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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后的第三天(三月十日)的上午,看守员忽然通知我和溥杰,还有三妹夫、五妹夫和三个侄子,一齐到所长那里去。我们走进了所长的接待室,出乎意料地在这里看见了别离了十多年的七叔载涛和三妹五妹。
看着健壮如昔的胞叔和穿着棉制服的妹妹们,我好像走进了梦境。
载涛是我的嫡亲长辈中仅存的一人,也是现在的爱新觉罗氏中最高的长辈。在一九五四年选举中,他作为二百多万满族的代表被选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他又是人民政协全国委员会的委员。几天前,在人代会第二次会议上,他看见了毛主席。周恩来总理把他介绍给主席,说这是载涛先生,溥仪的叔叔。主席和他握过手说,听说溥仪学习得还不错,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当七叔把经过说到这里,颤抖的语音已经被淹没在哽咽声中,我的眼泪也早已无法止住了。我们一家人都在抹泪,真瑞侄竟已哭出了声音……
从这次和家族会见中,我明白了不但是我自己得到了挽救,我们整个的满族和满族中的爱新觉罗氏族也得到了挽救。
七叔告诉我,解放前满族人口登记是八万人,而这时是这个数目的三十倍。
我是明白这个数目变化的意义的。我知道辛亥革命之后,无论在北洋政府还是国民党统治之下八旗子弟的处境,知道如果不冒称汉族找职业都会遇到困难。从那时起,爱新觉罗的子孙也纷纷改成汉人的姓,姓了金、赵、王,我父亲在天津的家,报的户口就姓王。到了解放后,承认自己是少数民族的一年比一年增加,一直到宪法公布之后,满族全都登记了,于是才有了二百四十万这个连满族人自己也出乎意料的数目。
我还记得在天津时发生东陵事件时的悲愤心情,还记得在登极时向祖宗发下和汉族绝不两立,一定报此深仇的誓愿。我也记得听日本人讲的山源氏故事,把爱新觉罗氏和日本天皇家族列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氏族,曾在我心底引起过的优越感。但是事实上,我这个自认的长白山仙女库佛伦的后裔和自封的恢复满族祖业的代表人,对自己的种族一步步消失的命运,我不曾也不能加以扭转;我过去所做的,只不过在加速着这种命运的到来。而当推崇爱新觉罗氏族的和声称恢复满族荣耀的日本人和我这个以恢复祖业为天职的集团垮台之后,满族和爱新觉罗氏的后人才有可靠的前途。由八万变成二百四十万,这就是一个证据!
这个历史性的变化,包含有爱新觉罗的后人,包含有过去的“涛贝勒”和过去的“三格格”“五格格”。
七叔这年是六十九岁,身体的健壮,精神的旺盛,几乎使我看不出他有什么老态来。我甚至觉得他和我说话的习惯都没有变。妹妹们已不叫我皇上,改口称大哥了。七叔虽然也不再叫我皇上了,可是也还没有叫我溥仪,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从老人身上看到了变化。这位清朝的最末一个军咨府大臣(参谋总长),在民国、日本占领以及国民党时期三十多年间没有出来做过什么事。但解放后,他以将近古稀之年参加了解放军的马政工作,还兴致勃勃地在西北高原工作了一段时间。在谈到这些活动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在和我会面的时候,他正打算到外地去视察少数民族的工作,以尽他的人大代表的责任。提到这些,他的脸上更发出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