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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为记忆建立秩序?我想从最初的地方开始,用织机旁的织工般的耐心回忆。我想说:“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再无他处。”
但故事可以从上百个地方开始,因为存在着上百个名字:姆万扎、塞伦盖蒂、南格威、摩罗、纳库鲁……要找出成百个地名再容易不过。我最好选择其中一个作为开端,这并不因为它最先存在,也不因为它从广义上说具有重要的探险意义——不过是碰巧罢了,它出现在我飞行日志的首页。毕竟,我不是什么织工。织工们创造,而我回想:在记忆中故地重游。这些地名就是钥匙,开启一条条通道,这些通道已在脑海中被尘封,而在我内心却依旧熟稔。
所以南格威这个名字——它和其他名字并无区别,就这样出现在日志中,即便未必能给记忆带来秩序,也可让它鲜活起来:
日期:16/6/35
飞机型号:Avro Avian(禽鸟)
编号:VP-KAN
路线:内罗毕——南格威
时间:三小时四十分
接下来还写着“飞行员:自己”;而备注部分则一片空白。
但或许发生过一些什么。
南格威如今大概已经荒芜,再无人记得。一九三五年我到达时它几乎奄奄一息。它位于内罗毕西南面,在维多利亚湖的最南端。那里不过是个贫瘠的偏僻村落,只有些肮脏的棚屋。这些棚屋的存在也不过是因为有个疲惫而沮丧的探勘者,某天他在鞋跟边的泥土里发现了一点黄金,便用猎刀的刀尖将它挑起,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它在想象中从微小而斑驳的一点变成了金砖,然后又从金砖变成了大笔的财富。
他并不是个行事鬼祟的人,但他的名字逃脱了记忆的追捕。尽管南格威不过是个地名,却一度成为圣地麦加与海市蜃楼。许多和他一样的探险家,对这个国家灼烧般的高温置若罔闻,也没把疟疾、黑水热,以及严重缺乏交通的现状放在心上。那里只有靠步行才能穿越的森林,而他们带着铲子、锄头、奎宁、罐头食品和无限的期许前往,开始挖掘。
即便他们有所收获,我也从没知晓挖掘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因为当我的小型双翼飞机降落在狭窄的跑道上时,他们已经从丛林里走了出来。夜色中,厚铁皮桶里浸了油的毛毡被点燃,火光指引我着陆。
那样的光线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几张仰望的黝黑脸庞,神色冷漠而坚忍;几条半举着的手臂,做着召唤的姿势;有条狗懒洋洋地穿行在火光中……我记得这些景象,还有那个在南格威迎接我的人。但我在破晓时分再次起飞,对他们工程的成败或是矿藏的多寡一无所知。
他们并非刻意掩饰,而是那个晚上有别的事要考虑,它们都与黄金无关。
我在内罗毕郊外以担任自由飞行员为生,穆海迦乡村俱乐部就是我的总部。即便到了一九三五年,要在东非弄到架飞机仍是件不容易的事,而想不靠飞机到达国境的另一端则几乎没有可能。当然,有很多公路通往内罗毕城外的各个方向。这些路开始的时候足够宽阔,但几英里之后就会变得越来越窄,最后消失在怪石林立的山丘中,或迷失在平原与山谷中的那些满是红色泥浆的沼泽地和黑色棉花田里。在地图上,它们看来确切可靠,但要是有人斗胆从内罗毕向南前往马查科斯,或是马加迪,却不用约翰·迪尔拖拉机这样强大的交通工具,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据说在旱季,从西面或北面经过奈瓦夏通往英埃共管苏丹的路是“可行”的。但我上次在小雨天经过时,那里的泥土黏得可媲美最受好评的黑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