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七:湖中女士 第六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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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来自群山的矮人,”雇佣步兵说,“玛哈坎志愿军的兵团之一。”
“我还以为,”奥库尔提克说,“矮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以为这些肮脏的矮子投靠了黑甲军……”
“你以为?”雇佣步兵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用什么以为的?蠢货,如果你喝汤时吞了只蟑螂,那你胃里的智慧就比你脑袋里还多了。在我们面前行军的是矮人的步兵团之一,是玛哈坎的统治者布罗瓦尔·霍格派来援助我们的。他们已经上过战场了——在玛伊纳之战中,他们为击退黑甲军而死伤惨重。”
“矮人是勇敢的民族,”梅尔菲赞同道,“万圣节庆典时,我在艾尔兰德的酒馆见过一个。他给了我一耳光,让我直到幽乐节宴会都在耳鸣。”
“矮人的步兵团是最后一批士兵了,”雇佣步兵手搭凉棚,张望着说,“阅兵结束了。道路很快就会空出来。我们走吧,都快到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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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要赶去南方,”商人点着头说,“那儿会有一场大战,一场巨大的灾难。烈火与刀剑将夺走成千上万条生命。各位先生,你们看到那颗每晚现身于天际、拖曳着红色尾巴的彗星了吗?白色的彗星尾巴预示着疾病与传染病:瘟疫、霍乱与麻风。淡蓝色尾巴是天灾的征兆:洪水、暴雨或长时间的降雨。红色尾巴代表火之彗星,而鲜血和钢铁就诞生于火焰。可怕的灾难将会降临,包括死亡和流血。就像古老的预言里提到的——尸体将覆盖大地,狼群的嚎叫声随处可闻,而那些奇迹般幸存的人,会在找到其他活人的踪迹时欣喜若狂……这将是我们的灾难!”
“为什么是我们的?”一名雇佣步兵冷冷地打断道,“那颗彗星飞得很高,尼弗迦德人肯定也能看到。门诺·库霍恩在艾娜山谷的营地也一样。既然黑甲军也能看到,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彗星预示的是他们的灾难,而不是我们的。”
“没错!”另一个雇佣步兵赞同道,“是黑甲军的灾难!”
“先生们,你们真是太聪明了。”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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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森林,踏入维吉玛周边的草地与牧场。几群骑乘用马和拖车马正在附近吃草。时值三月,牧场上的草稀稀落落,但那里还停了好几辆装满干草的货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奥库尔提克舔舔嘴唇,“成群的马,没人看管!只要随便挑一匹,然后……”
“闭嘴!”派克咬牙切齿地打断他,朝两位雇佣步兵笑了笑,“先生们,他非常渴望能加入骑兵队。他喜欢看马。”
“加入骑兵队?”雇佣步兵差点笑出声来,“别幻想能骑在马背上了。你们这样的新兵根本派不上用场——除了打扫马厩,或用桶子和独轮车搬运马粪!”
“那当然,先生。”
他们继续前进,很快来到河边的码头。赤杨林上方突然出现了维吉玛城堡铺砌着红色瓦片的塔顶。
“我们就快到了。”商人说,“你们闻到了吗?”
“啊呸!”梅尔菲喊道,“好臭!那是什么味道?”
“或许是等待国王发饷时死掉的士兵。”派克在他们身后说道,但他压低了声音,免得让雇佣步兵听见。
“你的猪鼻子居然还能用,真是个奇迹,对吧?”一个佣兵大笑着说,“我们正在接近营地。冬天时,那里驻扎着几千人的部队,而部队总得吃喝拉撒,这是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那么多屎总得有地方放。就像那边那些坑,他们会在离开前用土埋上。在冬天,泥土都是冻上的,所以还没那么不能忍,可到了春天……呸!”
