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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并不介意告诉你。”他惊讶地发现这句话是真的。本总把正在写的书视为孩子,而且是病弱的孩子,需要照顾和呵护。过多的关注反而会害了它。尽管米兰达对《康威的女儿》和《空中之舞》都好奇得要死要活,但本一个字也不肯告诉她这两本书是写什么的。然而,苏珊不一样。米兰达问话像在刺探敌情,就像审犯人一样。
“先让我想一想怎么才能说清楚。”本说。
“想的时候能顺便亲亲我吗?”苏珊躺倒在草地上。本被迫意识到她的裙子到底有多短,它遮住的部分实在不算多。
“我认为这会干扰思考过程,”本柔声说,“且让我试试看。”
他俯身亲吻苏珊,一只手轻轻按在苏珊腰际。她坚定地迎上本的嘴唇,双手握紧本的手。几秒钟之后,本第一次尝到苏珊的舌尖,两条舌头紧紧纠缠。苏珊换了个姿势,更热烈地投入这场亲吻,棉布短裙的轻微摩擦声听起来响得出奇,几乎引人发狂。
本的手滑向上方,苏珊挺起胸,让他捉住自己柔软而丰满的乳房。认识苏珊以来第二次,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鲁莽冲动的十六岁,面前一切都仿佛车影稀少的六车道公路。
“本?”
“什么?”
“和我做爱吗?想吗?”
“想,”他答道,“我想和你做爱。”
“就在草地上。”苏珊说。
“好。”
她在仰望本,黑暗中双眼睁得很大。苏珊说:“要好好做。”
“尽力而为。”
“慢,”她说,“慢,慢,这儿……”
两人化作黑暗中的一双影子。
“来了,”他说,“噢,苏珊。”
3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公园里散了一会步,然后找准方向,朝布罗克街走去。
“后悔吗?”本问。
苏珊抬起头,露出毫无矫饰的笑容:“不,我很开心。”
“那就好。”
他们手拉手走着,谁也不说话。
“你的新书,”她说,“那段甜蜜插曲开始的时候,你正要说新书讲的是什么。”
“新书讲的是马斯滕老宅,”他徐徐开口,“也许写完的时候就不是了,不完全是。我感觉这本书将会描述这整个小镇,但也许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知道吗?我研究过休比·马斯滕。他是黑帮分子。卡车公司只是幌子。”
苏珊惊讶地望着本:“你怎么知道?”
“小部分来自波士顿警局的资料,大部分来自一位名叫明奈拉·科里的女士,她是波尔蒂·马斯滕的妹妹,今年已经七十九岁了,虽然连早饭吃了什么都不知道,但一九四〇年以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她告诉你——”
“把记得的事情全告诉了我。她住在新汉普县的一家护理所里,我猜很多年没人好好听她说话了。我问她‘休伯特·马斯滕真是横行波士顿地区的雇佣杀手吗?’——警察确信他就是——老太太使劲点头。我问她‘多少个?’她把手指头举到眼前,来回晃动,‘你能数几次就有几次。’”
“上帝啊。”
“一九二七年,波士顿黑帮开始担心休伯特·马斯滕的事情,”本继续说下去,“他被带去讯问了两次,一次是波士顿警局,一次是马尔登警局。波士顿警察抓他是因为黑社会仇杀,他两小时后就回到街头。马尔登那次完全和他的生意无关,而是因为一名十一岁男童的谋杀案。那孩子被开膛破肚,取出了内脏。”
“本。”苏珊的声音颤巍巍的。
“马斯滕的雇主帮他脱了罪,他想必知道不少尸体埋在哪儿,但他在波士顿的生涯也到头了。马斯滕悄悄搬到撒冷林苑镇居住,以卡车公司高级雇员的身份每个月领一张退休金支票。他不怎么外出。至少在周围人看来如此。”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在图书馆花了很长时间查阅从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九年的《纪事报》,这段时间内有四名儿童失踪,在乡村地区不算特别稀奇。孩子会走丢,有时候会被冻死,有时候会死于采石坑滑坡。不是什么好事,但确实时常发生。”
“但你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我不确定。但我知道四个孩子的尸体一直没被发现。没有猎人在一九四五年挖出旧尸骨,也没有建筑商挖砾石和水泥的时候刨到尸首。休伯特和波尔蒂在那幢屋子住了十一年,孩子在此期间陆续失踪,大家知道的事实仅限于此。但我总会想到马尔登的那个孩子。经常想。读过雪莉·杰克逊的《邪屋》吗?”
“嗯。”
本轻声背诵:“‘无论谁在这里行走,都是孤零零一个。’你问新书写什么,大体而言,写的是邪恶力量的周而复始。”
苏珊挽住本的胳膊:“你不会认为拉尔菲·格立克……”
“被休伯特·马斯滕的复仇鬼魂抓去吃了?每隔三年满月时那家伙就会复活一次?”
“差不多吧。”
“要是想听点安慰话,那你可找错人了。别忘记,打开老宅楼上卧室的门,却看见那家伙挂在房梁上的孩子就是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确实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是明奈拉·科里告诉我的。她说世上存在邪恶的人,本质邪恶。我们偶尔听说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但他们通常完全不为大众所知。她说她这辈子真是受诅咒了,因为竟然知道世上有两个这样的人。一个是阿道夫·希特勒,另一个就是她姐夫,休伯特·马斯滕。”本顿了顿。“她说休比射杀她姐姐那天,她在三百英里外的科得角。那年夏天她找到一份给有钱人当管家的工作。她正在用大木碗拌色拉,当时是下午两点一刻,疼痛忽然‘仿佛一道闪电’——她的原话——穿过头部,同时还听见了一声枪响。她说她当即倒地不起。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再醒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看见木碗里的东西,她尖叫起来;在她眼中,木碗里盛满鲜血。”
“上帝啊。”苏珊喃喃道。
“几秒钟过后,所有东西恢复正常。头疼过去了,色拉碗里也只有色拉。但她说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姐姐已经死了,被霰弹枪打死的。”
“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吧?”
“一面之词,对。但她不是油滑的骗子手,只是个老太太,剩下的智力恐怕不足以撒谎。不过这方面的事情我倒是不烦心。至少不怎么烦心。如今超感官知觉方面的资料已经够多,谁敢嘲笑都会自讨没趣。波尔蒂把死亡的消息通过心灵感应传递到三百英里之外,这对我来说远不如那张邪恶的脸更不可信,那张怪诞畸形的脸,有时候看着老宅,我都觉得能从轮廓里瞥见它。
“你问我怎么想?告诉你,我认为人们之所以容易接受心灵感应、预知未来和灵体外质,是因为相信它们不会要你付出代价。这些东西不会害得你夜里睡不着,但邪恶能在主人死后继续存在,这种念头更让人恐惧。”
他抬起头,望着马斯滕老宅,慢慢说下去。
“我认为那幢屋子是休伯特·马斯滕为邪恶竖立的纪念碑,是通灵能力的共鸣板,或者说是超自然的信标。这么多年它耸立在这儿,把休比的邪恶精髓掌握在它古老的腐朽骨架里。”
“现在又有人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