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 章|应黑咒嬴驷暴崩 灭中山赵雍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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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怀王,苏秦跟在屈平身后,匆匆走向庙门。
就在跨出庙门的瞬间,苏秦住步了。
苏秦转过身子,缓缓看向远处的行刑台。
这一眼,他一直不忍看,但在此时,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内尹已将怀王的谕旨传给庙尹,但庙尹尚未宣诏。
张仪仍被绑缚在刑架上,两眼闭合。
一个是距离太远,一个是被数以百计的看客挡住视线,苏秦看不真切,由不得走前几步。站在观刑的人群后面,透过人头的缝隙看向刑台。
辰时早到,行刑台上,站在两侧的刽子手左右顾盼,脸上现出诧异表情。巫舞仍在表演,等待观刑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就在此时,担任主祭司的太庙尹跨上行刑台。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群情亢奋,巫舞巫乐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刷刷刷地射向庙尹。
张仪晓得死时已至,抬起头,睁开眼,目光如炬地扫射人群。
张仪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是在欣赏他们的欢快,又似是在与他们永别。
人群一层又一层,张仪未能看到站在最外一圈、被无数人头挡住的胡服人苏秦,苏秦却透过人群,清晰地看到了张仪。
扫视一圈之后,张仪缓缓闭目,神情愈加平静,安然等候他的最后时辰。
庙尹掏出谕旨,展开,声音洪亮:“诸位大楚臣民,听旨!”
听到“听旨”二字,除去周边持械守卫并两个刽子手,在场臣民尽皆跪叩。
“大楚之王谕旨,”太庙尹朗声唱宣,“寡人祈祷上天诸神并列祖诸灵,上天诸神并列祖诸灵昭示寡人,赦免祭品张仪,押解回牢,听后处置。今日之祭,祭品代之以牛鹿猪羊四畜并雁鸭鸡鸽四禽,钦此!大王之王熊槐。”
全场哗然。
最惊愕的莫过于心如死灰的张仪。
张仪猛地睁眼,两道犀利的目光再扫全场,赫然看到,在黑压压跪叩于地的楚人背后,一个胡人的背影正在离去。
那背影健步走向庙门,穿过一排甲士,眨眼间消失在庙门之外。
俄顷,十几名甲士快步上台,将张仪解缚,戴上刑具,打入囚车,在更多甲士的护卫下,押往刑狱。
秦使张仪于眨眼间由祭到释,楚王的谕旨如同戏法,靳尚凌乱了。
让他更凌乱的是后晌。大祭过后,靳尚正欲随众臣出门,被子启叫住,带他直入太庙偏殿。
怀王不在。在怀王坐过的地方,赫然坐着王叔。
“臣叩见王叔!”靳尚叩拜。
“靳大人,快快请起!”王叔笑吟吟伸手礼让。
听到王叔的笑声,靳尚缓缓松出一口气,在客席坐下。
“靳大人,张仪的事,你看到了吧?”王叔盯住他,依旧笑着。
“臣看到了。臣感恩大王并王叔赦免秦使张仪!”
“非大王与王叔赦免张仪,是上天赦免他。”
靳尚吸入一口气。
“知道上天为何赦免他吗?”王叔问道。
“臣愚痴,请王叔解惑!”靳尚拱手。
“为楚国,为楚人。”王叔给出解释,“上天昭示,杀张仪是与秦开战,而与秦开战,于楚人,于楚国,皆是雪上加霜。与秦开战是为复仇,复仇是为收复失地。上天昭示大王不战而屈人之兵,暂与秦人和谈,因为秦人也战不起了,这才遣张仪使郢。”
“大王、王叔圣明!”靳尚再拱。
“其实,上天早就昭示了,”王叔接道,“大王之所以仍拿张仪大祭,之所以拖至今日才出谕旨,是要让张仪明白,人算不如天算,所有聪明伎俩在上天面前都不值一提。大王也是让他明白,所有人的生命都是脆弱的,包括他张仪!就在昨晚,上天昭示大王赐酒予他,为他饯行,张仪借酒吐出真言,说他并不想死!上天听到了他的表白,我王也听到了他的表白,是以赦免他。望秦使张仪顺应上天之意,戴罪立功,不再欺人,拿出诚意与我协谈睦邻!”
“伟哉,上天!伟哉,大王!”靳尚迭声赞道。
“靳大人,”王叔终于讲到主题,“王叔请你来,是奉王旨,由你前往狱中,释放秦使张仪!”
“臣……”靳尚起身,跪下,叩首,泣下,“受命!”
“还有,”王叔盯住他,“大王任命你为特使,与秦使张仪协谈睦邻相关事宜!”
“臣受命!”靳尚再叩。
“晓得大王为何命你为使吗?”
“大王是要罪臣将功折罪!”
“晓得就好!”王叔伸手,“起来吧。此前的事,莫说是你,除屈平、陈轸之外,所有朝臣,全都有过,包括老身,没有一人看清张仪的伪心。今番不同,大家都看清了,你靳尚也是。身为人臣,是要充当大王耳目手脚的,是要协助大王明辨是非曲直的。你从大王多年,大王对你也寄予厚望,望你不要再障大王之眼,再蔽大王之心!”
