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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银行这个组织中,身为支行长的他面对半泽时一直处于君临之势,然而事实是,此刻他却臣服在自称是“花”的半泽的脚下。
真是岂有此理!
他反复地对自己说着“我地位比他高”“我比他更强大”,然而这种心理暗示在那个可憎的表情面前如此不堪一击,瞬间瓦解。
心力交瘁的浅野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双手抱头,痛苦万分,惨兮兮地哭泣喊叫着,反复用拳头敲打桌子。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浅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3
半梦半醒之中,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又到了早晨。
这到底是自己成为银行职员之后的第多少个早晨了呢?浅野一边想着这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一边比平时更早地出了家门。
昨晚,可能是担心打扰自己工作吧,利惠没有打电话过来。这反倒正好。在那种被“花”的邮件搞得心慌意乱、失魂落魄的时候,要是妻子打电话过来,不难想象自己会说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真对不起妻子啊!此刻的浅野完全没法保持平常心。居然能用这样的精神状态陪着家人过周末,消磨时间,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不过,不管经历了什么,天亮之后的浅野多少平静一点儿了。据说夜晚拥有让人类失去理智的神秘力量。他的确有这种感觉。
到银行是早晨八点十五分,已经有超过一半的员工坐在位子上了,桌子上都摊着各自的工作文件。
“早上好。”
看到浅野出现,大楼里此起彼伏地响起打招呼的声音。
“早。”
浅野随口应着。他注意到,位于融资课一角的融资课长位子那边没有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是半泽。看到那张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侧脸,浅野有点儿迈不动脚步了。
他默默地走进支行长办公室,刚把公文包和上衣放进柜子里,副支行长江岛就过来找他。
“早上好,周五支行长您刚回去,我就接到了人事部田所次长的电话。他让您给他回个电话,估计是——”江岛瞥了一眼融资课长的位子,压低了声音说,“关于半泽的事儿吧。”
“知道了。”浅野嘟囔着回答道。
他一抬头,发现江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支行长,您身体好点儿了没有?”
“不要紧了。”
“是吗?另外还有一件事……”
江岛又朝半泽那边看了一眼,这次突然把音量加大了,说道:“业务统括部把上次面谈结果的报告发过来了,结果是很严重的——要改善。”
江岛应该是为了让半泽也能听到而故意提高了嗓门说的,然而背对着他们的半泽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反应。
“喂,半泽!”
江岛被半泽不予理睬的态度气得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吆喝起来。
半泽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真是一张不想看到的脸。瞬间,浅野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胃里也开始翻滚起来。
“叫我有事吗?”
“你还说有事吗?事大了!”江岛双肘撑在桌子上,愤怒地盯着半泽,“拜你所赐,咱们支行的声望一落千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咚咚敲着业务统括部发过来的报告。
“都是你的责任。”
半泽一直盯着江岛的面孔,默不作声。
“你适可而止吧!”
看到半泽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江岛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也瞬间涨得通红。
然而,半泽依然面不改色,面对江岛的恫吓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然后,他的视线,慢慢地转向了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浅野身上。
浅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谢罪——
“花”的邮件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天亮之后本来已经感觉平静的心,又被搅起了层层涟漪。然而浅野也深知,不管自己的心里发生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的处境也丝毫不会被改变。
是你吗?半泽。那个什么“花”,是不是你啊?
恐怖在心里翻腾着,除了紧张不安之外无能为力。
这家伙的手里,这个只不过区区一介融资课长的男人手里,却握着身为一行之长的我这个精英的命运。
这个事实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懊悔得无可奈何。
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应该还有办法吧。
对这个男人进行威逼利诱也好,欺瞒哄骗也罢,应该能找到一个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办法吧。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支行长啊。
对呀。支行长。
浅野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我是支行长……”
“你一个课长之流的,不管说什么,只要我坚决否定不就完了吗?不对吗?不,没错。就是那样啊,就是那样……吧……”
“支行长,支行长……”
这时候,浅野大脑中的各种胡思乱想被江岛呼唤自己的声音打断了,他瞬间清醒了。
一双怒火燃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咱们到里面说吧。”江岛指了指背后的支行长办公室。
“你给我进来!”江岛又冲着半泽喊了一声。
三个人进了支行长办公室。
江岛对于半泽的怒火是单方面的。
“这都是因为你态度不好导致的。”
他大发了一通雷霆之怒后,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态度的问题吗?”
一直沉默不语,听由他数落的半泽耸了耸肩膀突然大笑起来。这家伙大概觉得很好玩吧,浅野想到。这家伙,从来就没有把江岛之辈放在眼里。他一直都是这种态度。
“你说什么?”
“咣”的一声,在支行长室里回响起来。是江岛的拳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那,你觉得是什么问题啊?你给我听好了,半泽课长,支行长把西大阪钢铁的授信判断全权交给你了,你却辜负了支行长的期待和信任。你还不承认这是你的问题。支行长,您倒是说点儿什么啊。”
浅野不知如何是好。放在过去,他肯定会理所当然地附和这种说法,跟在江岛的后边起劲地数落半泽的各种不是,严厉地强迫他承认都是自己的错。然而,此刻——
他一看到半泽的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人不值得再包庇了,支行长您倒是狠批他一顿啊。”
脑海里回想起了“花”的邮件。
你谢罪了吗?
可恶。谢的哪门子罪。什么罪……
“支行长——”
江岛又开始催他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融资课的横沟从门缝里探进个脸来说道:“副支行长,时间差不多了。”
江岛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
“不好意思,支行长,原本定好了今天一早要去立卖堀钢铁,我先出去一下。”
“半泽!”他又瞪着融资课长说道,“赶紧向支行长道歉!”扔下这句威胁性的话后,江岛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支行长办公室。半泽没有回答。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浅野和半泽两个人了。
浅野的脑海里满是和“花”来来回回的邮件在飞。“花”到底是不是半泽,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然而,另一方面,又有某种东西让他觉得“花”应该就是半泽。
虽然努力地装出平静的样子,浅野的心里却非常乱。胃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般火辣辣地疼痛着,头也疼得阵阵发沉。
扔掉自尊,向这家伙谢罪?岂有此理。为什么非要那么做?不管这家伙干了什么,都要给他压下去,遮掩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管是什么!
然而,半泽的目光就像针一样刺过来,把浅野的想法扎得千疮百孔。
那家伙可不是个单纯的傻瓜,说干就能干得出来吧。在总行有深广的人脉,并且运用自如。虽然他比浅野年轻,职位比浅野低,但是如果他有那个心思的话,说不定二人在比赛场上刚一交手,浅野就被对方摔出了场外。更何况这家伙手里握着证据呢——现金存折这个无法被撼动的铁证。
这已经不仅仅是道义的问题,也不能用“课长闹着玩儿呢”来搪塞,这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了。半泽肯定会彻底追查到底吧。谢罪呢,还是不谢罪?浅野的心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又开始激烈地翻滚搅动起来。
然而,很快那些对立的,或者说是矛盾的感情被一种不由分说、无法抗拒的力量,集中指向了一个结论。
浅野终于把一直注视着地毯的视线慢慢地再次转向了半泽。
一看到对方那像看傻瓜一样的表情,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浅野的自尊心就像被火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