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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士敦没走以前,给我介绍了英国总领事和英国驻军司令官,以后他们又辗转介绍,历任的司令官和我酬酢往还不断。英王乔治五世的第三子过津时访问过我,带去了我送他父亲的照片,后来英王来信向我致谢,并把他的照片交英国总领事送给我。通过那些总领事,我和意大利国王、挪威国王都互赠过照片。
我看了不少兵营,参加过多次外国军队的检阅。这些根据我的祖先——西太后应许的“庚子条约”而驻在中国土地上的外国军队,耀武扬威地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却觉得颇为得意,认为外国人是如此地待我,可见他们还把我看做皇帝。
天津有一个英国人办的名叫“乡艺会”(Country Cluk)的俱乐部,是只准许有钱的外国人进去的豪华的游乐场所,<a id="jzyy_1_273" href="#jz_1_273">(8)</a>中国人是根本走不进那个大门的,只有对我是例外。我可以自由出入,而且可以带着我的家人们,一起享受当“特殊华人”的滋味。
为了把我自己打扮得像个西洋人,我尽量利用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等外国商店里的衣饰、钻石,把自己装点成《老爷杂志》上的外国贵族模样。我每逢外出,穿着最讲究的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插着钻石别针,袖上是钻石袖扣,手上是钻石戒指,手提“文明棍”,戴着德国蔡司厂眼镜,浑身发着密丝佛陀、古龙香水和樟脑精的混合气味,身边还跟着两条或三条德国猎犬和同样奇装异服的一妻一妾……<a id="jzyy_2_273" href="#jz_2_273">(9)</a>
这也是我早年在紫禁城里渴望的自由的一部分。在这方面,曾引起过陈宝琛、胡嗣瑗这派的遗老不少的议论。
他们从来没反对我花钱去买东西,也没反对我和外国人来往,但是当我到中原公司去理发,或者偶尔去看一次戏,或者穿着西服到外国兵营去做客时,他们就认为大失帝王威仪,非来一番苦谏不可了。有一次,胡嗣瑗竟因我屡谏不改,上了自劾的请求告退的奏折:
奏为微臣积年溺职,致圣德不彰,恐惧自陈,仰恳恩准即予罢斥事。窃臣粗知廉耻,本乏才能,国变以还,宦情都尽,只以我朝三百年赫赫宗社,功德深入人心,又伏闻皇上天禀聪明,同符圣祖,虽贼臣幸窃成柄,必当有兴复之一时。辄谬与诸遗臣密图大计,丁巳垂成旋败,良由策划多歧。十年来事势日非,臣等不能不尸其咎。而此心耿耿,百折莫回者,所恃我皇上圣不虚生,龙潜成德也。洎乘舆出狩,奔向北来,猥荷录其狂愚,置之密勿,时遭多难,义不敢辞。受事迄今,愆尤山积,或劾其才力竭蹶矣,或斥其妒贤嫉能,或病其性情褊急矣,或诋其贪糜厚禄矣。经臣再三求退,用恤人言,乃承陛下屡予优容,不允所请。臣即万分不肖,具有天良,清夜扪心,能勿感悚……前者臣以翠华俯临剧场,外议颇形轻侮,言之不觉垂涕。曾蒙褒赉有加,奉谕嗣后事无大小,均望随时规益,等因,钦此!仰见皇上如天之度,葑菲不遗,宜如何披露腹心,力图匡护。讵近来商场酒肆又传不时游幸,罗振玉且扬言众中,谓有人亲见上至中原公司理发,并购求玩具,动费千数百金等语。道路流传,颇乖物听。论者因疑左右但知容悦,竟无一效忠骨鲠之臣。臣既未能执奏于事前,更不获弁明于事后,则臣之溺职者又一也……是臣溺职辜恩,已属百喙难解,诚如亮言,宜责之以彰其慢者也,若复颜不去,伴食浮沉,上何以弼圣功,下何以开贤路?长此因循坐误,更何以偷息于人间?如鲠在喉,徬徨无已,唯有披沥愚悃,恳恩开去管理驻津办事处一差,即行简用勤能知大体人员,克日接管其事,则宗社幸甚!微臣幸其……
胡嗣瑗说的,“俯临剧场”,是指我和婉容到开明戏院看梅兰芳先生演“西施”的那一次。他老先生也去了,看见了我,回来之后就大惊小怪地向我苦谏一番,并且闹着要辞职。这件事的结局,是我再三慰留,以至拿出了两件狐皮筒子赏他,再次表示我的决心,他才又转嗔为喜,称赞我是从谏如流的“英主”,于是双方满意,了事大吉。这次由中原公司理发引起的辞职,也是叫我用类似办法解决的。我初到天津那年,婉容过二十整寿生日的时候,我岳父荣源要请一洋乐队来演奏,“遗老”丁仁长闻讯赶忙进谏,说“洋乐之声,内有哀音”,万不可在“皇后千秋之日”去听。结果是罢用洋乐,丁仁长得到我的二百块大洋的赏赐。以物质奖赏上谏,大概就是由这次开的头。
从此以后,直到我进了监狱,我也真的一直没有在外面看过戏,理过发。我遵从了胡嗣瑗的意见,并非是怕他再闹,而确实是接受了他的教育,把到戏园子看戏当做失身份的事。有一个例子可证明我的“进步”。后来有一次,一位瑞典王子到天津,要和我见面,我因为在报上看见他和梅兰芳的合照,便认为他失了身份,为了表示我的不屑,我拒绝了他的要求,没和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