“臣……臣……”靳尚连连叩首,泣不成声。
“靳尚,”王叔盯住他,一字一顿,“王叔也希望你永远记住,你是楚人,你食的是楚粟,饮的是楚水,受的是楚荫,享的是楚禄,拿的是楚俸。无论你得过秦人多少好处,一切都成过去,秦人永远是秦人,而你,永远是楚人。你要时刻警醒屁股下面,切切不可坐错席位!”
“王叔,我的王叔呀,”靳尚号啕大哭,额头将地板砸得梆梆直响,“臣……记下了……”
“记下就好!”王叔扬手,“去吧,靳大人,拿出你曾经有过的智勇来,为大楚效力!”从袖囊中摸出谕旨并一块特赦金牌,“拿上这个!”
靳尚再叩:“臣……再谢王叔……再谢大王……信任……”
接过金牌并谕旨,靳尚并未急去刑狱,而是回到府中,关门闭户,怀感恩戴德之心,将整个事件由头至尾思虑数遍,心中完全亮堂,这才驱车赶往秦国使馆,与秦国副使魏冉一起来到刑狱。
靳尚吩咐魏冉候在门外,自行入内,向早已闻报、守候于内的司败亮出楚王的金牌并谕旨,由司败亲自带他来到死牢。
张仪气沉心定,闭目端坐。
靳尚宣过王旨,张仪缓缓应道:“靳大人,您让在下如何谢恩呢?”
不待靳尚应声,司败出声:“开枷!”
随从的狱吏当即开枷解镣。
张仪得到自由,对靳尚拱手:“在下谢过靳大人!”又冲空中拱手,“秦使张仪叩谢楚王不杀之恩!”
“秦使,请!”靳尚伸手礼让。
张仪昂然出狱。
一如苏秦禀报,秦惠王真的就在汉中郡了。
随他而来的是公子疾与公子华。在惠王抵汉中后不到半月,太子嬴荡也率五万防守咸阳的常备甲士赶到,依从王命屯扎于汉水岸边。
接后的情势越来越不利于张仪。
得知张仪最终被打入死牢、楚王已经诏告天下拿他行祭,太子荡这才觉得自己过分了,开始念起张仪的好来,向秦惠王请战说,只要楚人敢杀张仪,他愿请命先锋,杀入郢都。
秦惠王竟然准奏了。
嬴荡兴奋异常,立马调配三军,筹谋攻郢。不消数日,汉水两岸但见连营数十里,旗展角鸣。逾千辆战车也都整装待命。
约定好的大祭这日,汉水岸边,战船连绵,战车待发,三军将士皆持战时态势。
天色将暮,天空中现出一只黑雕。
那黑雕盘旋数周,择地落下。
是天香放出的。
公子华接过,未及斥看,抱金雕直入别宫。
殿中,惠王端坐于席,两眼闭合。
惠王这般坐着已过两个时辰了,始终未出一语。一旁侍坐的是太子荡与公子疾,也都坐着。太子荡是在候令,公子疾是在侍坐。无论是候令还是侍坐,二人脸上各现焦虑。
“王兄,来了!”公子华声音急切。
几人皆看过来。
公子华这才解开缚在金雕腿根的密函,呈送惠王。
惠王拆看,良久,二目复闭。
“父王?”太子荡声音急切。
惠王没有睁眼,将手中的密函循声扔去。
太子荡接住,读毕,朗声大叫:“没杀他呀!嘿,张相国真叫个命大!”
众人闻声,无不吁出一口长气。
公子华从太子手中拿过密函,看毕,递给嬴疾。
嬴疾没有再看,顺手放在几案上,转向惠王。
惠王口出旨令:“嬴荡听旨,战备解除,三军将士各回营帐,休整三日!”
嬴荡应过,起身出去。
“王兄,”公子华看向惠王,不无慨叹,“真没想到,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的竟然是屈平!”
“不是屈平。”惠王出声了。
“那……”公子华怔了,“会是谁呢?”
“是与屈平同行的那个胡人。”
“那胡人会是谁呢?”公子华眯起眼睛,陷入长考,有顷,恍然大叫,“别不是苏秦吧?”
“苍穹之下,”惠王看向远方,“能够力撑大厦于将倾的,惟苏秦一人!”目光转向他,“然而,这么一个巨人,竟然差点儿命丧于你的小雕之手,着实让人擦把汗哪!”
“嘻嘻,”听惠王提及那档子事儿,公子华做个鬼脸,咧嘴笑了,“臣弟晓得苏子命大!”
“不是苏子命大,是天佑苏子!”惠王慨叹一声,指向金雕,“华弟,这就放雕,传旨张仪,与楚商约时,无论楚人提何条件,皆可应承!就对他说,除关中之外,寡人没有什么不可舍弃,寡人只求一个,就是他张仪全身归来!”
“王兄,”公子华凑他耳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您不会是当真吧?”
“去,”惠王白他一眼,指向殿门,“说给他听!”
公子华将秦惠王的谕旨写入密函,通过金雕捎给天香,天香直接呈送车卫秦,由后者一字不落地“说给”张仪。
受旨的是二人,张仪与魏冉。
谕旨宣完,张仪示意二人出去,独坐于室,让自己沉定下来。
张仪的眼前再次浮出那个胡服背影。
按照靳尚在归途中所述,是屈平救出他的。就在行祭之前,屈平与一胡人现身庙中。屈平入大殿奏见楚王,正读祭文的楚王停下来,与王叔、屈平三人走到偏殿,之后是楚王传见那个胡人,再后,赦免他的谕旨就从偏殿里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