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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月二十五日,本再次和诺顿一家共进晚餐。这天是星期四,食物很传统:豆子和小红肠。比尔·诺顿在室外烤炉上烤了热狗肠,安从早上九点就把芸豆浸在糖蜜里文火慢炖了。在野餐桌上吃完饭,四个人坐在那儿抽烟,漫不经心地聊波士顿队今年越来越渺茫的夺冠希望。
天气起了微妙的变化;尽管还挺舒服,只需要穿长袖衬衫即可,但风里蕴含着一丝寒意。秋天已经不远,几乎就在眼前。伊娃·米勒寄宿公寓门前的高大老枫树正在渐渐变红。
本和诺顿一家的关系依然如故。苏珊对他的喜爱直白、明确而自然。他也喜欢苏珊。他觉得比尔也越来越喜欢他,只是因为所有父亲共通的潜意识禁忌而有所保留,父亲见到为了女儿而非其本人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都会有这种反应。假如你和一个男人合得来,你这人又很坦诚,你们说话会口无遮拦,喝喝啤酒聊聊女人,胡扯政治话题。然而无论心底里有多喜欢,你也不可能和一个两腿间或许夹着你女儿未来爱物的家伙完全坦诚相见。本心想,结婚后“或许”就要改成“肯定”,你能和一个夜复一夜搞你女儿的男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吗?这事好像有个什么格言,但本没法确定。
安·诺顿仍旧冷冰冰的。苏珊昨晚和本大致讲了讲弗洛伊德·蒂比茨的情况,她母亲以为挑选女婿的问题已经解决得很完满了,也很喜欢局势的发展方向。弗洛伊德有个众所周知的好品质:他这人很稳定。而本·米尔斯就是另一码事了,他不知打哪儿忽然蹦出来,说不定会以同等迅捷的速度逃之夭夭,顺便还把女儿的心揣进衣袋带走。她不信任靠创造力混饭吃的男人,那是小镇居民式的本能厌恶(爱德华·阿灵顿·罗宾逊和舍伍德·安德森肯定一眼就认得出这种情绪),本怀疑她在内心深处刻了一条座右铭:搞艺术的不是同性恋就是色欲狂,多半杀人、自残和变态,喜欢割下左耳打包寄给好姑娘。本参与搜寻拉尔菲·格立克不但没有减轻她的担忧,似乎反而还加重了,本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赢取安的欢心。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帕金斯·吉列斯皮曾经拜访过本的住处。
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这些念头,安忽然说:“格立克家的孩子真可怜。”
“拉尔菲?是啊。”比尔答道。
“不,大的那个,他死了。”
本一惊:“谁?丹尼?”
“昨天凌晨过世了。”发现这两个男人居然不知道,安感到很惊讶。镇上都传遍了。
“我在米尔特店里听说的。”苏珊说。她在桌子底下摸到本的手,本欣然握住。“格立克夫妇情况怎么样?”
“彻底崩溃,”安的回答很简单,“换了我也一样。”
是啊,肯定会崩溃的,本想道。十天前,他们的生活还走在天命预定的正轨上;现在这个家庭单位却被砸得分崩离析。本感到一阵病态的寒意。
“你认为格立克家的另一个孩子能活着回来吗?”比尔问本。
“不,”本答道,“我认为他也死了。”
“和休斯敦两年前的案子一样,”苏珊说,“要是真的死了,最好别被人发现。谁会对没有抵抗力的小孩子……”
“警察估计正在查,”本说,“先找到已知的性犯罪者,和他们分别谈话。”
“等找到那家伙,应该捆住拇指吊起来,”比尔·诺顿说,“本,切磋两盘羽毛球?”
本站起身:“不了,谢谢。咱们打球就仿佛你在玩单人纸牌,我扮演对面的假人。晚饭很不错,多谢款待。我晚上还有活儿没做完呢。”
安·诺顿一挑眉头,没有说话。
比尔也站起来:“新书进展如何?”
