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 章|破僵局冷向为间 回故乡陈轸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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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商於紧急调走五万大军之后,楚怀王没再组织进攻,而是旨令楚卒退回峣关。秦人也没再前进一步,静静地据守于蓝田关后。
峣关在商君时代做过改造,是双向防御的。楚人在据关之后,重新修缮,将关西侧的所有台阶全拆毁了,改作单向防御,并在关前开挖壕沟,布置陷阱,以防秦人。秦人也是,在蓝田关前面挖起深沟,布下陷阱与铁蒺藜,以防楚人。
双方各据一关,耗上了。
战场的重心毫无避免地由商於的西端转到商於之东。
随着齐卒到来,五国大军于楚国北疆的军事要塞大方城的周边,完成了全部的集结与对峙。计点如下,方城北门鲁关一线,有秦、韩联军六万,东门叶城之外,屯扎大魏武卒三万,与之对峙的是庄峤、景缺统领下的方城守卒与勤王边军计十一万。在方城的中心宛城之南,是匡章引领的五都齐卒六万,与其对峙的是由商於分拨出来的大楚王师六万。
楚国的方城其实不是方的,而是一个巨大的“冂”字形,周边绵延四百多里。西侧的城墙依山势而建,汇合于商於道的东端,与黑水关交接。北侧是方城的正面,也是方城的主要防御方向,起先御的是郑人,在郑灭之后,改防三晋,主要是韩、魏。随着楚疆北扩,方城成为内城,东侧意义渐失,但在这个辰光,随着魏人进逼,方城的东侧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惟有南侧,作为大楚腹地,楚人没有设防,而匡章的五都齐卒长驱插入的恰好是这儿。这也是怀王惊惧并遣唐蔑引王师御敌的重要原因。
送走唐蔑,怀王仍不放心,又使景翠坐镇宛城,协调宛地城防及各家封君的留守家兵,以随时驰援方城周边。至于峣关一线,因有怀王坐镇,将士心安,也当无虞。
经过一番紧急调动,各个战场尽皆形成对峙,暂时平静下来,参战各方紧锣密鼓地调运粮草辎重,扎下久战架势。
眼见韩、秦联军攻战月余,未能进展尺寸,未曾历过大事的韩襄王坐不住了,召张仪、冷向入宫,求问战事。
二人进宫时,公仲已经在席,显然他们君臣议论很久了。
见过大礼,襄王直入话题,一脸急切地问起方城的战事,认为再拖下去,怕会节外生枝。
“听闻我王喜欢狩猎,可有此事?”望着襄王忧急的表情,张仪拱手问道。
“正是。”襄王应道,“寡人自七岁始,就从先王进苑子围猎了。”
“敢问我王猎过兔子否?”
“兔子嘛,”襄王大是不屑,拿指背蹭一下鼻端,轻哼一声,“寡人十岁就猎过了,一矢中腰!”
“再问我王,可曾猎过大熊?”
“当然猎过了!”襄王一脸得意,“是十七岁那年。”
“也是一矢中腰吗?”
“哟嘿,就甭提了!”襄王连比带画,眉飞色舞,“是只老熊,凶得狠哪,寡人连射五矢,矢矢插在它身上,可它非但无惧,反倒扑向寡人,噌地蹿到寡人的战车上。幸亏寡人早有防备,趁它立足未稳,一枪扎中他的肚皮!”
“扎死了吗?”张仪笑问。
“没有。那熊掉到车下,将寡人的矛头折断了。寡人没有枪头,只好弯弓搭箭,再射那熊,那熊吃不住痛,掉头跑了。寡人哪肯放过它,喝叫御手驱车追赶,又射五矢,方才将它射死。”
“我王神勇!”张仪伸出拇指,指向南方,“比起大楚这头大熊来,我王所猎的那头老熊就不值一提了,何况我王这要剁掉的是它的一只掌,且还连带它的一条腿,我的王啊!”
“是了,是了,”襄王连连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
“我王圣明。”张仪拱手,“臣当年为楚灭越,用时一年半;为秦灭巴蜀,用时十个月。今日臣为大王伏熊,欲剁其掌,剜其肉,好让大王下酒,大王能急在这一时吗?”
“呵呵呵呵,”襄王笑了,“不急,不急,寡人不急,”连连拱手,“方城的事,寡人这就托予张子您了!”
出宫之后,张仪来到冷向府上,笑道:“冷兄,今天之事,您怎么看?”
“感觉是公仲急。”冷向应道,“你看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脸上的肌肉一直绷着!”
“冷兄晓得公仲为何而急吗?”张仪问道。
“他在担心。”
“担心什么?”
“齐人与魏人。”冷向接道,“魏人虽然扎营,却没有战过一次,听人说,魏人与楚人处得好呢,大街上还有一道下馆子拼酒的!”
“呵呵,”张仪苦笑,“魏将公孙喜是公孙衍的亲侄!”
“怪道呢!”冷向笑了。
“魏王能出兵表示个态度,在下就很感激了。”张仪凝神,“眼下的关键是齐人!不瞒冷兄,在下最怕的是齐人突然撤军!”
“撤军?”冷向惊道,“齐人不远数千里赶来,怎么可能撤军呢?”
“因为苏秦。”
“听你说,苏秦与赵王在北征胡地呢。”
“在下预感,苏秦已经回来了。”张仪看向邯郸方向,“眼下的情势,他不会无动于衷。目前于他,最厉害的杀棋就是说服齐王,让匡章撤军。齐撤,魏也会撤。那辰光,韩王的压力就更大了。韩人若撤,这局棋就不好下了。”
“张子可有应策?”
“听闻冷兄与景翠有些交往,可有此事?”
“景监是他叔父,商君辰光,在下与他多有交往。”
“见过面没?”