“你听到嗡嗡声了吗?”另一个佣兵吸了吸鼻子,“那是成群的苍蝇,等到春天,那副光景会让你们大开眼界的。尽可能遮住你们的脸,因为苍蝇会拼命往嘴巴和眼睛里钻。加快脚步吧,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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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战壕甩在身后,却甩不掉那股味道。恰恰相反,雅尔敢用脑袋打赌,越靠近城市,气味就越难闻。而且气味的种类也更丰富了。城市周围散发着军队营地与帐篷的臭味,以及医院的味道。繁忙的广场和街道上充斥着人群的体味,城市高处的城墙也散发着恶臭。幸运的是,他的鼻孔很快就习惯了这一切,开始无法分辨粪便、腐肉、猫尿与酒馆的味道了。
苍蝇无处不在,像老兵的唠叨一样嗡鸣不止,还一个劲儿地往嘴巴、鼻孔、眼睛和耳孔里钻。这些害虫赶都赶不走,把它们碾碎在脸上反而轻松些。
他们走出城门下的阴影,雅尔的目光落在一张巨大的招贴画上:画上是位用手指着他的骑士。骑士下方有行粗体字:那你呢?你入伍了吗?
“入了,入了。”雇佣步兵嘀咕道,“太不幸了。”
类似的招贴画还有很多,几乎贴在每一面墙壁上。其中大都是那位抬起手指的骑士,但也有许多画上是位灰发随风飘动、神情悲哀的母亲,她身后是燃烧的村庄,以及被尼弗迦德人的尖桩刺穿的婴儿。另一个流行主题则是手持染血匕首、牙齿滴落鲜血的精灵。
雅尔转过身去,突然发现周围只剩他们——两位雇佣步兵、商人和他自己。派克、奥库尔提克、科拉普洛斯、梅尔菲和那些乡下出身的新兵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哎呀。”雇佣步兵好奇地张望一番,确认了他的猜想,“如我所料,你的同伴一找到机会就溜走了,那些无赖。但小伙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你该庆幸你们分道扬镳了。最好祈祷你们永远不用再见面。”
“我真为梅尔菲遗憾。”雅尔喃喃道,“他不是坏人。”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跟我们走吧。我们会带你去征兵处。”
他们走进一片中央有石制平台的广场,平台上竖着一具颈手枷,周围聚集着市民和士兵。一名罪犯脸上沾着烂泥,口中流涎,满脸是泪。人群在大笑,在叫骂。
“哇哦!”雇佣步兵惊呼道,“看看被锁在上面的是谁?那是福森!我很好奇,他怎么在那儿?”
“因为播种。”一个身穿狼皮外衣、头戴毡帽的胖市民解释道。
“因为什么?”
“播种。”胖子重复一遍,还加强了语气,“还到处散播。”
“啊!抱歉,我还以为你口齿不清呢。”雇佣步兵大笑起来,“但这没道理啊,我认识福森很多年了。他是个鞋匠。他家祖祖辈辈都是鞋匠。他这辈子从没干过耕地、播种或收割之类的事。你这狗屁不通的说法是从哪儿听来的?”
“法官读过判决书了。”那人气愤地说,“法官说,这个罪犯会在颈手枷上示众到明天早上,因为他听从尼弗迦德人的命令,种植了某种异国的奇怪药草。恐怕还是有毒的……等等,我记得是……哦!失败主义毒草!<a href="#annot8">[3]</a>”
“没错,没错!”商人叫了起来,“我听说过。尼弗迦德密探和精灵确实在散播流行病,还把各种有毒物质——比如毒芹、伤寒病菌和失败主义毒草——投进井水、泉水和溪水里。
“没错,”戴毡帽的胖男人说,“昨天在广场上,他们吊死了两个精灵。肯定也是因为他们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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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的拐角,”雇佣步兵指了指,“有家酒馆,征兵处就在那里。那儿有张很大的招贴画,上面画着泰莫利亚的百合花。当然,你一看就晓得了,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祝你好运,孩子,或许诸神会让我们在更好的时代再次碰面。还有你,商人先生,再会了。”
商人清了清嗓子。
“好心的先生们,”商人在他货车上的大小箱子里翻找起来,“感谢你们的帮助……为了表示感激……”
“不用麻烦了,好乡亲,”雇佣步兵笑了笑,“这事就别提了。”
“能躲避箭矢的魔法油膏怎么样?”老商人在一口箱子里翻腾着,“或者能治疗哮喘、痛风、瘫痪,外加去除头屑的多功能用具?能治疗蜜蜂蜇伤,外加疯狗、毒蛇和吸血鬼咬伤的香膏?或者能对抗邪眼的护身符?”