“不错,”本没有多解释,“苏珊,愿意和我下山走走,去斯潘塞店里喝杯汽水吗?”
“呃,不妥当吧,”安立刻表示反对,“才出了拉尔菲·格立克的事情,我想还是别——”
“妈妈,我成年了,”苏珊也不买账,“再说布罗克山这一路上都有路灯。”
“我当然会送你回来的。”本正色说。他把车子留在伊娃的公寓了。傍晚适合散步,不该在车厢里浪费。
“那就行,”比尔说,“这位老妈,你担心得太多了。”
“唉,我也希望如此。年轻人更懂得轻重,对吧?”她的笑容却很勉强。
“我去穿件外套。”苏珊轻声对本说,回身上楼去了。她今天穿露大腿的红色短裙,爬楼梯的时候场面殊为养眼。本看着苏珊,也知道安正在看他。比尔则在浇灭炭火。
“本,你打算在林苑镇待多久?”安试图表现礼节性的兴趣。
“先等书写完再说,”他答道,“然后嘛,就说不准了。镇上的早晨非常美,空气也格外好闻。”他迎着安的视线绽放笑容。“也许会多待一阵子吧。”
安也报以微笑:“本,这儿冬天可冷了。冷得怕人。”
说到这里,苏珊披着一件薄外套走下楼梯。“准备好了?我想喝杯巧克力。我的样子怎么样?”
“你的样子很过得去,”他答道,然后对诺顿夫妇说,“再次表示感谢。”
“随时欢迎来做客,”比尔答道,“明天要是没事不如带半打啤酒过来,咱们可以一起嘲笑天杀的雅泽姆斯基。”
“肯定很来劲儿,”本说,“可打完第二局还有什么事可做?”
比尔的洪亮笑声发自肺腑,跟着本和苏珊一直绕过屋角。
2
“我不是很想去斯潘塞的店里,”下山时苏珊说,“咱们去公园坐坐吧。”
“姑娘,不怕遇上强盗?”本扮出布朗克斯口音。
“镇上有规定,林苑镇的强盗七点就得回家。现在已经八点零三分了。”下山的路上,黑暗笼罩下来,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时大时小。
“你们的强盗可真贴心,”本说,“天黑后公园就没人了吗?”
“镇上的年轻人要是花不起汽车电影院的钱,有时候会来公园里亲热,”苏珊对本使个眼色,“要是发现树丛里有人,记得转开视线。”
他们从面对镇公所的西门踱进公园。公园里树影绰约,宛如梦幻,水泥步道在茂盛的树木间蜿蜒,小池塘静悄悄地映着街灯的亮光。即便这儿还有别人,也不在本的视线之内。
两人绕着战争纪念碑走了一圈,纪念碑上刻着长长的名单,最早的来自独立战争,最新的则是挤在一八一二年战争底下的越战。最近的这次冲突消耗了镇上六条性命,黄铜中的崭新刻痕如新鲜伤口般闪闪发亮。他心想:这个地方起错了名字,应该叫“时光镇”才对。念头自然而然地催生行动,他扭头望向马斯滕老宅,但高大的镇公所恰好挡住了视线。
见到本的动作,苏珊皱起眉头。两人把外套铺在草地上坐下(他们没商量就绕过了公园长椅)。苏珊说:“妈妈说帕金斯·吉列斯皮在调查你。牛奶钱肯定是新来的转校生偷的,就是这种事。”
“帕金斯算是个人物。”本说。
“妈妈反正已经给你定罪了。”苏珊说得轻松,但轻松感全留在了嘴里,说出口的话分外严肃。
“你母亲很不待见我,是吧?”
“是的,”苏珊握住本的手,“第一眼就不喜欢你。非常抱歉。”
“没关系,”他说,“反正我已经有一半的胜率了。”
“你说老爸?”苏珊笑了起来,“他倒是一眼就看得穿人。”笑容一闪而逝。“本,你的新书究竟写什么?”
“还很难说。”他脱掉懒汉鞋,用脚尖去捅沾着露珠的草丛。
“又换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