“见过。”
“太好了。”张仪再次拱手,“麻烦冷兄走一趟楚地,会会景翠。”
“怎么说?”
张仪招手,冷向倾身,侧耳。
张仪如此这般,冷向直起身子,拱手应命。
“你是——”当山民打扮的冷向被家尹引入书斋时,景翠盯住他,认不出了。
“在下冷向,原商君府上的,有扰景大人了!”冷向深深一揖。
“哎哟哟,原来是冷兄啊!”景翠紧忙回揖,一把扯住他的手,“我这……”拍打自己脑袋,“老眼昏花,竟是连冷兄也认不出了,该死,该死!”
“是冷向老了,也换貌相了!”冷向指指自己的花白头发与粗布衣裳,笑道。
“是了,是了!”景翠感慨几句,将冷向让至客席,自回主席坐下,盯住冷向,“商君之后,在下再未听到冷兄音讯,还以为冷兄——”摇头,“没想到上天保佑,冷兄这又露头了。您这讲讲,这些年躲到哪儿去了?”
冷向将这些年来的变故一一讲了,包括将商君的瞎娘认作自己的娘,带她回老家尽孝,之后娶房媳妇,在韩地聊度残生。
“好哇,好哇,”景翠又是一番感慨,“商君蒙难,先叔公景监悲伤几日,还在宗祠一角为他专门立个牌位,临终时还叮嘱在下在祭日里莫忘商君。在下真没想到,他俩的感情那么深哪!”
“是的,”冷向点头,“当年先孝公因功封赏时,圈出三块封地,一是河西,二是岐山,三是南郑,在下力主南郑,可商君不肯,自讨商於,为的就是靠近景兄!”
“可他强占於地,为两国惹下祸灾,这不,眼下为商於闹成一锅粥了!”
“唉,”冷向长叹一声,“这也是商君未曾想到的。据商君讲,当年他强占於城十五邑,是无奈何之举,景大人晓得的,是为防备方今秦王。那辰光商君已经看出秦先君病重,不久于人世。新君与旧党过往密切,商君忧心会有大不利,一旦出事,单是商地十五邑,只能是以卵击石。商君曾对在下讲,他先拿下於城,讨喜新君,如果新君仍不放过他,他就拿整个商於谷地投靠景大人,与楚结盟,只没想到,唉,好好一局棋,竟就砸在司马错手里,商君真的是不会用人哪!”
二人感慨一阵,景翠问道:“敢问冷兄,兵荒马乱的,您这冒险前来,可为何事?”
“为景大人。”
“哦?”景翠倾身,拱手,“冷兄请讲!”
“如方才所言,”冷向应道,“在下久已不问时事了。近日不知何人透给韩王,韩王几番使人登门召请,在下推辞不过,只好入韩宫,受韩王薪俸,被拜为上卿,并从韩王及韩相公仲明口中得知方城这边的事。想到方城为景兄辖地,在下夜不成寐,于是寻个机缘,潜入宛地,告知景兄,好让景兄有个筹备!”
“他们讲了什么事?”景翠语气急切。
“方城之事是秦相张仪挑起来的,”冷向侃侃而谈,“景兄晓得,商於的事是张仪引发的,这辰光楚王发狂,举国伐秦,秦人顶不住,秦室所有人都在怪罪张仪。为解秦围,张仪入韩,因为新韩王在秦时与他相善。见张仪来,公孙衍悬印辞相,离韩入魏,一去就被拜为魏相,想是他早把后路找好了。张仪请求韩王发兵救秦,韩王不想与楚结怨,却又不能得罪秦国,迟疑不定。张仪又说他已约请魏、齐两国援兵,不日就到。见魏、齐也出兵,韩王这才同意了,但要求秦国一起出兵。秦人从西河抽兵三万,与韩人一起发兵鲁关。魏王为襄陵事,出兵至叶城。于景大人来说,韩、魏皆不可虑,关键是齐王!”
“齐王怎么了?”
“听张仪讲,楚王不知怎么的,旨令使臣辱骂齐王于朝堂,将齐王惹火了,烹了使臣不说,又使人至咸阳与秦合盟,约定伐楚。伐楚不是小事,且齐卒大多陷在燕国,齐王于是紧急调回匡章,筹备六万精锐。匡章与田婴主张攻打下东国,捞取好处,但齐王不肯,他要匡章先拿下宛城,再打到郢都,逼迫楚王割让宛城——”
“这……”景翠眯眼,“齐国离宛地这么远,山水相隔,即使我王割让予他,他怎么……”
“齐王不是这么想的,他做这些,更多的是出口恶气。景大人呀,你想想看,楚国哪个地方有宛城重要?先楚王又为什么要修建方城呢?”
“嗯,”景翠点头,“冷兄说的是!”又眯会儿眼,“怪道齐人绕个大弯,插我软肋!”
“这是匡章的用兵风格!”
“冷兄可有破敌妙策?”景翠盯住他。
“齐人两度伐魏,与魏人不睦。愿意帮齐的只有韩人与秦人,但魏人扎于叶城,刚好将齐人与韩、秦二军隔开,实质上已成孤军。匡将军这般用兵,可谓骄兵。想想看,齐人两败大魏,一败强秦,这又伐灭燕国,堪称天下无敌。无敌则骄。匡章孤军深入大楚腹地,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将楚人放在眼里,可见其嚣张。幸亏楚王应对及时,调回王师,将其阻住,否则,宛城的城头这辰光不定就插上齐人的旗帜了。”
“冷兄是说,我先将齐军吃掉?”
“吃掉齐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冷向苦笑,“匡将军是员悍将,那年偷袭项城,差点儿擒住昭阳;之后是败秦、灭燕,驰名列国,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打过败仗呢。”
“唐蔑将军也未打过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