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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说没有瓜葛呢?”公孙鞅端起酒,再次敬上,“若不是上将军在最后关头动下恻隐之心,秦国境内不日之间就是废墟一片,尸横遍野。如此大功大德,莫说是三爵薄酒,老秦人即使用纯金打造一座功德碑,也是该的!”

听到此话,公子卬心里热乎乎的,夺过酒壶,也为公孙鞅倒一爵:“秦公、殿下和老秦人这般客套,本公子实在过意不去!本公子回敬一爵,请大良造代劳!”

公子卬端起酒爵,递给公孙鞅。二人碰毕,同时饮尽。

魏宫后花园里,魏惠侯、毗人沿着湖畔小路暴走。魏惠侯身材高大,健步如飞,毗人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眼见落后太多,毗人喘着气道:“君??君上,臣??臣??赶??赶不上了!”

“哈哈哈哈,你呀!”魏惠侯放缓脚步,指着他笑道。

毗人扶着柳树喘气。

魏惠侯站下来,看着毗人,扬扬自得道:“寡人绕湖几圈了?”

“三??三圈半!”

“从今晚开始,寡人每晚绕湖五圈!”

“臣记??记下了!臣??臣有??有个请求。”

“你讲。”

“君上请走??走慢一点儿!臣吃??吃不消哩!”

“呵呵呵,”魏惠侯又笑几声,开步朝毗人走来,“来,寡人拉着你!”伸手。

毗人小步赶上,君臣手牵手,放缓步子,慢慢走动。

“那个公孙鞅怎么样了?”魏惠侯问道。

“出来了,听说瘦一圈哩。”

“呵呵呵,寡人不过是关他两天!”

毗人扑哧一笑:“估计是吓到了!”

“毗人呀,寡人实意问你,公孙鞅那天在朝堂上信口讲的,你怎么看?”

“他讲很多,是哪一句?”

“就是??那个??让寡人南面的事。”

“呵呵呵,是这个呀,君上怎么想,臣就怎么想!”

“哈哈哈哈,你呀??”魏惠侯扔开他的手,头前大步走去。

公子卬喝高了,一直睡到晌午大错时。

当他睡眼惺忪地走进正堂,恭候已久的陈轸赶忙迎上,嗔怪道:“上将军呀,瞧你这觉睡的,都后半晌了!”

“惭愧惭愧,”公子卬抱拳致歉,“昨晚让公孙鞅那厮灌多了,连怎么回府的也记不得哩!”

“呵呵呵,下官记得清哩!”

“哦?”

“是下官一路送公子回来的,公子在车上多少喝了点儿风,吐下官一身好酒哩!”

公子卬再次抱拳:“惭愧惭愧,以后再不喝了!”

“这怎么能成?”陈轸笑道,“酒逢知己才醉,公子昨晚是遇到知己了!”

“知己算不上,不过,那厮确实通情达理,和传闻大不一样!看来,传言未必可信,交上这个朋友也是值了!”

“在下官眼里,公子的朋友交小了!”

“啊?”

“下官此来,”陈轸诡诈一笑,“是想送给公子一个大靠山!”

公子卬眼睛瞪大:“什么靠山?”

“秦公!”

“秦公?”公子卬眯起眼来,一片茫然。

陈轸凑近,附耳低语。

“干得!”公子卬忖思一时,拱手道,“这桩好事就拜托上大夫了!”

“公子当拜托公孙兄才是,”陈轸微微一笑,“下官这就约他!”

“好好好,”公子卬连连点头,“本公子做东,还在元亨楼吧,那里可以尽兴!”

是夜,元亨楼雅室管弦齐鸣,舞女翩翩。公子卬、陈轸、公孙鞅、公子疾诸人的几案上摆满食物与美酒,皆呈醉意。

公孙鞅舌头发僵,仍在举爵:“尝闻上将军一怒,天下惊心,今日一会,方知此言不虚呀。来来来,公孙鞅再敬上将军一爵!”

公子卬亦僵起舌头,举爵:“公孙兄高抬魏卬了!”

公孙鞅喷着酒气,重重摇头:“盛赞上将军的不是公孙鞅,”略顿,打个酒嗝,“而是君上啊!”

“哪个君上?”

“当然是秦公了。”

“哈哈哈哈,”公子卬大笑道,“有意思。你这讲讲,秦公是怎么说的?”

“君上说,”公孙鞅模仿秦公语气,声音洪亮,“方今天下,寡人真正佩服的治军之才,唯魏国上将军一人耳!”

公子卬一脸疑惑:“大良造别是虚言吧?”

“卫鞅所言,句句属实。有天秦公与鞅闲聊国事,忽然问鞅,爱卿可知魏侯何以雄霸天下吗?卫鞅思索良久,竟是不知如何作答。秦公笑了,说欲霸天下,首在人才。魏侯之所以独步天下,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两大奇才。一是魏卬,堪称当世之雄,二是陈轸,堪称当世之英!”

