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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利惠告诉孩子们:“这一带是妈妈和爸爸工作时常来的地方哦。”不过孩子都不太感兴趣,随口答着“哦”“是吗”之类的。
在孩子们眼里,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呢?
从大阪中心直到港湾附近,这一片是最煞风景的区域。
那种杀气腾腾的光景,甚至透过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直接侵蚀着手握方向盘的浅野的心。
看看鱼就能喜笑颜开,孩子们那种轻易就能得到满足的天真,那无邪的笑声,刺痛了浅野的心,仿佛是在拷问着他的那些虚伪行径。
“老公,你不要紧吧?”突然,利惠悄声地问道,“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呢,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浅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回答。
“是吗?”利惠的表情暗淡下来。
胃里一阵揪心的痛。如果,如果没有那些事的话,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用灿烂的笑容回应妻子,面对孩子们了。然而,此刻的浅野,背负着过于沉重的负担,只能表达出和本意完全相反的冷漠。
而利惠也许已经感觉到了,浅野的心里一定藏着某个刻意隐瞒的秘密。
现在浅野的生活中,随处都弥漫着疑神疑鬼的氛围。
这样的状况越发让浅野感到消沉,失魂落魄,更让他感到厌倦。
利惠终于忍不住向他发问,是在下午三点过后。那时候他们走累了,在咖啡馆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休息,孩子们则又跑去看鲨鱼了。
浅野盯着菜单在看,然而却有一种冷漠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利惠不由得抬起头来,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着浅野,说:“我真的很担心你。”
“什么?”
“担心你啊。”
“你说什么呢。”
痛苦的感觉在心底里膨胀开来。同时,他也觉得很麻烦。在孩子们面前好不容易忍住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此刻却表露无遗。妻子的表情阴暗下来,问道:“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浅野眼神空洞地回答着。
妻子继续说道:“今天让孩子们先回去,我让妈妈帮忙照顾一下孩子,她答应了。刚刚我打电话过去拜托的。只要在新大阪站把孩子们送上新干线,妈妈会在东京站接他们的。”
“你怎么擅作主张……”
“对不起。不过,就让我再在这里待一晚吧,求你了。”
“随便你吧。”说着,浅野扬手叫来了服务生,虽然他还没决定点什么。
* * *
“花”给他定的期限是明天。
估计今天晚上,还会有邮件发过来吧。说不定此时正在发呢。而此刻,也许那个“花”也正在等待着浅野的回复。
这么一想浅野就更加坐立不安了。此时的他正站在了人生最大的分岔口上。现在根本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想坐在电脑前面等着,他想和“花”好好交涉一下。
傍晚时分,把孩子们送上近乎满员的新干线之后,浅野和妻子在梅田吃了晚饭。然后以“还有工作没做完”为由,把妻子一个人留在了宾馆里,自己回到了支行宿舍。
慌慌张张赶回到宿舍后,浅野立刻冲到有电脑的房间里,连上衣都顾不上脱,就赶紧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一连上网,他立刻看到来了好几封邮件。一看发件人的名字,浅野的心脏立刻“咚”地猛跳了一下。
是“花”。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你的人生已经彻底完了,支行长先生。
发送时间是下午六点四十分。
“可恶!”
浅野狠狠地咂了下嘴。正是在去水族馆等地方的这段时间里收到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他慌了,赶紧回信。
白天我外出了。我刚刚读完您的邮件。一切都按照您吩咐的办。请您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无论如何请给我个机会跟您谈一下,万分感谢。
发送。电脑画面中,出现了发送的进度条,很快消失了。浅野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了椅子上。
已经跟妻子提前打过招呼了,如果太晚的话就不回宾馆了。他洗了个澡,冲了一杯咖啡,坐在电脑前面严阵以待。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妻子回宾馆。今天晚上是生死关头。
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回信。
明天就是“花”设定的最后期限了,就这么完了吗?还是说,还有一线生机?
心绪难宁,而且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浅野的心里像长了草一样,被折磨得坐立不安,焦躁不已。
三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不停地重复着没有回答的自问。难道是对方根本不在乎我回不回信?还是说因为我回复得太迟了,对方等得生气了?
但是,过了两个小时左右,有邮件进来的提示音把浅野从无休止的痛苦思考中拉了回来。
来自“花”的回信,漫长得令人窒息的两三个小时,说是受刑也不为过。
他赶紧满怀希望地打开邮件。然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谢过罪了吗,支行长先生?你自己承诺过的哦。该怎么向银行,还有你的部下们赔罪呢?
花
“谢罪……”
干巴巴的,微弱的声音从浅野的嘴唇里挤出来。
“谢罪……吗?”
对方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又不能无视。
但是,浅野一心想着要和“花”进行交涉,由于一直过于纠结这一点,而完全没想过如果对方提要求的话,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对策。说他糊涂也罢,笨也好,实际上他的确没有想过,如果对方让他谢罪的话,他该如何应对。
第一,真要谢罪的话,就必须在大家面前承认自己所犯的罪。这对于一心要隐藏自己罪过的浅野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打算谢罪,在那之前我想和您谈谈。
等待,再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一分钟,又一分钟。
快点回信!已经受够了!等得不耐烦的浅野,痛苦得抓心挠肝,焦躁不安。
终于,有回复了。这次是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
然而——
满嘴谎言的支行长先生,坐等明天吧。
花
“喂,等、等……”
房间里响起浅野的悲鸣。慌忙之中赶紧回信,然而手抖得几乎无法打字。
我一定谢罪。请您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请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现在不是顾忌身份和面子的时候了。
又是漫长的等待。这时候浅野明白了,对方是故意的。他心神不宁地坐在电脑前面,连个盹儿都不敢打,焦躁地等待邮件的样子,“花”肯定心知肚明。“花”也知道,随便打出一张牌都能让浅野作为银行职员的职业生涯彻底毁灭。正是因为看穿了浅野对此事害怕得要死的心情,才在这跟他玩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
“求你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拜托了,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浅野双手捂着脸。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浅野伏在桌子上,身体扭动抽搐着,痛苦地低声哭泣着。
然而,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花”的邮件就是不来。在这段时间里,浅野可是哭得够惨的,最后哭得眼泪都干了。这回他又换了个发泄方式,与生俱来的任性,加上又是个蜜罐里长大的精英少爷,哪吃过这个过亏,他起身拿满屋子的东西撒起气来,一通乱扔乱砸。这会儿又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忘到了九霄云外,开始恨起“花”来。桌子也被他踢飞了,拿着床上的枕头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拖鞋被扔到窗帘上,很快就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他“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呆呆地盯着电脑画面。然而就在此时,有新邮件进来的通知图标刚好跳了出来。
浅野就像个没了魂的空躯壳一样,慢慢地晃悠悠地站起来,打开了新邮件,里面简短的文字一下映入眼帘,不过邮件的意思很费解,他看了很久才明白。
去向部下坦白你的罪行并谢罪,如何?怎么处置你,全凭那个部下决定。
花
部下……来决定?
居然要别人来决定我的人生吗?我可是支行长啊!
此时,浅野眼前浮现出的部下的面孔只有一个——半泽。
他无法忘记,前几天接受木村副部长问话之后,半泽叫住他时的那种充满挑衅的眼神。他非常痛恨自己那时流露出来的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