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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莺歌燕笑
库车的春天已渐近了,但依旧不见半丝春意,如刀的北风猎猎地刮,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着貂裘在身还是忍不住全身打着哆嗦。
我望着冻得发紫的指尖,努力地往手心哈着气,却传不到丝毫暖意,或许是口中呵出的白烟在传到手心前已被冷却。
我舔舔龟裂的嘴唇,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不由将身上的貂裘裹紧些。
自和朝恒吵架已有好几日,虽然以前也不是没争吵过,但过不了许久他就会主动跑来向我道歉,但这次没有了。
我想他或许已经厌倦了这样没有回报的付出,当不断的付出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地毫无回应和失望,再坚强的心也会倦也会冷。
就在方才,我站在他帐外,听到里面传出的莺歌燕笑,我知道那个不断追在我身后的朝恒已经远了。
这样是最好的。
我心想,却不知为何心也空了,分明是想要的结果,可真的得到却有些无所适从,想来还未习惯。
我在雪地上漫无目的地走,那种无处可去的感觉压得心里忒难受,虽然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但从未有这次这般强烈。
四周人烟极少,更显得清冷。
我跺跺冻僵的脚,停下。
可一旦停下想要重新再走,却感觉步履维辛,真真不知该往哪边去。
“易琴,易琴。”忽然听到有人扬声吆喝,一抹人影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我如受蛊惑般出神望着那人从雪幕中走来,失重的心好像寻得了点,缓缓着落。
那是个极普通的人,普通得若在平时根本毫无起眼。可是在这样的雪地这样的心情,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慰。
因他所说的是汉语,那我从来就熟稔的语言,在这样一个漫天里都是库车语的国家,终于有种暖意。
他在我面前停下,轻拍一下怀中用布裹着的琴,依旧用汉语问道:“这位姑娘,买琴么?”
我不觉有丝笑意:“买。但这世上我只买一把琴。”
我并不是刻意为难眼前的人,只是这世上我觉得想拥有的只有那样一把琴,那便是当年姬羲衍赠与我的,而在我回库车时却将它留在姬羲衍那里了。
我知道眼前的人是不可能有的,所以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支解了。
那人并未受我所动,露出那琴的一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因他此刻的神情而显得有了生气有了狡意:“姑娘,我这琴可能合你的意。”
我不觉震惊,竟……竟真是那把琴。
脑中一片混乱,脸色苍白地盯着那人:“这琴,你从何得来?”
那人不答反问:“姑娘,买么?”
我紧紧盯着那人,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次。
那人依旧不答,反倒将琴收起:“姑娘不买就算了。”
“买。”我连忙拦下他,“但我想知道,你如何得到这琴?”
“故人送的。”那人蓄在嘴角的一抹笑无比扎眼。
“不可能!他绝不会将琴送人。”我狠咬牙逼视着他。
那人冷冷一笑:“锦瑟姑娘,还是那样不好对付。”
他的声音陡然一变,这声音我听过,是,是葛流云?!
我一惊,冷不防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我慌忙中急急地避开,琴被他遗落在地,我边躲避着他的攻击边拼命俯身去拾琴。
终究他是学过武的,而我没有。费尽全力仍被他伤了,好在伤口不深。
我抱着琴拼了命地往自己记忆中安全的地方逃。
他紧咬在我身后不放。
渐渐地,我有些力不从心,眼见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却在此时,我觉得脚下有些异动,刚想再往前跑,却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跑到河面上。河面的冰层因天气转暖而有所松动,在加上我跑动时加剧冰层的不稳,冰层已然断裂。
我反应不及,身子已然随裂开的冰层往下坠,河水没过我的脚,腿,身子,然后是头。我努力挣扎,身子却愈发僵硬,水里的寒意一骨脑朝我打来。
我看着岸边已显得时隐时现的葛流云,他站着,无动于衷。
我知求救无门,我亦知此时此刻我若丢开手中的琴奋力朝岸上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我仍死死抱着它,我觉得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还能紧紧握住的东西,若抛开,便真是一无所有。
所以,我舍不得放开。
即使为它会豁出性命,依旧舍不得放开。
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唯一的感觉便是寒冷,到最后连寒冷都感觉不到……
我没想过我还会醒来。我以为我会死在那样的寒冷中,那是我害怕的冷。或许是不愿就那样冷清地离去,所以,我还会醒来。
睁开眼的那瞬,我看到帐内架着水壶的火架里发出的温暖,看着离得极近,可伸手却如何也够不到。
我趴在床沿,探身去汲取那份温暖,明知就算触及,得到的绝非是温暖,而是烫伤,我还是往前努力地伸着。
蓦然,一阵晕眩。我知道我的身子仍是很虚弱,才那样一用劲,已是冷汗淋淋,气喘吁吁。
“你们是做什么的?姑姑教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么?没瞧见锦瑟姑娘需要人帮忙?她若有事。提头来见。”一个冰冷的声音闯入耳中,话落已有两个侍从战战兢兢地过来扶我。
我抬起头,正撞见朝恒投来的目光,那里已没有往日的柔和,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冰寒,比冬日还冷。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紧咬住牙,目光不经意地扫到朝恒手中拿的东西,牙齿禁不住打起架。那是,那是我努力抢回的琴,此时竟完整无损地在朝恒手中。
朝恒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挥手让帐内的婢女下去。
我直直盯着那琴,移不开眼。
朝恒停住,坐在床沿,将琴搁在膝上,用手勾勾琴弦,发出“铮铮”的声音,清脆,萧杀。他低声问道:“喜欢这琴么?”
我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的确是把好琴。”他道,嘴角的笑却变得冷酷起来,扬声对帐外吩咐道,“来人,在帐外架起火盆。”
“你想做什么?”看着他长身而起,抱着琴大步流星地朝外走,我不由一急,问道。
“我会让你知道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满带决绝。
我一慌,也不顾自己的身子,拖着鞋,脚步虚浮地追他。
帐外已然燃起一个火盆,冲天的火势映着他的脸,他一扬手将琴丢入火中,面无表情。
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企图夺下火中的琴,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他用力地拽着我往帐中走,我不住挣扎着回身,却只能看着那琴在火光中慢慢化为灰烬。
而我,却只能被强行地越走越远。
“我可以给你很多你所喜欢的东西,但无法给你任何你所喜欢的,甚至有些不得不亲手毁掉。”
这是朝恒回帐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我抱以的是不尽讽刺的冷笑。
他便是在我的冷笑中默然离去。
当我再次走出帐时,雪地里残留着没有一星半火的火盆,我从灰里用颤抖的手将琴残余的碎片扒出,紧紧拽在手心里,手被琴弦勒出点点血丝,仍不断地收紧收紧。
朝恒说得没错,一点也没错,他给过我许许多多的东西,其中也不乏有我喜爱的。只是,我真正想要的,他却没有给我。
从来都是如此,现在是,以前是,一点也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