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逐鹿者郭嘉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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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宠道:“这个自有祭酒大人劳心。属下只是想知道,谁来接任许都令?”
许都令掌管许都内外,许都卫数百人,肩负着监控汉室、汉臣的重任。满宠在这里倾注了心血,对于继任者自然最为关切。
郭嘉还未回答,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很快外头传来禀告声,然后木门被猛然推开,两名许都卫架着一个人走进屋里。任红昌被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要起来看,郭嘉摸摸她的头,让她继续睡去。
“大人,这是我们在皇城内抓到的可疑之人。”
“咦?这么快便上钩了?”郭嘉眯起眼睛,端详着下面这人。这人年纪不大,身穿青袍,头扎青巾,一张圆脸有些惶恐。
“议郎赵彦,孔融的人。”满宠不动声色地介绍道。郭嘉眉头微锁,这个和他期待的结果似乎不大一样。他不喜欢这种计算落空的感觉。
在前几天,满宠撤销了皇城废墟的守备,宣布将不日整修,然后悄悄放出风声,说似乎有人在废墟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残骸。传言语焉不详,没说明那些残骸是什么,也没表示许都卫会如何处理。
郭嘉的想法很简单:禁宫大火当夜,汉室把一名未去势的男子带入寝殿杀死并烧得面目全非,显然是想掩盖一些东西。当他们听到许都卫在废墟里发现了不知什么东西时,一定会心中生疑,生怕有什么重大遗漏被发现。心里有鬼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趁这件事没被大张旗鼓地调查之前,派人去检查废墟。
在郭嘉的预想里,应该可以拿获一两个知情者,他们的身份不像唐姬、杨俊那么敏感,可以肆意拷问出真相。
可没想到的是,抓住的居然是孔融的人。郭嘉睥睨着赵彦,没有说话。满宠开口问道:“赵议郎,这么晚了,你去皇城做什么?”赵彦惊疑地望着郭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自从籍田归来以后,确定了自己的调查方向,打算从伏寿身上入手。而伏寿贵为皇后,与他单独接触的机会几乎为零。一直为此发愁的赵彦听到废墟解禁以后,便打算乘夜前往,看能否在寝殿废墟里找出什么新的线索。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踏入废墟,就被埋伏已久的许都卫给拿住了,不由分说就被抓了回来。
“我是去散步。”“这么晚,去皇城散步?”满宠眯起眼睛,这是毒蛇吐芯前的危险姿态。眼前的许都令,是害死董妃的凶手,于是赵彦打定主意闭口不言。他这么无赖,满宠一时也没办法。赵彦毕竟是朝廷官员,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轻易动刑会有不好的影响——何况他是孔融的人,那个大嘴巴可从来不会留情。“伯宁,交给我吧。”郭嘉把任红昌的小腿从膝盖上搬开,走过去,凑到赵彦身前,和颜悦色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赵彦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郭嘉紧盯着他,慢慢说道:“我的眼睛曾为秋水所洗,不为人欺。你若是说了谎话,身体必有反应。哪怕你把眼睛和嘴巴都闭上,你的身体还是会出卖你。”
赵彦闻言,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郭嘉对这个反应很满意,这句话对受审的人犯来说,是个无形的压力,迫使他们去拼命隐藏自己的思绪,越是拼命,破绽便越多。郭嘉甚至不需要他们开口,就能知道许多事情。
“这件事,与天子有关?”郭嘉轻轻问道。
赵彦极力控制自己的肌肉,可喉结还是忍不住蠕动了一下。郭嘉又问了第二个问题:“这件事,和死去的小宦官有关?”
赵彦平静了一点,急促的呼吸略微放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郭嘉和满宠看在眼中。郭嘉微笑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难道说,你是为了女人?一个还是两个?”赵彦把眼睛闭上,面部肌肉紧绷,极力不显露出任何情绪,脖颈的青筋微微暴起。郭嘉咂了咂嘴,有些失望,这个人真是太容易操控了,难免有些缺乏挑战。“这家伙潜入皇城,不是为了那次大火的痕迹,反而是为了两个女人……难道说他跟伏后、唐姬有奸情?”郭嘉飞快地思考着,还忙里偷闲地多看了赵彦一眼,眼里满是欣慰,“连天子的女人都搞,真是一个可造之才。”
满宠在一旁不解道:“祭酒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为了女人?”郭嘉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这句话总能击中他们的肺腑。”
月色惨白,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孝服。一匹骏马趁着这月色在大道上疾驰,马蹄声急。
邓展手执缰绳,面色冷峻,两道怒眉挑在双目之上,他已经连续奔跑了四个时辰,两侧大腿被磨得血肉模糊。但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不能中途换人。
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怀中那一卷画像安全地送到许都,送到郭祭酒的手中。
此时有一个身影在附近的山梁上出现,这身影如同此时的月色一般,阴郁而苍凉。
3.
