个洋毛子该不该拿。按他的意思,那是不该拿的,老李和老杰都不错——尤其是那老杰,数年如一日,供他洋药吃,价钱俱比市面上低。可要是不拿他们,却又有点说不过去。一来这两个洋毛子漂洋过海,到天朝的地面上来扒楼银子太不成话;二来一,这两个洋毛子暗中还传邪教,他若是不拿他们,让别人拿了,自个儿又得背黑锅,保不准又会有人赖他信邪教哩!其实,打从道光二年打过官司,他便再没信过邪教,藏在床头枕下的十字架早就扔到茅坑里去了。得拿!这两个洋毛子得拿!不拿便是徇私情了。徇私情可不是义民的本色哩!
把该拿办的匪贼按一二三四、甲乙丙丁顺序排好,影子先生大大咧咧地引着官兵们进了清浦镇。
天很热,一路上又走得急,影子先生张口气喘,一头大汗,可兴致却是极高的,在东大街,迎面先撞上了卖烧饼的歪嘴张三,他径自过去招呼:“老三,哪里去?”
张三见得一群官兵,先自怯了,抖抖索索地道:“哦,哦,是莫爷,不……不到哪里去!不到哪去!”
“这阵子可好?”
“好!好!莫爷,托您老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