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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放过姬羲衍,放过自己,放过所有人后,我放纵自己与姬羲衍一同幸福。他到敦煌守边,我便随他潜回敦煌,瞒过师父和朝恒。
虽然朝廷说库车已然蠢蠢欲动,但敦煌一直都显得风平浪静,倒像有人在危言耸听。
不繁重的军务令姬羲衍有许多闲暇,一日下来,他总是在府中的长廊看书或是迤逦而行,而我则在院中修剪盆栽或抚琴。只是会偶然的相视而笑,一切都在平静中度过,平静得让我有时都忘了这样的平静背后其实是背负着两家的血债,那样的血腥和罪孽,我从不去思量,甚至是刻意去忘却。
我想姬羲衍也是无法完全介怀的。或许他日再次想起,会唤来的是彼此的怨恨,但如今我更想这般的得过且过。
葛流云和解老一如既往地追随姬羲衍而来,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模样。虽然姬羲衍有心让他们留在帝都,但解老捋着他的山羊胡淡然道:“奉旨行事。”
这旨是解老向皇上请的,就是搬来此刻压住姬羲衍的,姬羲衍何尝不知?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姬羲衍苦涩一笑:“以我如今这般光景,你们跟着我也绝不会好过,还不如留在帝都的好。”
解老道:“王爷,老朽都这副老骨头了,已然不堪颠簸之苦,若再乘车回帝都,恐怕在半途就身遭不测。王爷,何其狠心?况且,老朽本是要出世的人,若当时不是王爷挽留,若不是余愿未了,我早学那陶潜。王爷是想赶老朽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还是要留老朽在旁呢?”
姬羲衍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算是留下解老,自然葛流云也被留下。
相处一段时日,葛流云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对我时时戒备。
那时我想过些时日会处得更好,然而战火的燃起不久后便打破了这种平静的生活。他们三人变得越来越忙碌,常常秉烛夜谈当下的战事。
我总是远远避开,或许是为了避嫌,或许是不想面对那有着一半相同血液的族人被另一半族人杀掉的无奈局面,那么复杂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是理不清楚的,唯独坐观,任风云变。
府中的人来来往往都在为战事奔走准备,只有我貌似悠闲地用剪刀修着盆景的余枝,无数的人想必已然将我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可是谁又能懂我手中平稳持着剪刀下的心早已在夹缝中伤得七零八落。
至少,他们还有胜利带来的喜悦,失败带来的悲伤那般分明的心情,知道怎样的情况下拥有怎样的情绪。而我,连这点都是做不到的。无论谁胜谁负,我都无法开怀,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同胞,谁死了我都只能悲伤。
如常那般,我剪修着院中的花草,它们已被我修了一遍又一遍。我的手,还保持着平稳在修。
突然,有人闯进我的视线,将一封信交给我,一言不发地又匆匆走开。
信封上干净得没留任何字。
我心中纳闷地拆信,乍见笔迹我已震惊住了,一目十行地将信看了个大致后,便匆匆揣好信出门去。
敦煌我本是熟悉的,进了小巷,七转八拐来到信中相约的地方,那是个久未住人的平常小居,毫不起眼,平常也极少有人过往。
我的脚刚迈入屋内,身后的门扉已然闭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锦瑟。”
我回过头去,看见师父沧桑清癯的面容,神色不由顿了顿,即使一见信的笔迹便知是师父,但真的见还是一时反应不及。
我不敢看师父的脸,却仍可以感到师父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不开口说话,或许是不断地在逃避,躲一时便是一时,明明知道不能这样过一世,仍是不到万不得以,绝不面对。
良久,我听师父长叹一声,幽幽的声音掩不掉的失望:“哎!锦瑟,你要我如何说你?我跟你说的话十句,你有没有听进一句?”
“师父的话,只要是对的,我都会记在心里。”我低声回道。
“难道,我说的话错了?”师父冷笑着问。
“师父说的都是事实。”我咬着唇道,然后目光如铁的望向师父,“只是,要我与他分离,我是千万个不愿的。师父,我从来极少开口求你,这次就算锦瑟求您,您放过我们吧!”
师傅眼中显出的惊讶像一张无形的网张罗在我的四周,明明无形却紧紧束着我,我的呼吸不禁一滞,屏在胸口沉沉地压着。
过了好一会,师父才面带不豫道:“你竟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求我?锦瑟,师父老了,是管你不了了。可是,锦瑟,为了姬家小子你能舍弃多少?又能不在乎多少?抛开前仇,忘却旧恨,不顾国耻,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可是,你忘了霁晴么?留她一人在负羽楼,你能走得安心?”
“你总是拿霁晴来威胁我。”我心里顿生无名火,口气不善道。
“放肆!你是这样跟师父说话的么?”师父面现薄怒道。
“锦瑟不敢。”我口气不由一软。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师父冷哼道,“现在,你不敢做的事大致没了。你若敢回姓姬的那里,霁晴就留不得了。”
“师父!”我一惊,悲愤地看着师父异常冷硬的脸,心中被悲哀淹没,低声道,“师父,为何要如此呢?”
