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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他可没找我。泄、泄露财务信息的确实是我。那是因为,他连遣散费都不付给我,就把我从公司撵出来了。”

波野絮絮叨叨找了好多借口。他泄露情报给来生,十有八九也是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这可不是游戏,波野先生。就连你在内也参与了西大阪钢铁伪造财务凭证这事,这可是骗贷!”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听命于东田社长。”

“没什么不一样!”半泽提醒他。

在他向波野确认西大阪钢铁的财务疑点时,波野曾一直姑息养奸。一说到这里,半泽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些事情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东田这浑蛋就不用说了,找到他一定要狠狠给他个教训,但是半泽也不打算原谅波野。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后悔到死都来不及。他早就下了决心。

半泽继续说:“别以为你的责任就这么轻易躲得过去。即使你忘了,我们银行可怎么都不会忘掉这五亿日元不良债权。不尽快想办法解决的话,你的麻烦比我也少不到哪去!”

“不要啊!我只是一个在西大阪钢铁听话干活的普通职员而已,我又没有参与过那家公司的经营……”

“我还不是一样!”半泽打断波野,“我也只是东京中央银行的工作人员,也不过跟你一样,区区一个职员而已,跟企业经营没有半点儿关系。我心疼的又不是自己的钱。但是,作为一个社会人,我绝对不能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我才不管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你自己犯的错误责任就要你自己来承担。”

半泽的犀利言辞让波野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波野被绝望的情绪压垮,垂头丧气地坐在接待室里起不来了,半泽扔下他转身离开,抬头看了看大雨倾盆的天空。行里的业务用车就停在玄关旁边,半泽打开车门发动引擎,车载空调又吹起浓重的烟味儿。他越过车前挡风玻璃上努力摇摆的雨刮器,正好能看到波野的哥哥打完电话,一脸怒气地追出来。半泽发动了车子,驶过了一处水洼,泥水四处飞溅。哥哥迅速躲避的同时,还不忘破口大骂。半泽不理他,踩下油门,又一次驶出焦炭矿场。

5

正如波野所说,东田很有可能藏身在小村的某处房产里。

问题是,应该如何调查小村名下的其他房产。目前半泽所掌握到的信息,只有小村经营的公司名和他现在所住的老人院的地址。

半泽给大阪商工调查的来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那家贸易公司的名称。

“这次是委托你帮我调查。我想知道这家公司现在怎么样了,尤其是公司社长个人的资产情况。越详细越好,最好能做出一份清单。”

“这是一家已经关闭的公司吧,是跟融资有关的调查吗?”

大概是调查员的直觉吧,来生对此有些疑惑。

“跟西大阪钢铁有关。”

“是吗,有意思。调查完成之后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要是不收调查费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打个折总可以了吧。我想至少得花两三天的工夫。”

“知道了。总之,调查完请立刻联系我。”

三天后。来生坐在东京中央银行大阪西支行二楼接待室的沙发上,笑嘻嘻地说:“可费了我不少工夫,不过总算查出来一些东西。调查费可是很贵的哦。”

他随口开着玩笑,把装有调查资料的文件袋推到半泽面前。

小村贸易是明治年间创立,注册资本三千万元日元,年销售额超过百亿日元的商社。不过,三年前因为社长小村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支,历经百年的老牌商社慢慢落下历史帷幕,公司目前处于关闭状态,小村也为了治疗移居到有特别看护的老人院。这家老人院地处六甲山的山坳里,从那里可以俯瞰神户港,是有钱的老人才能入住的特别处所。

“小村社长个人的资产以不动产为主,总数将近二十亿日元。不过看样子东田社长想弄到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来生说出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这位小村大叔啊,性格蛮怪的,听说当他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就立马写好了遗嘱委托给了律师。小村的监护人是他公司的顾问律师花岛,可不是东田啊。所以,我想就算是东田,也轻易动不了小村的财产。他肯定希望在小村死后能继承遗产,不过看样子大叔更是棋高一着呢。”

小村名下的不动产,以神户市内为中心,共有五处。除此以外,听说还有一套黄金海岸的公寓,估计是泡沫经济时期出手买的。

“调查得很清楚嘛。”

“入手的线索就是东田家人现在居住的宝塚那套公寓。”来生说,“那套公寓最开始是被抵押给银行的。我去那家银行调查过,虽然抵押已经解除了,但是也只是前不久的事儿,并不难查——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来生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一套神户市内的公寓资料。

“这里是?”

“原本是出租用的房产,差不多一年前租客退租腾空了,接下来就没有续租。这可是很高级的公寓呢。我倒是也跑去看了看,并不像空置的样子,没准就是东田的藏身之处呢。”

“你见到东田了吗?”