公子卬举爵:“难得秦公如此抬爱,这酒魏卬喝了!”仰脖一饮而尽。

陈轸瞟向正在舞蹈的美女,插话道:“秦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哦?”公孙鞅转向陈轸,目光诧异。

“除武学卓绝之外,上将军还有两绝,一个是品酒,一个是品色!”

“哦?”公孙鞅看向公子卬,“卫鞅不堪酒量,却也算是好色之徒。所憾的是,卫鞅只是好色,却不知色,更谈不上品了。今日幸遇上将军,还望赐教!”

“好好好,魏卬就信口开河,见笑于大方了!”公子卬咳嗽一声,朗声说道,“若说天下美女,当是各具特色。粗略论之,楚女能歌,赵女善舞,齐女贤淑,燕女多情,胡女妖娆??”

“不愧是行家里手啊!”公孙鞅竖起拇指,盛赞一句,似又想起什么,惊讶道,“咦,怎么没有说到魏女和秦女呢?”

“魏女看得多了,反倒不觉出色。至于秦女嘛,我给出两个字—绝妙!”

“公子说笑了。”公孙鞅扑哧一笑,“在下寄居秦地十余年,尚未看出秦女有何绝妙之处!”

“说秦女绝妙,”公子卬身子前倾,二目放光,“是因其难求啊!”

“五大夫,”公孙鞅听出话音,呵呵一笑,转对公子疾,“鞅是卫人,不知秦俗。你算是老秦人了,你也说说,秦女果真难求吗?”

公子疾憨厚一笑:“疾不怕流血,就怕女人,看都不敢正眼,何敢言求?”

公子卬手指公子疾,笑道:“怎么样,本公子没有错说吧!《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此诗为秦风,说的岂不是秦女难求吗?”

公孙鞅呵呵笑道:“在鞅看来,‘所谓伊人’,想必是公子了。秦女纵使有心‘从之’,只怕也是‘道阻且长’呀!”

公子卬醉眼迷离:“公孙兄既有此说,本公子真就开口相求了!”

公孙鞅拱手:“但凡有公子看上眼的,在下尽力张罗!”

公子卬朝那边略一挥手,众乐手、舞女退出。公子卬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天下盛传两个绝色女子,公孙兄可曾听说?”

“卫鞅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一个在周室,是周天子的雪公主,另一个在秦室,是秦公的紫云公主!”

公孙鞅微微一笑:“听公子语气,不会是对周室公主??”顿住,看他表情。

“哈哈哈哈,”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周室公主虽说姝丽,却非在下好逑!”

“哦?天子之女,难道上将军也看不上眼?”

“在下打探过了,雪公主柔似杨柳,弱不禁风,而在下是个粗人!”

“不瞒公孙兄,”陈轸凑近公孙鞅,压低声,“上将军早就相中紫云公主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公子卬就朝公孙鞅深揖一礼:“紫云公主,魏卬梦寐以求,大良造若能玉成这桩美事,魏卬必有厚报!”

“哈哈哈哈,”公孙鞅吃一大惊,但几乎是在眨眼间,放声长笑道,“英雄既识美人,美人当配英雄。上将军既然相中紫云公主,此事就包在卫鞅身上了!”

“不知秦公??”公子卬心里忐忑。

“公子放心,”公孙鞅朗声道,“秦公能得上将军为婿,当该高兴才是!这样吧,待在下寻个机缘,先向大王提亲。若是大王允准,公孙鞅愿为公子保媒!”

公子卬起身,再次深揖:“魏卬谢公孙兄成全!”

送走公孙鞅,陈轸叫来戚光,吩咐道:“今儿上将军走红运,叫林楼主安排几个小妞儿,陪上将军好好红火一把!”

“好咧!”戚光应一声,快步走出。

“上大夫,”公子卬抱拳道,“您的这步棋,真是妙着啊!”

“是上将军艳福齐天,不关陈轸事!”

“上大夫甭说客套话,我这人直来直去,有仇是仇,有恩是恩。如果公孙鞅真的玉成此事,你这个大媒魏卬是一定要谢的!”

“陈轸可以做媒,却不敢居功,待上将军抱得美人归,假使一定要犒劳下官,下官只有一个念想!”

“上大夫请讲!”

“唉,说来也冤。”陈轸长叹一声,“下官不知何故得罪了白相国,处处受他挤对。下官虽说心有不甘,但职微言轻,有苦也是无处申诉啊!”

说起白圭,公子卬就又想到龙贾,恨道:“这个不消说,我早看清爽了。不瞒你说,一个老白圭,一个老龙贾,本公子早就看不顺眼。我真佩服君父,让这两撮白胡子总在身边飘着,一口一个老臣,朝堂上能不老气横秋吗?”