比起这样的师父,我更希望和醉得不分昼夜的师父在一起,虽然很令人操心,可那样的师父很真实很接近。可眼前是师父,虽然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是啊!为何会如此?”师父也有所感触地叹道,“锦瑟,我又何尝希望如此?为师也不想逼你,也希望你能够找个好人家,欢欢喜喜地嫁了。奈何,你偏偏看上姬家的小子。你若不是我顾城倾的弟子,若不是她的女儿,该多好!冥儿,冥儿,她苦啊!”
师父此时竟不觉眼眶一红。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一时无言。
此时却闻屋内传来一阵笑声,有两人踏着笑声而来。两人皆是玉冠黑发,其中一人笑言:“想不到,顾师也这般善感多愁。”
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却是盈盈而笑地朝我作了一揖:“人生何处不相逢?巧得很,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巧遇锦瑟姑娘。真是有缘。”
“我怎么觉得是,冤家路窄,成王爷?”我冷冷道。
“看来锦瑟姑娘对本王的误解不是一般的深。”成王爷对着他身旁的人道,“不知接下来的交易,做不做得成?”
“女人太麻烦,我搞不懂她们是如何盘算的。”那人冷言冷语地答,眼里不掩对我的轻视。我认出那人竟是那次在城北酒楼闹场子时所见到的那道一闪而过身影。
成王爷斜睨那人一眼,径自开口,似是自语:“这倒是实话。明明有着那样一笔血债,还那般不管不顾地爱上自己的仇人。我那个王兄,还真真不简单,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明明那么迷恋,当初我想促成一桩玉事,却生生被锦瑟姑娘拒绝了,辜负本王的一番美意,我的王兄还是琵琶他抱。没想到,姑娘竟会不惜自折身价,千里追到帝都。安西王府的烧火丫头,想来当得辛苦。若不是本王动了怜香惜玉的心,心疼姑娘不堪那些人的折磨,请你们楼主出手清清那些杂碎,姑娘说不准就香消玉陨了。”
他口中轻松地吐着轻薄之语,我听得不由心惊:“成王爷,竟是你,是你要除去安西王府的人?”
“这话说得难听。本王不是在帮你么?”他笑道。
“你会如此好心?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我道。
“我竟不知锦瑟姑娘是本王的红颜知己。”他笑着的眼徒然一冷,“断送了这么多条命仍是不觉得解恨,目的最终还是没能达到。本王最想要的,还是七王兄的那条命。为此,想请姑娘助本王一臂之力。”
我冷冷别过脸,不去看他,这个人我真不想再见到。
奈何成王爷却不肯放过我,他“嘿嘿”一笑,又继续道:“想来这要求太唐突,姑娘未必答应。”
那是自然。我心内冷哼着,依旧不理会他。
他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又道:“只是这事姑娘不答应可不行。我手中的筹码,姑娘自然会感兴趣的。你妹妹如今可是在本王的手中,你希望让她重温数年前的恶梦么?”
“你……”我不掩自己的恨意,刺刺地盯着成王爷,“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要姬羲衍死,你来执行天诛。”他不怀好意地逼视着我笑道。
我被他那样的神情看得心中发悚,却不得不强作镇定:“你让我去杀他?是因你自觉胜不了他,才想借我的手。”
他眼中浮起一丝怒意,继而大笑:“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要你亲手杀他。负羽楼的杀手杀一个如此近身的人,绝非难事。对他而言,被自己亲近的人背叛才会觉得痛苦,才会觉得生不如死。这便是我要的结果。”
我斜睨着眼,等着成王爷止住笑声,心中沉沉叹了口气,语调却越发平静:“看来,成王爷不会给我选择的余地。这事我也只能做,但成败与否我可不敢保证。”
他得意道:“凭你杀掉五名西域域使的手段谋略,还怕对付不了他?虽然那五人算是草包,跟他不在一个级别。但是,你别想着手下留情,我这人易怒,气极了指不定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比如,伤到你的宝贝妹妹。”
此时他目露凶光,如一只处于绝对优势的独虎,盯着他狩猎的猎物,而我恰是那虎口下的猎物。
我怒极反笑:“八王爷难道对自己信心不足?如此形势,我早已无招架之力。八王爷未免太过谨慎。”
成王爷敛起笑意,我转身准备离去,却被师父拦下。
我面无表情道:“如今如了师父的意了,我必须亲手除去他。师父还有何指教?”
“锦瑟。”师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只道一句,“自求多福吧!”
我略微一点头,不再看师父的脸,径直走出那间充满压迫的小居。
我漫步于长街,心情并未因少了那几双眼而有所放缓,走了很久,从天亮走到天黑,从城南走至城北,再返回城南,终还是转回府衙。
门口的两只石狮在大红宫的灯火下显得面目狰狞,我停在门口,竟一时不敢进门。
此时,正巧一顶八人大轿缓缓而来,停在门前。
轿帘掀起,他便从轿中走下,静切的眉目,无华的神情却令我觉得那是可以照亮整个冬夜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