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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继续说,“今日我本想去应聘城主的乐师,可惜徒儿资质愚钝,结果还是失败了。”
师父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却显得异常沙哑苍老:“锦瑟,你可知我的左手为何而废吗?”
我沉默了。
四年前的那晚,风很冷。我久久等不回师父,倦得打着盹,却被门外嘈杂的声响惊醒。我拉开门去探个究竟,却只发现横卧门前、左手被废了的师父。
我从不问他为何会这样。一则是一种习惯,二则我不想给他伤口撒盐。手于琴师,无异于生命。我甚至可以理解原本爱酒的师父在永远无法抚琴后,只得借酒浇愁的无奈。
所以,我可以轻易原谅师父这几年的颓靡不振,我因理解而变得无喜无怒,继而麻木。但我知道我只是有些累了,并不怨意。
师父见我无语,径自道:“你也不必瞒我,你大概连城主的面都没见就被逐了出来吧?”
我抬眼看他,惊异于他的洞悉。
师父长叹了一声:“我的左手是被城主所废,没想到他连我的弟子也要迁怒……也罢也罢,锦瑟,你愿如何便如何了,是我连累了你,自作虐呀!”
我望着他仿佛一下变得苍老的面容,无语。我依旧不想知道这是是非非后的缘由,现在唯一希望的只是能有些钱可以改变现状。
末了,我轻声道:“师父,早些歇息吧!我保证绝不会给您蒙羞。”
师父似是未将我的话听进,怔怔地坐着不动。
我明白他觉得悲哀,便任由他去。
在我掀帘入屋的刹那,我用眼中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他依旧坐在那,背影显得孤弱钟老。
这么多年,我依旧无法令他觉得不孤单。
翌日,我便进了湘潇楼。
师父难得没去酒馆,我知道他倚门目送我离去。但我始终没有回头,我怕看到他萧瑟自责的目光。
我讨厌喧嚣,但进入烟花之地如何不喧嚣?
我讨厌施加粉黛,所以在这浓妆艳抹的众多佳丽之中,素面朝天的我是黯淡的。
而这恰是我需要的。
很多时候,我只是躲于帘后低眉抚琴,不理外界,眼里手里心里都只有那二十五根琴弦。
我总是安静,偶然会想起他。
我一直努力地想抓住任何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肯遗忘。
然,我依旧记得不清晰了。
所以一有闲暇,我便努力的回想。
他欠我一张瑟,欠我一个名,所以我绝不会放过向他索要的机会。
近日,敦煌变得不平静了。
前不久派来的西域节度使,遭人暗杀了——这已是两年来的第五个了。
而刺客至今身份未明。
朝廷却一次又一次地派使臣过来送死,前扑后继,不敢间断。谁教敦煌是要塞,朝廷不敢怠慢。
不日,又会有节度使前来赴死了吧?
我抱着琴匆匆穿梭过人群。
自从进了湘潇楼,周围的人的目光都显得有些异样。
即使我自觉无愧于心,却无法避免遭到他人的指指点点。
迎面而来的红姨见了我,急急拉起我往家中赶。
我不必问,亦晓得师父又出了事,不由加紧了脚步。
红姨大概是唯一一个没因我所谓的“堕落”而冷漠我的人,与她的交情不深不浅。但不可否认她很疼我,有东西都会分我一份。但很奇怪,每次她如此匆匆赶来都是为了将我带回师父的身边,去看他因欠下的酒钱而被揍得狼狈的情景。所以有时我宁愿红姨未曾出现,也许这样我就不会看到师父的惨状。
下意识地,我伸手摸了摸腰间。
还好,今日刚在湘潇楼领了赏钱,勉强可以为师父顶上一顶。
我的气还来不及缓上一缓,已隐约听到家中传来砸碎东西发出的尖响。
我丢下红姨,飞快地奔向家中。
闯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要债的小厮举着师父的琴正要砸,被我冲上前拦住了。
我怒喝道:“有必要为了几个酒钱,毁了这里吗?”
“几个钱?”小厮轻蔑道,“说得真是轻巧,那你倒是先还还这万两白银的‘小钱’再说。”
万两?
我顿时愣住了,不自觉得看向师父,他低头无语。
小厮继续叫嚣道:“这段日子,你师父借了赌坊的高利贷,赌输了,利滚利便有了这几个钱。你若不把钱还来,今日我们剁了他的双手双脚!”
“万两,对我而言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凑不出。眼下我手头上也只有这些。”我掏出腰间的碎银,低声道,“请你们宽限几日,我会设法把钱还上的。”
小厮挥手打掉我手中的碎银,谩骂道:“你以为这是打发乞丐?没钱就卖身为婢。”
他话刚落,就有俩人上前架着我往外推。他们的手扣着我的肩很紧,很疼,我挣脱不开。
师父追出来,想拦住他们将我救下。
可是,师父怎敌得过年轻力壮的赌坊打手?瞬间便被撞在墙上。
我想他一定很疼,否则万不会龇牙咧嘴的。
我无奈地看着师父,已不打算反抗了。反正,反抗也不过是白费气力。
“住手!”
就在此刻,有人断喝了一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顿住了,我不由寻声望去。
一名年轻男子自马上下来,眉宇之间流露着一股贵气与傲然。乍一见是那种文质彬彬的公子,细看之下,却隐隐有着王者的威严。
那一声,便是出自他口——漫散中不乏有慑人的魄力。无端地,我觉得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这种气质极为的浑然天成。
“少管闲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厮蛮横道,“以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英雄好汉?那也要看看对象,一个不小心刀上染的可是自己的血。”
“如此说来,你家主人大有来头?”他的声音依旧慵懒。
“当然,我家老板的后台硬着呢!帝都成王爷的宠妃,是我们老板的胞妹。”小厮骄傲的神态仿佛他才是王妃的胞兄一般。
我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无意让他卷入这不必要的麻烦,低声道:“我会还债的,只要多宽限些时日。”
“不行!”小厮断然道。
“那就还钱,今日就还。”他漫不经心道,“她欠你多少钱,由我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