“如果吃坏了肚子,”另一个佣兵用认真的语气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效药?”
“有!”商人高声道,“在这里,用魔法树根、香料和药草制成的最有效的解毒剂。每次用餐后服用三滴即可。请收下吧,可敬的大人们。”
“谢谢你。再会了,先生。还有你,小伙子。”
“诚实又正派的先生,”等两位佣兵消失在人群里,商人说,“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你也一样,年轻的先生!我能给你什么呢?防护闪电的护符?牛黄?能有效对抗魅惑咒语的龟形卵石?啊哈!我甚至还有颗吊死者的牙齿,以及一块魔鬼屎……”
雅尔努力将目光从一群人身上移开——他们正气势汹汹地用油漆在一栋屋子的墙上写字:跟战争一起见鬼去吧!
“没这个必要,”他说,“我该去……”
“哈!”商人大喊一声,抽出一块心形的黄铜徽章,“这东西最适合年轻男人了。它很稀罕,我也只有这么一条。这是魔法护身符,能让佩戴者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爱人,无论他们相隔的时间与距离有多远。你看,里面有张纸莎草纸,只要用我这里的魔法红墨水写上你所爱之人的名字,她就永远不会忘记你,也不会背叛你。你觉得如何?”
“唔……”雅尔涨红了脸,“我不知道……”
“你要写的名字是?”商人用羽毛笔蘸了蘸他的魔法墨水。
“希瑞。我是说,希瑞菈。”
“写好了。给你。”
“雅尔!活见鬼!你在这里做什么?”
雅尔猛转过身。我本以为能抛下过去,迎接崭新的一切,他心想,可我总能撞见以前的熟人。
“丹尼斯·克莱默!”
一个矮人,身穿厚重的皮外套和钢制铠甲,戴着护手和狐皮帽,帽子后边还有条小尾巴。他看看雅尔,看看商人,又看看雅尔。
“雅尔,你在这儿做什么?”他语气严厉地问,眉毛、胡须和小胡子根根竖立。
有那么一瞬间,雅尔本想撒个谎,再让好心的商人帮忙证明。但他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丹尼斯·克莱默曾是艾尔兰德公国的卫兵,向来以“难以欺骗”著称。而且他很清楚,做这种尝试的后果很严重。
“我是来应征入伍的。”
他知道矮人下一句会问什么。
“你得到南尼克的许可了?”
他没答话。
“你逃跑了,”丹尼斯·克莱默摸了摸胡须,“你擅自离开神殿。南尼克和其他女祭司恐怕正大发雷霆呢……”
“我留下了一封信。”雅尔嘀咕道,“克莱默先生,我不能……我必须……敌人踏进国土……祖国受威胁的时候,我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希瑞……南尼克嬷嬷禁止我来。她把神殿里四分之三的见习女祭司都送去了军队,却不让我离开。但我必须……”
“也就是说,你逃跑了。”矮人皱起眉头,“以圣典里的一千头恶魔发誓!俺真该把你绑在木桩上,押送你回艾尔兰德。或者俺该找人把你关进山洞,等女祭司过来接你!俺应该……”
他愤怒地哼了一声。
“雅尔,你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你上次吃到热饭热菜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热饭热菜?三……不,四天前吧。”
“跟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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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慢点儿,孩子。”丹尼斯·克莱默的同伴之一,卓尔坦·奇瓦用责怪的语气说道,“别这么急,狼吞虎咽不利于健康。你这是赶着去哪儿?相信俺,没人会端走这口锅的。”
雅尔可不敢确定。毛熊酒馆的大厅里,有人正在斗殴。两个宽比火炉的壮实矮人挥拳相向,响声甚至盖过了步兵团成员的吵闹和欢呼声。木头地板嘎吱作响,碗碟从架子上坠落,鼻血如雨点般洒落在周围。雅尔觉得那两个矮人之一迟早会滚过这张桌子,将盛有猪肉和煮豌豆的木盘、陶锅撞到地上。他嚼也不嚼地吞下一块肉,因为过去几天的经验让他明白,任何事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