“公子说得是。”陈轸附和道,“只是君上处处听他二人的,你我二人纵想有所施展,也是难呀!”

“你我都到这个份上了,上大夫是何想法,直说无妨!”

陈轸附耳悄语。

公子卬惊道:“当真如此?”

“上将军呀,”陈轸苦笑一声,“在下何时骗过您?就在拜将那日,龙贾面君,不知说些什么,君上就把任命改了,幸好大良造横插一脚,这个任命才没有落到实处,否则,即使伐秦,不成功,公子就是替罪羊,成功了,功劳也不是公子的,公子只有出力的份!”

公子卬面孔狰狞,咬牙切齿道:“这个龙贾!”似是想起什么,有些气恼,“这么大个事儿,你怎不早说?”

“唉,”陈轸解释道,“下官也是刚刚得知。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毗人,是他拟的诏命。”

公子卬喘会儿气:“一个龙贾,一个白圭,占住茅坑不拉屎,屁股早该腾腾了!”

“龙贾那儿,好赖有上将军您压着,白圭却是无法无天呀!”

“上大夫放心,父王早就嫌他碍眼了,遇到大事,从来不听他的。此番会盟你也看到了,他倚老卖老,胡乱聒噪,结果呢,父王不是让他去修大沟了嘛!”

“唉,”陈轸叹道,“这是君上一时生气,待气性消停,老白圭不是照旧聒噪吗?”

“这么着吧,”公子卬眼珠儿一转,“你把眼睛睁大点儿,寻到他个短处,我去奏请父王免掉他就是!”

“唉,”陈轸又叹一声,“上将军呀,免掉他又有何用?下官听说他早就物色了接替之人,那人??在下还不是照旧听他摆布?”

公子卬吃了一惊:“谁?”

“朱威!”

“朱司徒?”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他怎么能行?在本公子眼里,这个位置只适合一个人选,就是陈兄你!一有机缘我就向君父提提这事儿,免了老白头,起用上大夫为相!”

陈轸叩拜道:“下官叩谢公子提携!”

“什么提携不提携,是你该得的!”公子卬一把拉起他,话锋一转,“对了,本公子还有一事问你呢!”

陈轸拱手:“上将军有何吩咐,下官唯命是从!”

“你后晌说的南面称尊,君父他—真有此心吗?”

“君上有无此心,上将军一试便知!”

“怎么试?”

“君上不是梦到王服了吗?下官可寻人为君上量身定做一套王服,君上若是不穿,说明君上尚无此心。君上若是穿了??”陈轸努下嘴,诡秘一笑。

公子卬恍然大悟,竖起拇指:“好主意!”

回到驿馆后,公子疾再也憋不住了,对公孙鞅道:“大良造,公子卬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紫云是正出,与太子同父同母,更是祖太后的心肝宝贝,若是下嫁给他,这不是??鲜花插在粪堆上吗?”

“唉,”公孙鞅长叹一声,“你也都看到了,公子卬那般上心,叫在下??”

“实在不行的话,明日疾去回掉这事儿,就说紫云已经许亲,大良造不知情!如果公子一定要娶秦女,我们为他另外物色!”

“不成!”公孙鞅果断摆手,“鞅倒是觉得,这是桩意外的好事呢!”

“好事儿?”公子疾急了,“听魏人说,公子卬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喜欢舞枪弄棒而已。若论真刀实枪拼杀,他还差得远哩!若不是生得好,上将军哪儿轮得上他!大良造难道忍心让紫云下嫁一个绣花枕头吗?”

公孙鞅诡秘一笑:“对魏来说是绣花枕头,对秦来说或是个天赐至宝!”

公子疾惊愕:“天赐至宝?”

公孙鞅诡秘一笑。

公子疾挠挠头皮:“据疾所知,公子卬名为上将军,手中并无实权,三军将士多在龙贾、裴英等诸将手中,哪里算得上至宝?还有这个陈轸,虽说是上大夫,却是虚职,整天只在魏王跟前晃荡,说白了是个弄臣,可我们把赌注全都押在??”顿住。

“呵呵呵,你呀,”公孙鞅笑道,“看到的净是这些表皮。魏罃多疑,魏国实权名义上由白圭、龙贾等权臣分掌,其实全在他一人手里。而在魏罃心中,听起来顺耳的只有陈轸,用起来顺手的只有公子卬。此二人,一左一右,一文一武,恰如魏罃的左臂右膀。若是他俩为我所用,魏罃想不听话,由得他吗?”

公子疾折服了,诚敬拱手道:“大良造高瞻远瞩,疾叹服!只是,疾仍有一点担心,这二人真的可以为我所用吗?”

“请公子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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