“郭奉孝,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巨喝从许都卫的外头传来,在夜空下震得窗棂微微颤动,屋中气息为之一顿。在榻上睡觉的任红昌被吓醒过来,抱着郭嘉的手臂瑟瑟发抖。原本面如死灰的赵彦听到这声音,却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郭嘉厌恶地耸了耸鼻子,像是吃到了一大口满宠烹制的肉羹一样:“真是讨厌,谁告诉他的?”满宠看看郭嘉的脸色,说:“我出去看看。”然后推门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他倒退着回到屋子,一个大胖子几乎顶着满宠的面门闯了进来。
这胖子身材狼犺,却生得剑眉星目,肥嘟嘟的圆脸不显臃肿,反有些伟岸之气。他一进屋子,推开满宠,快步上前搀住赵彦,看他身上并无伤痕,这才瞪向郭嘉:“郭奉孝,谁给你的权力,竟然私自羁押朝廷官员?”
郭嘉重新跪坐回茵毯上,两手一摊道:“许都卫秉公办事,我只是陪审而已。”胖子又是冷笑,一指任红昌:“秉公办事?那这女人哪里来的?”
“侍婢。”郭嘉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来许都卫办事要带侍婢?哼,你倚仗曹公宠信,荒淫无度,如今居然变本加厉!”郭嘉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把红昌的小手抓过来揉搓。胖子见郭嘉这般挑衅的举动,更加愤怒。他上前一步:“姑且不论你行为不检,我朋友他犯了什么罪过,竟要被你半夜捉来提审?”
“夜闯皇城,冒犯天威。”满宠在一旁回答。
“皇城早就是废墟了,天子又移驾别府,冒犯哪门子的天威?”胖子对这个回答很不满。
“长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郭嘉慢悠悠地拖了一个长腔,“皇城乃是天子平居燕处之所,纵是白地,亦不可轻闯。再者说,当日大火之后,朝廷已有成议,着许都卫抽调人手协防宫内。伯宁这么做,于理于法,均无可厚非。”
那份成议本来是董承削弱许都卫的手段,如今倒被郭嘉拿来当作挡箭牌。胖子一听,一时语塞,找不出说辞。赵彦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长文兄,不必为难。”胖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轻佻,大半夜的去皇城那鬼地方做什么?平白被宵小拿住把柄。”赵彦讪讪赔笑,没有回答。
郭嘉拊掌道:“既然长文作保,今日我们就不为难赵议郎了。但他事涉曹公安危,必要时还要相询。这也是朝廷法度,长文兄你身为司空西曹掾的人,理应明白。”
胖子眉头一立,没再说什么,拽着赵彦往外走。两人走过满宠身旁的时候,胖子忽又停下脚步,对满宠正色道:“你们许都卫一心奉曹公,这我是知道的。可凡事须有度,你们一直私下里动用肉刑,连杨彪杨太尉都差点没逃过,我早晚会禀明曹公,废止这荒唐东西。”
说完胖子大袖一拂,转身离去。他们两个走了以后,满宠略有不安地问郭嘉:“祭酒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
郭嘉拿起案前的酒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赵彦知道的不比咱们多。勉强把他留下来,陈群那个讨厌鬼又会啰唆——那小子一脸正气,又长得胖,两件事都够让人讨厌的。”
那个胖子名叫陈群,和郭嘉一样皆是颍川士人,可两个人似乎天生就不对付。陈群看不惯郭嘉的放荡,郭嘉也瞧不上陈群的古板,凡是两人同时出现的地方,必有一场争吵,是司空幕府里蔚为壮观的一道风景。对此连曹公都无可奈何,只得尽量不让两人见面。
郭嘉变换一下姿势,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过有件事我很感兴趣,为何陈群会半夜跑来许都卫为赵彦出头呢?”
“孔融和陈群的父亲陈纪是好朋友,赵彦又是孔融提携的,两个人素日关系良好。”满宠回答,他的脑子里储存着许都大部分官员的案卷。
“陈群毕竟是司空府的人。赵彦既然想去皇城勘察,必不会告诉那个老古板。可是陈群这么快就知道赵彦被许都卫捉了,看来在赵彦身后,肯定还有什么人跟着,给陈群通风报信。”
“您是说孔融?”“那可不好说。”郭嘉用指头敲了敲太阳穴,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先不说了,赵彦只是消夜的小食,真正的大菜,今天晚上还没端上来呢。”他和满宠同时望向黑暗中的某一个方向,那边的事,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陈群把赵彦拽出许都卫,上了一辆单辕马车。赵彦看到马车前头悬挂的杏黄色垂穗,认出这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公用舆乘,不由得大为惊讶。陈群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公器私用这种事,一向是他最反感的。今天怎么动用了公车来捞他?
“上车。”陈群没好气地喝道。赵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缩脖子,攀到车上。陈群也上了车,命令车夫扬鞭。马蹄有节奏地踏在青石路面上,车轮发出“辚辚”的声音。