来生摇摇头,“这个嘛,我又不晓得东田长什么样子啊。本来我还想继续追查到底,但不知道哪来的一伙怪人也在附近转来转去,只好算了。那帮小子十分可疑。”

半泽抬起头:“其他债权人吗?”

“不,我觉得不像。他们都穿着西装,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是他们会窥视楼里的信箱,还总是在停车场附近转来转去。”

“那大概是国税局的人吧。”半泽说。

“国税局找他干吗?”来生刚说了一句,突然住了口看看半泽,“您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才好接着说,可不要失信啊,半泽课长。”

“东田有秘密资产,估计在五亿到十亿左右。”

来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在进货款上掺水分,暗地里存下来的钱都转移到其他地方藏起来了。”

“这可太有意思了。如果能找到这笔钱,贵行的不良债权不就能全额回收了嘛。”

“如果能逼他交出来的话。”半泽说,“本来他就把从银行贷到的钱全都原封不动地挪到了自己腰包。我一定会把这五亿从他手里收回来。”

“原来如此。我本来正打算写关于西大阪钢铁的跟踪调查报告,既然这样我就再等等好了。东田社长对决国税局,还有半泽课长你。到底谁会笑到最后呢?”来生兴致勃勃地说道。

* * *

一辆黑色丰田Celsior慢慢地从停车场的坡道驶下。

竹下开着一辆皇冠,拉开一点距离跟在丰田车后。

这是三宫站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这天一早,半泽跟竹下在支行门口会合,两人直奔新神户站附近那栋有问题的公寓。

一开始他们本打算直接登门,但是当他们在公寓前和东田开的车擦肩而过之后,他们决定改变策略先跟踪东田。

显然还是这样比较妥当。在街上偶然碰到的话,就不会被说“非法闯入民宅”,东田也没有机会佯装家中无人闭门不见。

半泽他们看到东田按照指示的停车路线停好车后,带着一个女人消失在商场里。

“跟家人分居带着情妇过起小日子来了,了不得呀这小子。”

竹下坐在车里目送他们走远后,小声嘟囔道。

那女人也就二十岁出头。迷你短裙下是一双细得夸张的腿。染成茶色的长发将将及腰。东田则是一身打高尔夫球的打扮,被那个女人挽着胳膊,气宇轩昂地大踏步走远了,根本看不出是破产公司的经营者。

“去看看他们那辆车。”

半泽从副驾驶座位下了车,在宽阔的停车场里寻找东田的车子。就在水泥墙的另一面,在两台奔驰的中间,停着那台黑色Celsior。看样子刚买不久,漆面还亮晶晶的,一点儿剐蹭都没有,完全是新车的样子。

“真不低调啊。”竹下瞥了一眼驾驶座,说,“破产公司的社长,就老老实实地骑自行车还差不多嘛。”

半泽从副驾驶那边往车里看。后座上似乎是女人的杂物,还随便扔着一件外套。此外还有纸巾盒、两把伞,其中一把是细柄的女式伞。水杯架上有点零钱,还有半瓶水。仅此而已。

“什么都没有啊。”竹下从车子背后绕到半泽旁边,说,“怎么办?按照他们那架势,肯定要逛很长时间。要不要到商场里逮住他们?反正他们十有八九是在女装那边晃悠呢。”

“等一下。”半泽说,“那个纸巾盒……”

他指着后座上的盒子。虽然被颜色鲜艳的黄色外套盖住了一半,但还是能看出盒子是蓝底的,上面有个类似白色船帆似的图案——“那好像是什么银行的标志吧?”

“真的啊!”竹下惊讶地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些他眯起了眼睛,“真不愧是银行员工,着眼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我就给看漏了。这是哪家银行啊?”

“银行名被外套挡住了看不见,不过这个标志还真是不多见呢。”

“不是大型银行吗?”

正如竹下所说,大型银行的话,半泽不可能对标志不熟悉。

“说不定是这附近的地方银行或者信用金库什么的。既然有了纸巾盒也就有线索了,至少是办理了存款账户之类的业务,不然不会送盒装纸巾的,普通的小业务最多送小包纸巾。看样子东田是往这家银行里存款了。”

“原来如此,他存了有多少钱呢?”

竹下撇撇嘴,走到后车门的防窥车窗跟前,把整个脸贴在上面使劲儿往里看。

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一转身,对方也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正是东田的情妇。

该死,是那个外套……

大概是因为店里太冷了,女人是回来取外套的。

女人转身就跑。

“糟糕!”竹下叹道。

女人的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脆响,直奔商场贴满玻璃的地下大厅,半泽也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她的右手紧紧握着手机,一边回头扫视一边把电话举到耳边。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向卖场的台阶上——这些都只是一转眼的事情。

“他们是想逃跑吗?”竹下问。

“不会,车还停在这里呢,逃也逃不到哪去。我想过一会儿他们还是会出来的。我们等等吧。”

但是——

足足等了一小时,也不见东田现身。

* * *

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的坡道上,减速带的铁皮被夏日的太阳照得白晃晃的,直刺眼睛。竹下开着皇冠,交了停车费,一口气加速开上了坡道。

“他们不会又要玩失踪吧?”

