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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困难都在其次,奈瓦夏与喀土穆之间还有荒草丛生的沼泽与广阔无垠的沙漠。可兴建此项工程的政府道路部门对这一切等闲视之,在奈瓦夏附近有一块好看醒目的路标,上面写着:
通往朱巴——喀土穆——开罗——
我永远也弄不明白,给闲散游客们提供此类有待商榷的鼓励只是出于最良善的期许,还是某个具有残酷幽默感的官员终于为自己多年被困闷热的内罗毕办公室的不幸际遇找到了发泄方式。无论如何,路标就竖在那里,仿佛一座灯塔般,鼓动所有人前进(甚至连个警告都没有),前方绝不会是喀土穆,也不会是开罗,而是某处无望的深渊,简直就和班扬先生在书中写到的一模一样。
当然,这只是个特例。常有人走的路状况良好,且在短距离内经过了铺设,而一旦铺设路段结束了,如果能有一架飞机的话,就不必长时间困在蹒跚前行的车内——前提是司机的技术能让车蹒跚前行。我的飞机虽说只有双座,且还有来自新兴的东非航空公司的竞争——更不用提发达的威尔森航空公司,但绝大多数时间都业务繁忙。
内罗毕这座城市也很繁忙,并且正处于发展中——它是一道门,通往一个依旧崭新的国家、一个辽阔的国家、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国度。在过去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这个城市突然发展起来,此前它只是些散落在漫长乌干达铁路旁的破烂铁皮屋,里面混杂居住着英国人、布尔人、印度人、索马里人、阿比西尼亚人、非洲各地的土著以及很多其他国家的人。
如今仅印度市集的面积就已有好几英亩,城里的酒店、政府大楼、赛马场,还有教堂,都很醒目,证明摩登时代及其生活方式最终在东非赶了上来。但它的内心依旧粗犷,几乎丝毫未被英国式的官僚作风软化。生意在继续,银行蒸蒸日上,汽车在政府大道上煞有介事地来去,营业员们思考、行动、生活,他们在其他国家任何一个拥有三万多人口的现代城市里也会做同样的事。
这个城市隐藏在阿西平原内,就在连绵的基库尤山脉的山脚,北朝肯尼亚山,南向坦桑尼亚的乞力马扎罗山。它是荒野中的财会室——这地方关乎先令、英镑、土地买卖、贸易,关乎飞黄腾达与穷困潦倒。商店里出售你的一切所需。周围是纵深一百多英里的农田和咖啡种植园,送货的火车和卡车每天为市场运来农产品。
对于如此广阔的土地来说,一百英里的距离又算得上什么?
依旧沉睡在丛林中的村落,位于广阔的保护区内。在这些村庄中居住的人们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白人世界那些顽固不化而又不可抗拒的压力或许会以某种方式危及他们的族群生活。
但白人的战争发生在非洲的边缘——你从海岸出发,端着冲锋枪向内陆前进三百英里,也依旧处于非洲的边缘。自迦太基时代以来,甚至更早,人类就开始杀戮征伐,想在海岸沿线、荒漠和群山获得永久的立足之处。一旦获得了这些立足之处,它们的拥有权却又挑起了无尽的冲突与流血。
争先恐后的征服者们忽略了非洲之魂的根本,那正是抵御征服的原动力。这灵魂没有消亡,只是沉寂。它的智慧并不缺乏,却如此单纯,被现代文明的狭隘眼光视若无物。非洲大陆年代久远,许多子民的血脉如真理般庄严而纯粹。马塞人的祖先或许就生活在伊甸园附近,而那些近世纪才发迹的种族,只懂得以武器和自负武装自己,他们又如何能与马塞人的纯洁血统相提并论?野草不会腐朽,它的根吸取了天地开辟之初的第一缕生机,并依旧守护着它的精华。野草总能复生,人工栽培的花草在它面前退却。种族的纯净与真正的高贵并不靠官方文告确立,也不靠生搬硬套,它保存在自然力量与生活目标的紧密关联中,土著牧羊人对它的了解并不逊于头戴学士帽的学究。
军队会继续征伐,殖民地将数易其手,但无论发生什么,非洲就这样躺在他们面前,一如既往,像个伟大、睿智、沉睡的巨人,丝毫不被帝国列强此起彼伏的吵闹干扰。这不仅仅是一片土地,这里寄托着人类的希望和幻梦。
因此,有很多种非洲,数量和关于非洲的书一样多,而书的数量又多得够你闲读终生。不管谁写了一本新书,他都可以骄傲地认为自己提出了与众不同的全新观点,但也可能会被那些信奉另一个非洲的人嗤之以鼻。
利文斯通医生笔下的非洲非常黑暗,自那时起,便出现了无数种面目的非洲,有的更为黑暗,有的则较为光明,但绝大多数都充斥着动物和侏儒,还有些则为气候、丛林和狩猎而近乎痴狂。
所有这些书,起码是我读过的那些,都准确描绘出作者眼中的非洲,但那不是属于我的非洲,或许也不属于早期的开拓者,或参加过布尔战争的老兵,以及到非洲来猎杀斑马和狮子的美国富翁,那是只属于作者一个人的非洲。既然对作者们来说,非洲是千万种面貌,那么我想,对所有的读者来说,非洲也可以是万千种面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