“这次应该不至于吧。”

那个女人想必已经看出半泽和竹下是债权人,但是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东田说不定会认为——他们只是因为在街上碰巧遇到了才被跟踪的,他应该想不到包围网已经渐渐缩小了。

“以防万一,我还是去监视东田的公寓吧。这次碰巧才发现东田的藏身之处,要是再被他跑了,找起来可就难了。”

“那我就去查查东田交易的银行,估计就是这附近的金融机构。”

“如果能找到是哪家银行,咬定了他我们就赢了!”

“要是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半泽必须要先查出来那个标志到底是哪家金融机构,位于何处。

这对半泽来说应该不会太难。

半泽跟竹下分开后,自己在车站周边逛了逛。他发现了一家地方银行的支行后,径直走了进去,对大堂里戴着袖章、看上去有点年纪的像是大堂经理的男人打招呼道:“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这样的标志是哪家银行吗?”

半泽从记账台上拿过票据在背面用圆珠笔画出图案。

身着制服的男人把半泽的手绘图案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呀,我没见过这样的标志。”

“有没有可能是信用金库呢?”半泽补充道。

“我也不是都能记住,不过好像没在这附近见过这样的标志。从这里再往前走一点儿,就有一家信用金库,要不您去那边问问看?”

* * *

“后来怎么样了?”垣内问。

“还是没查到。我把车站前的几家银行和信用金库都走遍了,也都问过,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标志是哪家金融机构。”

“咱们俩再偷偷去看一眼东田的车怎么样?”

“我已经拜托竹下社长去看了。”

半泽看看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竹下还没有联系他。下午半泽给竹下打过电话,告诉他有关那个标志的情况。那时候竹下已经把车停到了东田公寓附近的路上,一个人在车里静静地等着东田回来。

“那个浑蛋,还没回来呢。真够警惕的。”

竹下不等到东田决不罢休,仍然继续监视。

“标志啊……”垣内长叹了口气,“要是词汇什么的上网一搜就能查到,标志的话可不好找啊。话说白了,是不是银行的还不一定呢。”

这么一说也是。

说不定是证券公司呢,再说了,会给客户送盒装纸巾的又不只有金融机构。一上来就想到银行,大概只是业内人士的先入为主罢了。

“应该不是证券公司吧。因为西大阪钢铁完全没有过投资任何有价证券的迹象,我觉得这也反映了东田的兴趣吧。”

“这么说,他对股票没兴趣喽。”

“至少他从来没用公司的钱买过股票。而且我看过东田个人存款的账户,里面也没有任何和证券公司之间的资金往来。”

“这倒是。这么说来,这个标志还应该是银行的……”

垣内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下地图铺开,“东田自己家在东淀川区,家人住在宝塚,现在藏身的公寓在神户。要不要把这些地方附近的金融机构都扫一遍?”

半泽心下不由得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东田这小子,干出什么都不奇怪了。他过去几年可不只是伪造财务报表,同时也还逃税呢。这么一来,一定会被当局盯上的。既然如此,应该不会把钱藏在自家或公司附近的金融机构里吧。这也太容易露馅了。”

即使是国税局,对个人存款的调查,也不可能把所有金融机构都检索一遍。实际调查中已经发现或扣押或冻结的存折另当别论,其他的办法也只剩下根据前期掌握的线索筛查了,最多也就是锁定觉得可疑的金融机构,然后上门去问“这个人在这里有没有存款”。如果是自家或公司附近的金融机构,被盯上的可能性太高。

“我觉得,反倒是东田把账户开在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机构的可能性更大。只要是有点儿脑子的家伙,应该都会这么干。虽然存取款不太方便,但是肯定比被发现要好多了。”

“这么说的话,可就更难找喽。”

这时候,竹下打来电话:“东田这家伙终于回来了。也不知跑哪儿去耗了这么久。”

大概是因为在车里打的手机,背景相当安静。

“那女人呢?”

“跟他在一起,我看见她刚才坐在副驾驶座上了。我这就去停车场再看看。”

十分钟后,竹下又打来电话。大概是跑了几步,他的喘息很急促:“我去看了,那个纸巾盒已经不见了。”

“可恶!”

“挺狡猾的嘛。”竹下的反应倒是显得很轻松,“东田应该深思熟虑过。本来想把自己隐藏好,结果却被不知道是哪来的债权者发现了行踪。他肯定又把车里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结果他把纸巾盒藏起来,反而说明这东西很重要不是吗?”这话有道理。

“我再在这里盯一会儿看看。”

“那边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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